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長女 第十四章 幽靈斗士與祭司之劍

作者 ︰ 顏昭 

殺戮機器一旦啟動,便不可逆轉,非要將所有生靈氣息扼死在白骨的絞架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溫特塔中沖出的劍士們被黑色的幽靈斗士包圍起來一個一個屠殺,連逃跑的機會也不曾有,便被鋼鐵般的骨化劊子手擰斷脖子,溫特塔頓時有如無懸念的狩獵場。

既晏繃緊了神經。在鋪面而來的風雪中,有可能夾雜著奪命的毒箭。她將戒指放在眼前,紅光灼燒著她的瞳孔。

封印全啟的幽冥戒璽,她心中暗自驚嘆。

師父曾說過,生死成敗只取決于一剎。他至死都在印證這句話。

九歌劍鏗然出鞘,紅影映白雪,閃動的光影,鐵器踫撞聲與擊出的火花轉眼被風所吞噬。幾支被斬斷的羽箭掉落在地上。弓弩手射箭的同時,亦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幽靈斗士得到命令,迅捷無倫撲過去,隨即塔樓上便傳來淒厲的慘叫,又戛然而止。

既晏輕舒了一口氣,踩過橫在腳邊尚溫熱的尸體,直接走過敞開的塔門,將混戰和慘叫的聲音丟在身後。

幽靈斗士有破壞的本能,但他們並不懂得作戰策略。侍衛們的慘叫聲很可能已經驚動皇宮中的人。惡劣天氣導致能見度很低,她必須快點找到奧列格,從皇宮地牢中救出貝爾倫。

風雪烈烈。

勁風夾雜著雪粒砸在臉上,積雪上踩過的腳印轉眼便消失無蹤,眼前皆是黑夜里被模糊朦朧了的世界。既晏左手握緊掛在腰間的九歌劍,仿佛那是雪夜里唯一的溫暖。

其實殺人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困難,就是有點緊張罷了。反正又不是她親自動手,站著說話不腰疼感覺真不錯。

既晏通過溫特塔的塔門後,在冬青花園中稍作停頓,二十個幽靈斗士很快就趕了過來,斂起殺氣緊隨她身後,沉默如蟄伏的獸。既晏偏過頭在黑夜里打量著自己這支先遣部隊︰二十個鬼魂都身材高大,垂著頭,披頭散發看不清面容。他們飄忽地跟著,雙手隨腳步不自然擺動著。

她仰頭望了望北國美麗的主體宮殿阿歷克斯宮,還有不遠處建築群中最高的皇宮鐘樓,十字架指向天穹,沉默地對著她。有的窗口可以看到已經亮起了燈,不能再拖延了。

狂嘯的厲風中,腳步聲從身後紛沓而至。既晏便回過頭,對率兵趕來的林明思說︰「小祭司,這里交給你了

林明思徹底拋棄音樂才子的形象,開始走鐵血路線。他全副武裝,頭戴下顎系帶的方形軍帽,身著白色作戰軍服,胸前掛著黃色綬帶和深藍的勛章,手持慘白如骨的祭司之劍。在他身後,黑壓壓的幽靈步兵安靜立在暗黑的風雪之中,周遭沒有絲毫生靈氣息,只覺得死亡沉沉壓境。此情此景,詭異得令人心寒。

「嗯林明思冷淡地一點頭。既晏也不多言,徑直離開。

「幽冥之威,賜我祭司之能林明思緩慢念誦著,雙手將祭司之劍捧過頭頂,拔劍出鞘,直直地指向身前虛空,「進攻!」

黑色的風暴從他身後涌出,一瞬間掩住大雪,吞沒夜色,如最絕望的存在。幽冥帝國的秘密武器,嘶吼著沖向北方帝國的皇宮。

既晏加快腳步,小跑著繞過阿歷克斯宮,幽靈斗士緊緊跟隨。北國皇宮的地形早已在她的腦海中回放無數次。她徑直跑向十字大教堂。在疾風飛雪之中,她看到有個人坐在教堂前門裝飾華美的方形廊柱背風處,惡劣的天氣和宮殿前的混亂絲毫沒有對他產生影響。他手里拿著酒壺,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只是那聲音才從嘴唇流瀉而出,便被風吹散了。

「奧列格?」既晏停下來,手按住腰間劍柄。

這個年輕人莫名讓她感覺到不祥和敵意,也許正是因為他看似輕松愉悅的笑容,也許是因為已故的西吉斯……自己與西吉斯最後一面,就是西吉斯拜托自己照顧奧列格……

「奧列格羅曼諾夫,亦名葉戈爾扎伊采夫,見過幽冥長女大人那人站起身,將酒壺揣回口袋,躬身對既晏行了個禮。他發亮的眼楮含著懷疑,藏在歪斜的帽檐和卷發下悄悄打量著既晏,又饒有興趣地望向既晏身後的黑暗,「大人,我等您很久了,請跟我來

