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下源睜開眼楮的時候發現自己不是躺在醫院，因為沒有消毒酒精的味道；自然也不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這床挺軟的，比他租的屋子里的床好太多了。他把被子掀開，坐起來，背上有點痛，于是慢慢踱著，到窗邊把窗簾拉開——窗外是夜色。
他把這間房間打量了一下，挺大的一間房間，裝扮的很素雅，他到處找自己的鞋子，一彎下腰背上就有點疼。不過他知道那個傷口估計不深，要不他肯定疼得爬不起來。
一個女人推開門走了進來，看穿著應該是這戶人家的幫佣，她對江下源點點頭。
「先生，你醒了，請跟我到樓下去。」
江下源看著那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問。
「這是康毅的家？」
女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說。
「請跟我到樓下。」
江下源心想，費口舌估計是沒用的了，于是跟著下樓去，這屋子其實不大，但裝修很講究，光是掛在牆壁上的油畫，就值不少錢。江下源隨著女人到樓下，對方把他領進餐廳里面。江下源可以看到那張不大的方形餐桌旁只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個估計有七十歲的老人，他在女人領著江下源進來的時候就抬起頭對江下源點點頭。
另外一個背對著自己，黑色西服，江下源可以看到他是翹著二郎腿的。
老人對江下源說。
「小伙子，你醒了，快過來吃飯，飯菜都要涼了。」
江下源走上前去，那背對著他的人果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媽的混賬康毅！
康毅現在跟平日里的裝扮不同，他穿著西裝，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看不到他的白襯衫，江下源有點不習慣了。
康毅這家伙還在不疼不癢地笑。
「哎，醒了，過來坐吧。」
江下源窩著一肚子火過去，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坐下了。老人對江下源說。
「我是康勤成，康毅的外公，昨天我的人不小心把你刺傷了，實在抱歉，你在這里可以安心休養，盡管提要求，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因為是保鏢把普通人刺傷了，去醫院有點麻煩，所以直接帶回家里，讓私人醫生來看過了，刀子刺得挺深，但是沒有傷到要害，就是流了許多血，縫了幾針。
康毅就皺著眉頭說。
「以後別玩這個了。」他這話是對康勤成說的。接著轉向江下源，說，「抱歉了。」
康勤成給這個外孫分配了一大堆保鏢，用途就是用來管著這個愛惹事的外孫的，他昨天不過是想讓乖孫子回他們康家——本家，吃頓飯。這間屋子是康毅母親的資產，不是老康家的。
外公惦記著外孫有什麼錯，可是這康毅就是一副小混混的脾性，根本懶得回家，康勤成只能讓保鏢動粗的，可沒想到突然冒出一個江下源。保鏢才不管那個陌生男人是誰，反正擋著他們辦事的就要痛快解決了！于是江下源白白挨了那一刀，他當時要是先跑了，那康毅也不會被打，說不定是被恭恭敬敬請出茶樓去的。
江下源越听越火大，可他對著長輩還是相當尊敬的，于是只能說不礙事，又看著康毅，問。
「你姓康？你外公也姓康？」
康毅有點不爽。
「我隨我媽姓。」
江下源就隱約有點猜出來了，這康毅的父親或許是入贅的。因為這個叫康勤成的老人，穿的衣服，手上戴的手表都是高級定制貨，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他輕笑，怪不得這個混賬康毅這麼拽，要是在靖城，就由不得康毅威風了。
這康毅在飯桌上的時候很悶，跟他平時的性子不同，江下源看得出來他是在壓抑著的。解氣！江下源一定也不跟康家客氣，他這段時間沒吃什麼好東西，都是盒飯，都快吃吐了，這下子看著一桌好菜，他跟康勤成打了聲招呼，便不管那爺孫倆，自己吃自己的。
康勤成看著那個年輕人狼吞虎咽，心道果然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估計是沒吃過這種好貨吧，他要是樂意，倒是可以叫亞金給他打包一份帶回去。
亞金就是這屋子里唯一的佣人，本來是照顧康毅他爸媽的，康毅要叫她金姨。
