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眼眶通紅,雪腮邊淚痕猶存,眸中含著盈盈未去的水光,顯得很是嬌弱動人。反觀白禾則是一臉憤恨,遠遠便可得見她紅唇偶爾開合,像是在抱怨什麼。
莫說白穗素來都是個外柔內剛的好強性子,就算她再怎麼不濟,作為白族第一繼承人光天化日在亭中大大方方的哭一回實在是個奇葩的舉措。汐然直覺這趟來得不對,未免麻煩便打算繞路。
剛一轉身,身後亭中傳來一聲怒氣十足的低喚,「汐然,你給我站住!」
話音未落時,白禾御風一個在水面兩三輕點便躍到了汐然面前,右手一伸就要搭上汐然的肩膀,沒想距其尚有一寸之距炎火登時燃起,直將她嚇得連退三步,臉色難看且而忿恨的一甩袖滅去余火,瞪一眼橫插一手的玖言,咬著牙對汐然道,「我原以為你自命清高,沒想毀人姻緣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敢問族長是用的哪般下三濫的招去勾引殿下的?可說得出口?」
汐然給她說得一愣,沒想神惟倒是果決,這般利落就將白穗給丟了,原以為他會腳踩兩條船,盡可能的從中獲利來著。
本是沒準備解釋什麼,沒想眼前又是一晃,白穗穩穩攔在她面前,只是不同于白禾的氣勢凌然。她濕漉漉的眼中顯得有些空洞,襯著那依稀的淚痕,尤為可憐道,「我知曉前段時間白禾口無遮攔,說的滅族的話冒犯了汐然族長,族長如此作為我也沒話可說。但時至今日,我真的什麼都不求,但求,但求你能將殿下還給我。」
汐然笑一聲,莫名道,「你們一唱一和,在演戲麼?」
白穗如今的模樣,簡直全然顛覆了她過往對她的認知,叫她難以接受,下意識的覺著興許是誤打誤撞亂入了一場設定奇怪的局。
白穗這才眼淚一止,空茫茫道,「原來你是特地過來看我笑話的嗎?」
小銀見著局勢不對,終于止了玩鬧,乖乖爬回汐然身邊,玖言則先于汐然主動將之抱了起來。
「我以為我現在並沒有那個心情,特地跑來瞧你的熱鬧。」目光來回從白禾與白穗面上掃了一道,落在由于氣極而呼吸不穩的白禾身上,「也不希望無端給人尋著挑事,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就現在而言,我還沒能大度到那個程度。」
白禾眼神一凜,上前一步張嘴就要說什麼,白穗趕忙伸了手去攔卻反倒更是激起了她的怒意。
「大家都知道,我姐姐同殿下是一對,你橫插一手,在溫泉浴池內勾引于他。不過是覬覦帝國王妃一位,更是害怕汐族被我族借勢給滅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汐然,你有臉做為什麼沒臉說?嵐絮她親口對我道的,豈會有假?!」
汐然听到神惟與嵐絮的名號心中微微一哽,亦是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玖言,心情漸漸轉沉。
淡淡道,「所以你得了這一十成十真實的消息,不消論證便可以直接跑來指著我鼻子罵麼?」唇邊的淺笑涼薄幾分,「白禾,若不是白穗護你,你以為你會如何?」
白穗臉色蒼白幾分,像是一只受驚的小白兔一般將白禾拉到身後,同平時判若兩人,抽抽噎噎,斷續道,「我,我與白禾並無冒犯族長之意。只是神惟殿下剛走,他方才與我說,交易已經結束,他便不會再在白族停留了,我一時心中悲切,便就……」
懶得再听的截過話頭道,「你莫不是真心愛上神惟了?」
那本就無血色的唇愣是給白穗咬出一線青白,連帶著神色晃了晃恍似有什麼在心間瀕臨破碎般,捂臉蹲下,喉中終于溢出哭腔,「我是不是很丟人?我明知道……明知道……」
「白穗。」汐然面色幾分冷淡,張嘴止了她似乎準備開始無止境的哭訴,與似模似樣的演技。像是陳述事實一般,毫無起伏道,「我沒那個心思管你的私情,就算要哭訴也勞煩別扯著我。」
「有關神惟,我覺著我沒什麼可說的,就算解釋也不是對你們。只是奉勸你一句,你若是為了一個神惟半死不活,不妨看看白族的現狀。」
話音將落,伴隨著膝蓋觸地的聲音,白穗猛然跪地的舉措出乎她意外。然更是意外,院外兜兜轉轉繞出個女子,一臉暈暈乎乎的迷路模樣,目光落到這邊時,霎時凝固。
三個女人一場戲,演的什麼內容也是看給什麼人瞧的,如此做作而于實不符的鬧劇,自然是給素來單純之人觀賞。
