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陰沉寂靜,黃岩村的王老實家里,白天人來人往的喧囂已經漸漸的散去,留下的,只是比夜還要濃稠的寂寥。
王在老實家不大的小院子里,擺放著孩子的靈堂,靈堂上面擺著孩子生前唯一的一張個人照片,這還是前幾日他過生日的時候,王老實帶著他到市里去給他照的,沒想到卻成了這孩子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張景象。
今天是小山的頭七,按著南源鎮這邊的規矩,這個日子是離去的親人最後一次回家看望的日子。
所以不管是親朋故友,還是鄰里鄰居的,都自覺的在天黑之前就離開了,打算把這個特殊的時間留給王老實他們兩口子。
王家大嬸蹲在靈堂的前面,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給自己的兒子燒著紙錢,因為走的是一個晚輩,小山這孩子又是夭折的,所以沒有人為他披麻戴孝,就連王老實兩口子也時時的被人教導說要他們放下,這樣孩子才能夠走的安心,來世才能投一個好胎。
雖然人們都這麼勸著,但是小山畢竟是王老實兩口子的獨生愛子,就這麼的去了,說不想那是不可能的,王老實站在院子里,整個人木然的看著靈堂上隨著夜風飄擺搖曳的燭火,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隨著子時的慢慢到來,原本一直蹲在地上燒紙錢的王大嬸開始心神不寧,她不時的抬頭向院子的外面望去,想著陳澤怎麼還沒有過來。
就在她望眼欲穿的時候,陳澤背著一個小挎包,緩步的進了她家的門,王大嫂立馬就站了起來,不顧長時間的蹲坐給自己雙腿帶來的負擔,一瘸一拐的向著陳澤走了過去。
王老實這時也回神了,他走過去扶著妻子,兩口子一起來到了陳澤的跟前。
王家大嬸焦急的對著陳澤說到︰「小澤,怎麼樣?我們今天能看見小山嗎?」
陳澤聞言從挎包里取出了一小瓶的液體遞給他們說到︰「這是用靈符混合著牛的眼淚一起制作出來的符水,把這個抹在人的眼皮之上,有開天眼的效果。今兒個是小山的頭七,陰差一定會帶著小山的魂魄回來看看你們的,到時候我來應付陰差,你們就抓緊時間跟小山說話。」
王家大嬸聞言接過了陳澤遞來的瓶子,用顫抖的雙手沾著里面的液體,給自己和丈夫都抹上,然後等著陰差帶著小山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子時都已經過了一大半了,可是還沒有看見有陰差帶著小山的魂魄過來,王老實兩口子等的有些著急了,王大嬸想了想還是開口說到︰「小澤,你看都這個時候,也沒看見有什麼人帶著小山過來,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了?還是小山今天晚上過不來了,我們看不見他了?」
王家嬸子的這幾句話,都是帶著哭音說的,她實在是太想念自己的孩子了,能夠在見孩子一面,是這些天以來支撐她沒有倒下去的唯一的一個信念,要是連這一條信念都沒有了,王家大嬸不知道自己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陳澤的心里現在也在打鼓,他一切都是照著石公的吩咐去做的,就連煉制好的符水他都是提前實驗過的,保證是有效果的,他才敢拿過來給王老實兩口子使用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小山的魂魄卻遲遲沒有出現,眼看著子時都要過了,在等下去可就是要到明天了,陳澤自己也不免有些焦急了起來。
可是頭七回魂是地府銘文規定了的事情,幾千年來從未有過任何的改變,除非是罪大惡極之人,才會在下了地府的當日就會被判去地獄服刑,剝奪了他們在回魂之夜再見一次親人的權力,否則任何時候,陰差們都是要依律行事的。
小山他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能犯多大的錯誤,又能有多大的錯誤能讓他去犯,怎麼樣來說這,孩子都算不上罪大惡極,地府怎麼可能頭七不讓他回魂那?
