一瞬間的恍惚。
當藍若言定神探究地將目光投向高座之上的那抹身影,事實上在場幾乎所有人注視著那一絲遺世。然而對方卻一心一意看著水上戲台,側面的弧度因光線而略帶一抹哀和漠然。
皺起眉移開視線,藍若言微微苦笑起來。其實此刻她最想做的不是在這湖邊听歌賞舞。
無論台上風景幾何,她所看到的都只有令人暈眩的光圈。景色在她眼底化為斑駁雜亂的色彩,漸漸模糊了視線。又來了。
從她的消息失蹤那天心就開始焦慮不堪,攤開奏章,越加惱火文人的繁文縟節,通讀下大段冗長文字後卻得來國泰民安等虛偽的言辭。當她不知道那些被驅逐京畿地區的流民的存在嗎就這麼喜歡瞞騙這麼喜歡用清平盛世掩蓋黑暗里的那些尸骸麼?
得到暗衛即將赴京報告的消息時,她曾心悸過。她預感到這不會是個好消息,歌天涯她也許……出事了。心底有了這種預算後她反而鎮定下來,卻連虛假的微笑都扯不出來了。
得知她的死訊時,彌撒在她身邊。當時她茫然地看著暗衛低下去的頭顱,張著嘴無法發聲。喉嚨里哽咽出奇怪的音調。彌撒低嘆,帶著憐憫︰「陛下。你在哭麼?」
立的一旁的人身銅鏡里,她看到了自己蒙上一層紅的眼楮。
不對。不是哭了,只是眼干澀得快要裂開。很疼。
三天後她留下替身在京郊一座山莊假裝養病,自己卻率領了三百騎兵來到央地。適逢寇翔設宴,她便以護國公之子的身份拜謁。
她是死在他寇翔手里的。藍若言萬分肯定,待迷亂的視野漸漸回復冷月的清輝,淡漠的黑眸才眨了眨瞥一眼霧氣繚繞的戲台,轉身躲入夜色的羽翼——
1——
月色照不到的漆黑樹叢如此寂靜,以至于能清晰地听見松軟土地被踐踏發出的輕響。藍若言快步穿梭其中,頻頻向身後投去冷冷的一瞥。如她所料,有人跟了上來。
似乎是很上乘的輕功。至少,她已經無法靠自己的感官去分辨。置于懷中玉石的蠱蟲卻對這聲音很敏感且開始騷動起來。
她忽然縱身上樹,單手倚著樹的軀干眯起一雙凌厲的眼找尋來人蹤跡。即使樹冠遮蔽了那麼多月光,她依舊判斷出對方的身份,心底微微詫異。
來人錦袍上用華美絲線勾勒出的金鳳在黑夜里顯現出清晰的輪廓,煙青長發逶迤于地。
「我知道你在樹上,下來吧,我有話對你講媚而清朗的嗓音低回,渾然天成的誘惑。
藍若言黑眸里閃現一抹譏諷。默不作聲。
「我真的知道你在哪,嗯……具體哪棵樹……啊,是我右前方的第二棵樹上
「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公子趁夜急往我至此,想必不是聊家常歌天涯微微笑,對于藍若言語氣的冷淡既感懷又釋然。
「是。寇翔一個月前曾把一具尸體封存于湖後山隱蔽處。我知道尸體身上有一樣東西,我需要它。而你想必目的也和我相仿吧?」
藍若言沒有否認。只是反問︰「你知死者何人?」夾雜了微不可見的焦急。歌天涯眼底有些復雜,卻淡然應聲︰「一個偽劣者罷了
「藍若言,藍國現任君主。你也該明白我是誰吧。我是南國太女
「你只需告訴我,死者何人!」哀傷的怨憤在藍若言的低喝中隨氣勢流散,歌天涯垂首,掩在長發中的眼覆著寂然。「怎麼,對這個身份沒點感想麼……?」
呢喃流轉著化為悶笑。
「也罷歌天涯笑意盈盈,直直看向樹上藍若言的方向︰「嗯,讓我想想,在我之前……她代替我在母皇身下承歡十余年,卻也是個厲害的偽劣者呢
「據說,她自稱歌天涯?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哈哈,歌天涯……可笑……」柔和的聲線被刻意地夸大,變得刺耳,尤其是那笑中的輕蔑令人怒火中燒。
「閉嘴。南星兒,你沒資格提她的名字藍若言在樹上緩緩蹲坐下來。
卻未等歌天涯做出反應,她緩緩地添上一句。
「我,也沒資格
「她為人很善良,有點傻,有點痴,面對美色移不開步子。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一點不顧及禮節,做事隨性而至,主僕不分。一點大的事就能掉眼淚,榮辱觀念淡薄,求生強烈。
也正因為太容易相信人,說話總是不經大腦思考就月兌口而出。一點不顧及後果
「對待情感很專一,也要求對方專一,雖然很好拿捏卻也有自己的一點驕傲和底限
歌天涯听著藍若言口中的自己,有些愣神。
怎麼覺得……她是在夸她還是……在損她……?
其實心底已有答案。
隱隱有種想哭泣的沖動,卻哽在心口不發。那張陌生佛性美麗的容顏陷入迷惘。
「太女殿下沒覺得我很奇怪?太女殿下似乎對于女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意外呢藍若言的語調十分清冷,黑眸卻似找到了蛛絲馬跡死死地盯著煙青長發下那張臉的表情。
「啊?」歌天涯一呆。
但她很快一驚,回過神來冷冷地瞪藍若言一眼。「本王一向覺得女人和女人很惡心
刻意的否認顯得有些過頭。
藍若言低笑。
「哦,是嘛隨即斜了一眼徑自離開的人,縱身從樹上落下,黑眸無悲無喜。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章可以叫——破綻(一)的……應該不難猜吧?破綻指什麼。
我覺得我寫得很露骨有木有……
藍若言這貨從來不等人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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