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師這時才回過神來,沖上前將牧生翻過身來,探手扯開了他的衣服。李隊長一手握著槍指著胡律,另一手握著聯絡器,卻震驚地忘了按下開關。「顧董,你……」
「胡律,你有什麼話要說嗎?」顧董冷冷地看著胡律,問。
胡律側過頭來看向他,抬手隨意地拭去嘴角的血跡,臉上卻看不出有什麼不滿,甚至還帶著笑容。「沒有。這次是我太沖動了。我可沒想到牧生這麼容易被傷到啊。」
「這……」李隊長的話再次被顧董中斷。「既然你承認是你的錯。無論什麼理由,傷害同事是大錯。這次的懲罰我會從重,你有什麼意見嗎?」
胡律看了瞠目結舌的李隊長一眼,嘴角泛起一個微笑,「不,沒有意見。」
胡律打傷牧生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是切磋失手,那只是小錯。如果是惡意攻擊同伴,那麼胡律就上法院走一趟了。故意傷害罪,並且致人重傷,這可不是緊閉一兩天能解決問題的。
再嚴重些,如果作為保衛隊隊長的李隊長做出「胡律有惡意攻擊他人傾向,可能造成惡**件」的判斷,考慮到胡律的異能的特殊性,當場擊殺也是符合規定的。
但是被顧董那一拳頭震驚了的李隊長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事件的性質就被顧董和胡律兩人聯手定了性。回過神來的李隊長自然看得出,顧董先前那一拳頭是故意的。
保衛隊與執行組共同負責異能者集會的安全維護工作,兩者並沒有上下級別關系,而是並立的兩個部門。按照規則,李隊長和顧董都有權利對胡律做出處罰,但如果把這件事捅到委員會那里去,為避免身為胡律直屬上司的顧董偏袒做出惡**件的胡律,委員會很可能會把處罰權轉移給李隊長。如果到了那個地步,胡律即使真的只是在切磋中失手,差點殺掉同事這一罪名也能讓他失去軍部成員的資格。
但是,顧董卻在最開始就用毫不留情的一拳表明自己的態度,然後不著痕跡地將胡律這件事的處理權捏到手里,蓋棺定論。這樣一來,即使是委員會,將來從監控中看到這一幕也不會對顧董的處理做出太過激烈反對。李隊長很肯定,以顧董在異能界的資歷和威望,軍部暫且不說,委員會也有不少人是接受過顧董指導的,即使是看在顧董的面上,這件事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還真是幸運啊,胡律。」李隊長將手銬銬在胡律手腕上,有些感慨地低聲說。顧董對屬下一向護短,這點在胡律身上體現得尤其明顯。
「幸運的話就不會是這樣了。」胡律晃了晃手銬,被打的那半邊臉高高腫起,連話都說得有些含糊不清。他抿了抿唇,將上涌的血液咽了下去,滿口血腥氣讓他皺了皺眉。他抬頭看向被治療師和顧董一起抬出去的牧生,漆黑眼楮里一片漠然。
五個小時後,顧董推開了作為臨時監禁室的空置房間的門。這間房間位于城堡中間,四周沒有窗,天花板上臨時裝上了低功率吸頂燈用以照明,房間的一切裝飾物也都被取下,只留下放置在房間正中的一把合金材質的椅子。
胡律就坐在那張椅子上,四副手銬分別將他的雙手雙腳銬在合金鋼條上,雙手往後折,整個人動彈不得。听見開門的聲音,胡律抬起頭看向顧董,眼楮里殘留著一絲水汽,配合著那張腫起的臉,看起來頗有些可憐兮兮。
顧董定定地看了他兩秒,反手關上門。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胡律哭,也許,他那一拳似乎有點重了?胡律才剛滿十八歲,以前還有自閉癥病史(胡啟天說的),從監控上看,還是牧生先出口挑釁的,他也許真的是……
「啊哈……」胡律打了個哈欠,眼角甚至沁出了一滴淚水。「副長,你好慢啊。」
顧董的身體僵住,滿頭黑線地將剛剛所想全部打包扔掉。他是腦袋出問題了才會對胡律產生同情!顧董靠在牆上,從褲袋里模出煙盒,推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剛點上火,就听見胡律那懶洋洋讓人手癢的聲音響了起來。
「副長,別光顧著自己啊,也給我一根。」胡律打著哈欠,眼神還有些迷蒙,「我覺得我需要提提神。」
隔著煙氣,顧董面無表情地盯著胡律看了兩秒鐘,從煙盒抽出另一根煙點燃,走上前利索地塞到胡律嘴里。
「真粗魯……」胡律叼著煙,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我上次不是說了要萬寶路的嗎?」
顧董眼神一冷,抬手就要把胡律嘴里那根煙抽走。胡律連忙側開臉,「別,別!中華也行,我不挑!真的!」
冷哼了一聲,顧董後退幾步,雙手懷抱靠在牆上,冰冷視線低垂,落在胡律身上,「你膽子很大啊,胡律。在監控底下對同事動手,讓你關禁閉,還自個兒睡著了,嗯?」
末尾那個鼻音讓胡律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他可忘不了,訓練時他每次听到這個聲音,都是一場悲慘經歷的開始。「副長,我只是沒什麼事做而已,一不小心就……」胡律訕笑著為自己辯解,聲音卻在顧董的冰冷視線下越來越微弱。
切,他又沒做錯什麼事,干嘛要對顧董那麼低聲下氣?胡律脖子一梗,抬起頭來硬著頭皮大聲說,「你要說什麼就說!說完了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可說到最後,聲音還是低了下去。
在心里啐了一口,胡律別過臉不去看顧董。哼,有本事就別拿眼刀子扎人啊!