貝爾倫躺在地牢冰冷的地板上,心髒砰砰直跳。他听著近在耳邊的滴水聲,還有頭頂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如猛獸喉中低吼哀鳴的聲響,他知道那是暴風雪的禮號。

他無法平靜。正如狂風撼動巨木,在這個暴風雪的夜晚,也許關于他和哥哥之間的一切都會被翻盤。當太陽再次升起,誰也說不清這個帝國的主人是否還名叫理查德。

不知等了多久,他隱約听到十二點的鐘聲,然後在這聲音中好像又摻雜了些噪音,似乎有個嗓門很粗的男人在淒厲大叫,還有兵刃相擊的鏗響。他猛地坐起身,在一片漆黑中望向石階上方的牢門。

門後究竟在發生著什麼?

他設想著門突然開了,然後一群漂亮的侍女手捧皇帝禮服把他拽上去簇擁他登上皇位,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哥哥端著槍在門外對他獰笑。卡爾的死還歷歷在目,而貝爾倫就像是薛定諤的貓,在那扇門打開之前,他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當那扇門終于如願以償地打開,門軸轉動發出刺耳的吱嘎聲時,他不由屏住了呼吸。

「貝爾倫殿下,很高興再次見到您似曾相識的女子的聲音。

貝爾倫抬起頭,年輕的幽冥長女正逆光而立,紅衣服襯得她臉色蒼白,卻如出塵的鬼魅美人。她緩緩走下牢房石階,深黑的眼楮一直凝望著狼狽不堪的他,周身冰霜般的戾氣如河冰消融,望向貝爾倫的目光像是包涵了無限欲語還休的柔情。在她走近時,貝爾倫甚至聞得到她身上香水的味道。這股帶著風雪氣息的香水味不會出現在任何一位北國的貴婦身上,他只在雪中嗅到過。幽冥長女在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時,單膝跪在地上。

既晏發誓以後走路一定要低頭看路,尤其是下樓梯的時候。幸虧她反應迅速,在一腳踩空差點摔在貝爾倫面前的時候,及時單膝跪地,然後裝模作樣地解開對方手腕和腳腕的枷鎖。北方帝國是否有這樣的禮節尚不可考,如此重禮似乎也過分煽情,但總比摔個四腳朝天要強。

——誰他媽的想搞這麼肉麻啊。

貝爾倫有些驚訝地彎腰攙扶她。既晏瀟灑把鐵制鐐銬往旁邊一甩,順勢站起來,用雙手攏住他冰涼的掌心,直直望著對方藍綠色湖水一樣的眼楮說道︰「今晚,殿下將取代北方帝國的輝煌

貝爾倫沉默不言,大概是承諾來得太過容易,就跟廢話沒什麼區別。上回彼此相遇,一為被褫奪權力的親王,一為心懷叵測的使者,這次再見,卻早已變了重逢的味道。說白了,他不敢再相信眼前這個女孩了。兩個人的關系,止于相互利用便可。

然而時間容不得他們再磨蹭。既晏說︰「請您隨我來

貝爾倫頷首,然後問道︰「是葉戈爾帶你過來的?」

「是的她簡短回答道。如果葉戈爾的接應,她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皇宮監牢的位置,然後救出貝爾倫。

「他現在在哪?」貝爾倫追問。

既晏愣了一下,那家伙正在圍觀幽靈斗士殘殺獄卒順便拍手叫好,不過實話實說恐怕會給貝爾倫造成不好的印象。雖然她不知道在貝爾倫心中葉戈爾的形象已經碎成渣渣了。

她想了想,裝出高深莫測的樣子,只是說︰「他自有安排,多謝殿下關心。麻煩您先移步去換身衣服。北方帝國的新王,應該收拾齊整

既晏攙著貝爾倫走出牢房時,恰逢葉戈爾拎著一盞提燈向他們迎面走來,滿臉幸福得像剛拿到女神的j□j︰「幽冥長女大人,已經殺完了。感謝您讓我一觀如此美麗之死亡盛況,比之歌劇中的描述更壯觀十倍

「喜歡的話,等一下讓你欣賞個夠既晏說,十字大教堂地下近乎于與世隔絕,並不適合觀察王宮周圍的情況,這讓她有點焦急。她看了看手表,凌晨十二點半,不知道皇宮之外是什麼樣的情況,也不知道一臉亢奮的葉戈爾會不會在這種時候給她掉鏈子。她又模了模九歌劍的劍柄,生怕會出點什麼意外的狀況,介時她別無選擇。流血政變當前,她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貝爾倫沒有理會兩個人的對話,當然也沒管既晏復雜的心理活動,只是皺起了眉頭。這條狹窄的走廊好像突然間擠來了很多人,四處都充斥著死亡與絕望的氣息,頭頂昏黃的日光燈輕輕搖曳,像是有穿堂風刮了進來。他覺得每走一步都會觸踫到冰涼的東西;然而他卻什麼都看不到。

