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生是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胡律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臨時辦公室里整理資料，一看胡律推門進來，詫異了一下，臉上便揚起了微笑。「有事嗎？」
「當然，我可是特意來找你的。」胡律反手將門關上，走到桌前拉開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我是胡律。副長說你能幫我掌握黑棺，所以我來找你。」
事實上，顧董的原話是，「特殊系的異能與自然系不一樣，所以在異能上我無法給你指導。幽靈、白楓、醫生三人雖然是特殊系，但是都不適合作為指導者。阿風也不合適。委員會有一個人很適合，他叫牧生，和你一樣是很極端的特殊系，異能者集會的時候你可以向他請教。」
胡律一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打量著牧生。對比起他手上的資料，牧生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很多，黑色碎發軟軟地搭在額前，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身上套著一件類似研究人員的白大褂。如果不是微笑時眼角細微的皺紋，簡直看不出這個男人已經過了四十歲。
听到胡律的名字，牧生略微驚訝了一下。他是听過這個名字的，就在幾天前，異能論壇上一個帖子在短短三個小時中點擊量過萬，回復超過一千條，最後被管理員強制刪除。即使如此，人們對這個帖子的內容仍討論不休，到現在首頁還有好幾個關于此事的帖子飄著「hot」。
那帖子的內容是一段音頻，盡管沒有標明姓名，認識的人卻一听就能听出來是魏科長的聲音。魏科長在異能界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再加上他那詭異的能在網絡中暢通無阻的異能，幾乎沒有人敢跟他叫板。而這次，卻爆出了他低聲下氣求人的音頻，爆料帖的樓主id正是「胡律」兩個字。
不過，從外表倒是看不出面前這個人會做那種嘩眾取寵的事的人呢。牧生將手上的一沓資料放到一旁，微笑著看向臉上流露出不耐煩的胡律。在他這個年紀的人看來，胡律還是個孩子呢。
「顧副長又把新人的指導工作推給我了。」牧生笑著搖了搖頭，臉上卻沒有多少抱怨。一回生二回熟，他對指導特殊系新人的工作，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黑棺是你的異能的名字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談談你所掌握的。」
所有異能者在覺醒後都會通過世界之書探知自己的能力，而世界之書上所顯示出來的信息屬于**，除了本人以及監護人之外，是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
不過，胡律對這個潛規則倒是毫不在意。異能對他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的東西，比起傷殺力，黑棺更像是他進入異能者世界的鑰匙，一旦進了門，就對鑰匙的擺放不太在意了。
懶懶散散地撐著臉，胡律抬起眼皮看向牧生，「異能名稱是黑棺，評級為x，描述是，三秒必殺……」
監控室。胡律走後不久，顧董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你現在在哪里？二樓休息室？好的，我現在過去。」顧董拿起聯絡器，呼叫阿風讓他過來代班。特殊組的人沒有任務時都喜歡到處亂跑，白楓和白殊這兄弟倆一早就沒了人影，醫生和幽靈兩個去了隔壁的度假山莊玩水，胡律去找牧生，跳過不靠譜的光頭，剩下的也就只有阿風了。
李隊長轉過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對顧董說，「你趕時間的話，我可以幫你看一會兒。」
顧董看了李隊長一眼，端起桌上有些涼掉的茶水一飲而盡，扶著椅子站起身，「那就麻煩你了。」說完，他便轉身走出了監控室。
找他的人是治療師，此時距離胡律入職正好一個半月，距離身體檢查報告出爐正好一個月。而治療師找顧董，也正是為了胡律的事情。
幾句寒暄，治療師就進入了正題。「顧副長，我覺得你需要看看這個。」他遞給顧董一份簿冊，這是一個半月前胡律入職進行身體檢查時順便做的心理問卷。
顧董對這類型的心理問卷並不陌生。他擔任特殊組副組長已經有將近十年時間，在組長之位空缺的狀況下，他幾乎是特殊組實質上的組長。特殊組與軍部其他部門不同，在必要的時候，特殊組會作為軍部吸收新的異能者的中轉站，負責真正接納異能者作為軍部成員之前的最後把關工作。在這其中，顧董所扮演的角色類似于教官。