從一開始她就隱約猜想,南溪這幾日一直隨著神惟而未在夕月城,白穗說神惟剛走,南溪那樣的性子指不定會在周遭晃一晃才回去的。
轉身出院,經過南溪身邊時,听得她不咸不淡道,「汐然族長,白穗族長還跪著呢,好歹同為隱族之人,一定要為了一點小事弄的這般僵麼?」才曉,委實是一報還一報,自己利用南溪的同情心給玖言留一條後路,想著即便之後嵐絮同神惟沒能在一起,南溪已經對玖言被送往嵐絮那一事在心中埋了個結,往後隨意刺激一下便可水到渠成的讓她幫個一句話的忙。如今白穗也是利用的南溪這一點,瞧著並不高明,卻實用。
汐然今個已經懶得再同人在口頭上辯論什麼,徑直走過,將之忽視。
並不只有她一個人發覺神惟唯一的軟肋便是她家小妹南溪,偏偏那小殿下又是個吃軟不吃硬,憫弱嫉強的,白穗便來著投其所好。
白穗知道她在背後動了手腳,再想說服神惟是難上加難,南溪那方才是唯一的蹊徑。只不過白穗卻不曉,她並非將神惟往自己身邊拉,而是推到了嵐絮那,還順風順水的想給她使個絆,叫南溪對她心生芥蒂。
須知神惟現任的第三王妃,本是沒那個運氣的,不過南溪瞧不上另一個備選人,在她哥哥面上隨意說了兩句,第三王妃便就此定下。
白穗給嵐絮擺了一道,對付錯了人,汐然除卻覺著自以為是四字的確可怕之外,實無旁的情緒。畢竟,她從未想過當神惟的第四王妃。
一路未停的朝冰系學院走去,直到進院門,繞過長廊行至一無人之處,腳步一頓的驀然反手拉過玖言,一把將之按在牆上。
由于汐然動作的陣勢略顯出幾分凶狠,被隔在玖言手中無辜撞了頭的小銀被嚇傻了,汐然瞄它一眼,它便一聲不敢吭的從玖言身上滑下,默默爬遠。
「你剛才,可是生氣了?」汐然沒甚表情著問,瞧著不怎像是哄人,倒似是疑惑,帶著一絲凝重。
玖言起初也是訝異,復而轉笑,「沒有。」
汐然顰了顰眉,像是想著什麼事一般,松開了玖言,在一邊出神。頓一頓又抬首確認,「亦無其他的一絲情緒麼?」只不過這回連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真的,沒有麼?」
玖言表情淡了些,卻沒回答。
汐然靜一陣後狀似輕松的笑了笑,「唔,原是如此。」像是隨意一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瞧著玖言的眼神中略有微妙,「我那時覺著這里一陣絞痛,原來不是因為你麼?還以為是契約的牽連所致的。」
天衍曾說,這世間有一種契約是主神親定的。就像無聊時的消遣,掌控著時光的主神可以目及主僕契約卷軸中所有的名號,也可以任意勾畫。作為牽引,或者作為亂點的胡鬧,圈上兩人的名字,就像東方神話中的月老,不過歸屬于頗不敬業的那一類。
而她的身上就有這樣的印記,天衍能瞧見。它道,「被主神圈定的主僕之間,興許從出生開始便擁有著契約的牽連,不過淺淡,偶爾才會感知,之後的契約印記倒像是走個過場了,總之都會是如天定的結果。」
汐然想,她不會莫名其妙的心疼,該是同她一齊被圈定的妖僕,是他在心疼。
玖言接觸到汐然眼中的微妙,不知為何有些心悸,忍不住伸手匆忙將她拉入懷中,心跳也不自覺的加快,小心翼翼的問,「主上,你怎麼了?你我尚未締結契約,怎會有契約的牽連情緒。」
汐然並無抗拒的依偎在他的懷里,淡淡道,「恩,只是近來同你處得久了,偶爾便會忘了我們還並未締結契約的事實。」微微笑了,仿佛方才所有情緒都不復存在,連眼中神色都一如既往的平靜著,「但縱然你並無介意,我還是要同你解釋一下的。我同神惟有過一筆交易,所以指不定過兩日後我會帶你出一趟海。」
神惟之事,包括空間節點與末世將臨的情況,汐然一五一十借著此次的機會全然的告知了玖言。起初也只是沒時間細細說明,如今計劃著出海一事,自然就需得同他坦白。
一切事端都只是隨著時機的進程而走,但當玖言默默听完她的敘述,忽而抬頭靜靜問為何偏偏只帶他一人去時,汐然愣了愣,方知就算自己無心,听者也會有意的。
良久之後才回道,「那里並不是多危險之處,我不過想要你陪我走走。但若是你願意,留下準備契約祭典之事也好,左右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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