林明思冷眼瞧著北國皇宮的一派混亂。他心里非常平靜,甚至平靜得連他自己都有點詫異。他覺得眼前這些場景無非就是他玩過的那些暴力網絡游戲的再現,甚至還比不上網游的畫面精美,特效絢爛,鮮血四濺,頭顱亂飛,然後還會掉裝備。只是玩網游是敲擊鍵盤,如今是敲擊自己的生命。

皇宮的守衛們覺察到溫特塔和冬青花園中異樣的響動,頂著暴風雪手持武器紛紛沖出來,在林明思的一聲令下,幽靈軍隊率先開始強勢的進攻。

祭司之劍閃著陰冷的寒光。這把劍長一米二,寬十厘米,對他而言算是一把巨劍了。他將劍橫在眼前,深深嗅著劍上的血腥之氣。劍刃映出他的眼楮異常深邃,如勃拉姆斯的小提琴曲。

幽靈步兵的撲進毫無章法,逢人便殺,在走廊和花園之中躥來躥去,驚叫和哭泣混合在一起,被暴風雪吹散成無人听聞的嗚咽。整個皇宮頓時上下亂成一團。生活在童話之中的人習慣了華美的舞會與繾綣的情歌,乍見死亡陰影逼近與鐵刃的森寒,一時難以反抗。

林明思想到這里,竟微微有些興奮。祭司之劍在他掌心,最後竟嗡鳴起來,像是個活物。林明思提著劍隨著沖在前面的幽靈步兵直奔皇宮正殿,幾個步兵從兩翼配合跟隨。北國皇宮的近衛軍大多被調去血洗皇後森林,暴風雪之夜的突襲,剩下的部隊猝不及防,很多人甚至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便被幽靈的雙手奪去性命。

小祭司林明思的面容始終平靜和冷峻,並沒有流露出絲毫厭惡或不屑;他的劍鋒起落一氣呵成,力重千鈞,劈刺掃截,那雙拿過小提琴弓,按過長笛鍵孔,撥過吉他弦的手殺起人亦來干脆利落,如演奏一首瘋狂的樂曲。白虹破夜,殺意漸盛。

祭司之劍上冷光閃動,紛紛匯在握在劍柄上的手里,自手心傳至全身,就像是一層鎧甲,誕生的卻是幽冥帝國的狂戰兵器。昔日的童話城堡,此時此刻卻如在暴風雪中做了一場最可怕的噩夢。血在雪中凝成冰,尸首橫七豎八倒在美麗的石階與廊柱下。

林明思沖到主體宮殿阿歷克斯宮之前,發現所有的幽靈步兵都在正廳前止步,在有著金色十字架和冬青浮雕的門口瘋狂地徘徊,卻遲遲不敢進去,只能泄憤一般撕扯著堆在宮殿前的死尸。

「看來還真是這樣林明思冷笑一聲。他听說過阿歷克斯宮大廳的穹頂之上藏有巧妙的十字架設計,與燈光和四角立柱相互呼應折射,當燈火全部亮起的時候,整個廳堂燦若白晝。幽靈軍隊是鬼魂所組成,懼怕這樣的光華,自然會踟躕不前。

此時要是來個電工把皇宮的總電閘給拉了那自然就完美了。但是配電室離這里有相當長一段距離,再說林明思也不是機電專業,此舉尚不可行。

長靴邁過宮殿之前的階梯,林明思微蹙著眉頭,步伐卻非常平穩,就像只是前去眼前的建築物中參觀交流一樣。擁擠在殿門前的步兵盡管並無思維,卻自動從中間為林明思讓開了一條路。他們眼球早就腐爛化作烏有,但卻認得林明思手中的祭司之劍。

林明思垂下滴血的劍尖拾級而上,走向那扇緊閉著金色大門。寒風撩動他的頭發,濺上血滴的白色大衣上,與胸前深藍的勛章沉沉相映。

此時遠在幽冥帝國的皇宮之中,法倫一世倚在窗前,藍色眼楮中含著笑,望向窗外深邃沉黑的天空,雪花在廊燈照射下紛紛鋪灑飄散,淒冷而美麗。整個宮殿靜得如深海之下的夢,虞伯舜已經向北國那個美麗寒冷又多舛的國度出發,大雪掩蓋了所有陰謀的腳印。

他知道,無論計劃是否成功,從今往後,幽冥國都將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法倫並不在乎這個。

「真是期待雪霽後的日出他輕笑,

「更期待,一個新的幽冥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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