江下源又看了康毅一眼，對方正拿著筷子戳碗里的飯，跟個小孩子似的。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康毅抬頭看他，挑著眉問。
「不疼了是吧，還有力氣笑。」
康勤成對康毅說。
「毅兒，什麼語氣，這小伙子可是為了你……」
康毅笑著對他外公說。
「這明明是你的人刺的，外公，你撇清嫌疑的能耐可真不一般啊。」
康勤成不跟康毅一般見識，他說。
「要是你乖乖跟我回康家，就不會有這麼些個麻煩了。」
康毅眼皮低了下去，他說。
「不回去，沒意思。」
康勤成說。
「你要幾個意思？」
康毅說。
「我就想在外面待著。在你們康家，沒意思。」
康勤成嘴角輕微抖動，他頓了許久，才說︰「是我們康家，你也是康家人，有我在，康家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想通了就回來吧。」
康毅嘖了一聲，他說︰「是我不欺負他們……」
江下源就安靜地坐著，哪怕氣氛有點怪異，他也不懷好意地笑，他喜歡看康毅為難無措的樣子。
康勤成又說︰「你想玩就玩，畢業後就到我公司里上班吧。不過我給你找的保鏢你還是要帶著的，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康毅看了他外公一眼，又瞥了江下源一眼，突然露出一個壞笑，對他外公說︰「外公，這個用不著了，這里有個現成的。」他用手怕拍江下源的肩膀。「你看這個怎麼樣，又高又壯，還挺帥，能幫我轉移犯罪分子的視線。」
康勤成知道康毅在跟他打馬虎眼。這個姓江的年輕人都被捅成這樣子了，能有什麼本事？他也不反對，直接說︰「那叫這小伙子跟我手下一個比試比試吧。」
康毅知道他外公會來這一招，他搶白說。
「這不成，他都傷成這樣了，等他養好傷再打吧。」
康勤成笑笑，問江下源，「你會什麼功夫？」
江下源說。
「散打。」不是開玩笑的，他中學大學都在比賽上拿過獎，當然，台上點到為止的比賽跟真刀真槍地干，基本沒有對比性。
康勤成也不再說什麼，他只是抬眼又把江下源打量了一番，這才不說話了。算了，想玩就玩吧，這孩子性子隨他媽媽，任性。
康毅吃晚飯就要離開，江下源也待不下去，以前在江家他也不喜歡待在家里，房子太大，冷清，沒有人氣，他喜歡跟著酒肉朋友混；而這個康毅，有他自己的娛樂方式。
康勤成看見江下源要離開，他輕輕把對方拉住，低聲說︰「我不管你是什麼人，總而言之，不能怠慢我外孫，如果你需要，我會給你提供酬勞。」
江下源看著康勤成，就跟看到自己爺爺似的，都是一樣的，有錢就拽。不過是康勤成脾氣很好，而江下源的爺爺嚴厲多了而已。
康毅一走出那間屋子，就開始月兌上衣，把西裝外套掛在院子的盆栽上，推開門走了。江下源跟上去，看著康毅站在路燈底下，白襯衫被昏黃的燈光染成黃色。康毅回過頭看了江下源一眼，真心實意地說。
「對不住了，我該早點跟你說，讓你白挨了這一刀子，你要是想討回去，也能捅我一刀。」
江下源說。
「你們下次想玩別拖我下水就成。」
康毅突然轉過身來，靠在路燈柱上，眼里帶著笑意。他說。
「那不成，你可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江下源說。
「你玩兒真的？！」
康毅突然走過來，湊到江下源耳邊說︰「別回頭啊，在你正後方，有個戴墨鏡的，正盯著我們呢。」大晚上的帶什麼墨鏡！
江下源不說話了，過了許久，他問︰「你不回家？」可以不回康勤成的家，但是可以回他爸媽那個家。
康毅盯著江下源的眼楮看，看了很久，才慢慢說︰「死了，兩個人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了。」由于他爸爸是入贅康家的，如果他回本家，他就是財產繼承人之一，康家其他兄弟姐妹怎麼可能會同意。
江下源突然有點同情這個人，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昨夜沒回家，該去跟鄰居說一聲。他對康毅說︰「我先回去跟鄰居打聲招呼，你有事再找我吧。」說著要走。康毅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
「這怎麼成，你得听我的話！」
江下源說。
「別鬧了，我真的忙。」他現在背上的傷口還有點疼呢，已經算是耐著性子跟康毅說話了。
康毅想了想，突然松了手，對江下源說。
「行，回去吧，明天到茶樓來找我，對了，別去金碧輝煌了。」
江下源回頭，看見康毅站在路燈底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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