因為這份職責，顧董對軍部吸納新成員的各種檢測手段十分了解，一個半月前胡律所做的健康檢查就是其中的一個部分。按照常理，現在被顧董握在手里這份初步判斷心理健康狀況的問卷應該在一個月之前與身體檢查報告同時得出胡律身體和心理兩方面健康與否的結論，但實際情況是，一個月之前顧董拿到手的，只有那份身體檢查報告。
翻開胡律所填寫的心理問卷，顧董皺了皺眉。問卷大部分采用選擇題形式，每題有四到八個不等的選項，有單選也有多選。在每題右邊都標著一個阿拉伯數字，對應胡律在題目選項上所畫的勾，a標做0，b標做1，以此類推。將所有題目右邊的數字連起來看，是一串無規則的數字排列。
但很顯然，被特意標出來的數字不可能是毫無意義的。沒等顧董發問，治療師再次遞過來一張a4紙，這是一張打印出來的部門成員聯絡電話，最下方還用圓珠筆補充了一個號碼。
表格中的聯系電話都是私人手機號，排列整齊猶如方針，第一列整齊的數字「1」被劃去，其余數字零散地用筆勾出小圈，旁邊標著1至5的編號。下方那個手寫的號碼被斜杠每兩位隔開，上下比對，顧董很快發現，除了手寫號碼最後一位數字3，剩余的五組數字如果以第一位數字為行數，第二位數字為列數，與上方數字方針中所勾畫出來的數字正好按順序對應。這串數字是，79068。
顧董用指月復摩擦了一下紙張背面，發覺上邊殘留著粗糙的粉末，像是從牆上撕下來的一樣。「可以解釋一下嗎？」
「你手里的是當時貼在檢查室牆壁上的聯系電話。這其實是一個數字游戲。」治療師打開筆記本電腦，將屏幕朝向上方，快速輸入79068這個數字，然後進行三次方，得到的是一串十四位數字︰494313260202，轉換為八進制，就是7142727342252。「這串數字很眼熟吧？」治療師苦笑。
顧董低頭看了看標注在題目右邊的那串數字，確實很眼熟。如果將上面這串十五位數字按順序排列下來，並且在不恰當的地方去掉一些數字並且循環，所得到的就是題目右邊的那串不規整數字。
例如第一道題是四個選項，單選。第一個數字7被跳過，選擇了第二位數字1，即b選項。第二道題同樣是四個選項的單選，第三位數字4同樣不合格，跳過，選擇第三位數字2，即c選項。以此類推。
多項選擇則又多了一道換算。例如第十一題是六個選項的多選，輪到的數字是7，跳過，下一位數字是3，以3乘以6得18，與之前的數字3一起，就有了3、1、8三個數字，其中數字8劃去，選擇1（選項b）和3（選項d）。
不定項選擇題按照輪到的題號，單數題號按照單選題的規則處理，雙數題號則遵循多選題的規則。
就像治療師所說的那樣，胡律的這份心理問卷，其實只是個數字游戲罷了。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數字游戲，卻讓治療師與他的醫療小組將心理報告書的提交日期延遲了整整一個月。
「事實上，一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份問卷有什麼不對。讓我覺得有蹊蹺的，是在心理分析完成之後。但是一直到幾天前，我們才找到這個游戲的規則。」治療師從懷里抽出一份薄薄的報告書，將它放在顧董面前。「一開始，按照胡律總共239道選擇題的答案，得出的結論是，胡律有強烈的槍支恐懼癥。」
顧董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胡律有槍支恐懼癥，這可是本世紀以來最大的笑話。
治療師繼續說，「好在，當我將這份報告書給你之前，我在靶場踫到了胡律，」治療師頓了頓，語氣有點艱難地補充了一句，「他的槍法很好。」
「之後，我重新檢查了這份問卷，發現了一點東西。」治療師拿起問卷本，翻轉過來，封底那一頁寫著一串數字︰357/599/463/227/396。「第一位數字是頁碼，第二位數字是行數，第三位數字表示是那一行的第幾個字。對應翻譯過來，就是‘我喜歡槍’。」
「四個字？」顧董挑眉問。
治療師扯了扯嘴角，「不，最後一個是感嘆號。」
顧董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地將手上記載著部門聯絡電話的a4紙丟到桌上，雙手環胸靠在牆上，「那麼，胡律的心理測評就到此為止了？」
入職時的心理測評只是最基礎的部分，對于新人，在接觸槍支、第一次執行任務、第一次有傷亡等等階段都會有相對應的心理測評和心理輔導，以免產生心理問題。但如果所有心理測評都能夠被輕易看穿甚至操縱結果，那麼測評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治療師苦笑，「恐怕是這樣。至少我是沒有能力對胡律進行測評了，畢竟我的專長不在這里。顧副組長，我建議你跟其他擅長心理領域的治療師聯系一下。」
「好的。辛苦你了。胡律那邊，我會跟他好好說一次的。」顧董伸出手與治療師握手，腰間的聯絡器卻忽然響了起來。按下按鍵，光頭焦急的聲音傳了出來。「副長！胡律把牧生打成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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