顧董將胡律的反應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看來胡律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的,明明心虛還想挺著架子不倒,整一個小孩子脾氣。
「牧生現在還在昏迷當中,還未度過危險期。他的失血量超過2000ml,如果不是救治及時,很可能導致死亡。治療師檢查後發現他的月復部被尖銳物刺穿,小腸受損,大血管破裂……奇怪的是,辦公室里沒有發現任何符合凶器特征的物體。」
顧董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胡律的表情,在說到「凶器」的時候,胡律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副長,」他抬起頭來看向顧董,「世界之書上關于我的能力黑棺的描述,你還記得吧?別人不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凶器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
「問題不在于此。」顧董直起身,手指夾著香煙長吐了一口氣。他看著胡律,嚴肅地問,「為什麼用能力攻擊牧生?」
胡律抬起頭與他對視,臉上仍帶著嬉笑,「副長問這個問題,是副長想知道答案,還是替其他什麼人問的?」
「別試圖蒙混過關。」顧董皺起眉,「這次的事件是你要付絕大部分責任,不論牧生之前對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先動手是事實。我雖然不希望你因為這次事件離開特殊組,但也不會包庇你。這一點,你要記清楚。」
胡律看著他,歪了歪頭,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真的嗎,副長?你如果沒有包庇我,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就不是你,而是委員會的人了吧?還是說,委員會的人覺得牧生死了也沒關系?」
這家伙!顧董手指下意識用力,香煙被兩指夾扁。「你清楚的話就少說兩句!」
用力吸了一口煙,顧董重重嘆了口氣,瞥了胡律一眼,低聲道,「我早晚有一點會被你氣死。」即使是白殊白楓那兩兄弟,也沒讓他這麼操心過。胡律剛剛進入特殊組不到兩個月,就惹出這種事。
不僅僅是這一次,仔細回想,胡律和魏科長,和秦安的關系也說不上好;研究組那邊如果不是秦老壓著,那些研究員早就跟胡律吵起來了,秦老為此和他抱怨過好幾次;就算是執行組內,胡律也沒有和誰走得特別近,阿風和光頭不說,那兩人對誰都是一個模樣,醫生和白殊都是以對待晚輩的心態來和胡律相處的,與胡律年紀相近的白楓、幽靈前一天才鬧了矛盾,可見就算平常一起行動,也並未有深交。
這麼考慮了一圈,顧董竟找不出一個與胡律關系好的人。人際關系差到胡律這個程度,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顧董皺著眉掐掉煙,卻听見胡律忽然說起了剛剛被他自己岔開的話題。
「副長,如果他們要原因的話,我只能這麼說︰我討厭那個人。」胡律臉上面無表情地說,「我想殺了他。事實上我也差點那麼做了。我還從來沒有這麼想要某個人消失過。」
胡律沒有什麼親近的人,但也基本上不會對什麼產生負面的感情。他有著一般高智商人群常有的毛病︰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其他所有人,都只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前世王安杰卻是一個例外,順帶著,讓他對相貌相似的牧生也討厭了起來。
顧董盯著胡律看了一會兒,沉聲說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麼理由,我只需要你向我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
胡律挑起嘴角笑嘻嘻地看著他,「好啊,我保證。」
顧董重復問了一次,「你保證?」
胡律嬉笑的表情收斂起來,看上去總算正經了一些。「我保證,副長。」
「那麼,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顧董擰開門鎖,回頭強調道,「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會直接給你一槍。執行組不需要向同伴下手的組員。」
胡律別開視線,低聲應道,「我知道了。」
「那就好。」顧董走出房門,正要合上門,卻听見胡律說,「副長,這次的事情……對不起。」介紹牧生讓他指導胡律的人是顧董,最後胡律惹出麻煩收拾殘局的人還是顧董。
「覺得抱歉的話就給我好好反省。」顧董的視線掃過胡律泛紅的耳根,表情緩和了下來,「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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