就在這時,一直都隱身在暗處的石公突然在眾人的面前顯現出了真身,對著陳澤說到︰「吾主不必憂心,我已經請阿鼎到地府里去給咱們打探了,相信一會就會有消息傳回來的。」
王老實兩口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他們家院子里的男人,要不是听他說話條理清晰,神態也不像有什麼異常的樣子,光憑著這個男人那副奇奇怪怪的打扮,這兩口子都要以為是有什麼精神不正常的人跑到他們的家里來了。
陳澤是顯然沒有預料到石公會突然現身的,但是他的反應很快,趁著王老實兩口子還在愣神的功夫,以及其自然的態度沖著他們二人介紹到︰「這位是石公,他就是我曾經對你們說過的,那個可以幫忙的朋友。」
王老實聞言就過去想要給石公道謝,但是她妻子王家嬸子剛才卻听清了石公對陳澤的稱呼,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一變,然後偷偷的捏了一下自己丈夫。
王老實收到了妻子傳遞過來的暗號,很是疑惑的看著她,心說人家是過來給咱們幫忙的,你怎麼不讓我上去打個招呼。
知道自己丈夫是一個老實憨厚的性子,王大嬸不僅暗暗的翻了一個白眼,但是她還是緊緊的拽住了丈夫不讓他靠過去,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對面那一位突然出現的奇怪打扮的男人,絕對不是他們兩夫婦可以說的上話的人。
對于王氏夫婦私底下的小動作,石公選擇了視而不見,他所關心的從來就只是供奉自己的陳澤,其他的凡人與他來說,與蠅蟲走獸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們等了沒多久,一身夜游神裝扮的阿鼎便現身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阿鼎恭敬的走到了石公的前面,低聲的對著他說到︰「您讓小可去查的事情,小可已經去地府查過了,這些日子都沒有過一個叫王小山的六歲孩童的魂魄去地府的記錄,為了了解的更清楚一些,我還特意的請陰差給我調閱了咱們歷樊市的生死譜,上面寫的,王小山的死因並不是意外夭折,而是作倧被害。」
阿鼎的話剛說完,一直都很注意著他們這一邊動靜的王老實兩口子當時就爆發了,王大嬸這時也管不得什麼顧忌了,她沖過來抓著阿鼎說到︰「小兄弟,你把話說清楚,你說我兒子是被人害死的是嗎?」
陳澤見狀趕忙把她拉開,阿鼎就算是在和氣,那也是神,萬一他要是認為王家大嬸對他不敬的話,那可就遭了。
阿鼎並沒有計較王家大嬸對他的沖撞,相反,他還像王家的兩口子解釋到︰「生死譜上記載的是作倧,也就是說害了你們兒子性命的,應該是某種妖邪之物,地府里到現在都沒有接引到你們兒子的魂魄,那就說明他現在應該是被困在某一個地方,無法月兌身了。」
王家嬸子也算是知道一些門道的,她知道魂魄被困,就意味著她兒子沒法去到地府,到不了地府,小山就沒辦法轉世投胎,魂魄一旦錯過了回歸地府的時間,輕則變成孤魂野鬼,無處所依的四處游蕩,重則會被在陽間巡視的各路神仙當成妖孽給打的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
知道事情嚴重性的王大嬸立馬拉著丈夫,‘噗通’一聲跪倒在石公的面前,以頭觸地,磕的地上鋪著的青石板都砰砰作響。
一邊磕頭,王大嬸一邊說到︰「我知道先生是有大能的,求您救救我兒子吧,他才六歲呀,就被妖物給害死了,現在連魂魄都找尋不見,我們兩個當父母的,現在這心比被刀割了還要疼呀。」
王老實現在也听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這會兒他也跟著妻子一起給石公叩頭,邊磕頭邊說到︰「我們兩個當父母的沒有能代,救不了小山,求求您發發慈悲把我兒子救出來吧,我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給您當牛做馬,我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陳澤被這陣試給驚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去拉王老實兩口子,誰知道這兩口子的膝蓋就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樣,怎麼拉都拉不起來,無奈之下,陳澤只好幫著他們一起求情。
石公的視線輕輕的在王老實兩口子的身上一掃而過,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跪拜而出現任何的變化,但是他的口中還是向著阿鼎交代到︰「你去一趟土地公那里,請他幫著查看一下,前幾十年南源鎮附近有什麼妖物出現過,問清楚了回來給我一個答案。」
阿鼎聞言領命離去,石公這時才對著地上給他不斷叩頭的王老實夫婦說到︰「事情吾既然已經是應下了的,自然便會一管到底,汝夫婦二人手中可有你們兒子的指甲或是毛發?有的話事情會好辦許多。」
王大嬸聞言抬起頭,絲毫不去管自己已經磕破了的額頭,向著石公回到︰「有的,我們小山剛出生的時候,我們給他剪了胎毛的,在我的櫃子里給他留著那,我這就去給您取來。」
說著,王家嬸子便起身向著屋里跑去,不一會兒,她拿出了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的正是她給兒子小山剪下來的胎毛。
石公將那一小撮的胎毛捏起,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胎毛月兌離開石公的手掌,化成了一小朵明亮的靈火,飄在了空中。
石公做完這些,便對著王大嬸說到︰「你兒子既然是被妖物所害的,那魂魄現在就一定還留在那妖物的手里,這一朵靈火是你兒子的胎毛所化,天生記得主人的氣息,你現在沖著它呼喚你兒子的名字,它便會帶著咱們找過去的。」
王大嬸聞言抹了抹眼淚,顫抖著叫出了自己兒子的名字,靈火听到了她的召喚之後,輕飄飄的順著大門飛出去了。
眾人見狀連忙跟上,王老實因為剛才跪拜的時間過長,起身的時候還有些踉蹌,但他掙扎著站了起來,伸手將立在門後的鐵杴拿了出來,拎在手里跟在了大家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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