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重復一次!」謝塞吼道,「這是個誤會!請放下你們手中的法杖!這些半人種只是來送親的!他們不是亡靈,是‘先祖回影’!」
人類懼怕亡靈魔法,這是與他們的信仰相違背的東西,獅人和人狼凝結著死氣,再加上神官的判定,普通民眾自然都當他們是亡靈。
但實際上死氣並不與亡靈劃等號。在某些地方,甚至還有在結婚的時候召喚「先祖回影」來為新人祝福的傳統。「先祖回影」並非留下的靈魂,而是已逝的人們在生前用魔法準備好的鏡像,因為會封存在亡者的墓中,也會帶上死氣。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先祖回影」,但畢竟說話的人是謝塞,加上大祭司也站出來贊同城主,人群一下子就安心下來。
「那不可能是‘先祖回影’……」剛才參加了戰斗的法師們雖然也敬佩城主,但法師更相信自己所學的知識——先祖回影不會有這麼強大的死氣和戰斗力,而且,人馬也絕對不是會養先祖回影的生物,他們甚至根本就沒有「結婚」這種概念——人馬是一種到了季節自行尋找配偶,生下的孩子由母親主管,不過全群都會一起照顧的群居生物——就算他們按人類的習慣來了,一群人馬怎麼也不可能搞出食肉種的先祖來。
「既然城主這麼說,就當它們是吧。」趕來的莫里克制止了法師們的竊竊私語,「對這件事情抱有疑問的,法師集會上再討論。」
「抱歉,赫利斯,還有陪赫利斯一起過來的大家,」謝塞風度翩翩地轉身向著依然圍著的死氣之牆鞠了一躬,「現在已經沒事了,可以繼續今天的驚喜了嗎?」
死氣之牆緩緩地消退了,出現在人們面前的人馬已經恢復了正常。西爾維爾德抱著雷歐跟在赫利斯身旁——獅人和其他人狼都已經重新化氣了,只有芬里厄還以實體的形象大大咧咧地待著。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驚喜’,嘖嘖,是人類和我們的理解不同嗎?」芬里厄像只哈士奇一樣蹦著,一臉嫌棄地跑到謝塞面前數落他,「你覺得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們還能放心地把赫利斯交給你嗎?人類?」
他入戲得也太快了吧……赫利斯感到一陣頭疼——謝塞用的理由也實在蹩腳——不過到底為什麼事情會弄得這麼復雜呢?這原本只是一群不能正大光明地上桌的吃貨披著別人的皮來吃喝玩樂一通的事……
謝塞居然也很配合︰「你說得有道理……那麼,我會重新選個日子,隆重地舉行結婚儀式的。」
站在赫利斯身邊的西爾維爾德帶頭鼓起掌來。沉默的人群也在此刻爆發,鋪天蓋地的掌聲與歡呼響了起來︰
「恭喜城主終于月兌離單身!」
「城主,一定要幸福啊!」
「為什麼!神明啊!連城主都有另一半了為什麼我還是沒有!」
赫利斯覺得他更頭疼了。抑郁的人馬轉向西爾維爾德︰「這些人都不會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嗎?我們是雄性人馬和男性人類……」
「啊,」西爾維爾德說,「大概是因為城主單身太久了吧,以前還有過城主其實喜歡史萊姆的流言呢,相比之下人馬好太多了。」
「……」人類,果然從各種方面都很可怕。赫利斯眼神復雜地看了看謝塞,接著他拔下自己的幾根鬃毛,迅速地打成一個奇怪的結,遞給西爾維爾德︰「總之,今天謝謝你的魔藥,這個就作為我們欠你人情的憑證吧。」
人馬一向是最愛惜他們的毛的。
「赫利斯……」謝塞來到人馬面前擁抱了他——鑒于人馬與人類的高度區別(馬腿比人腿長),其實並不矮的謝塞不得不踮起腳再把對方按矮一些,才成功地把嘴湊到赫利斯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赫利斯的耳朵動了動。
「你不用擔心,」他回答,「我們從未想過主動與人類為敵。」
「那……」謝塞說,「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赫利斯結束了與他的擁抱,憑借人馬的身高俯視著謝塞︰「你覺得是的話……那麼我也同意。」
「西爾!」麗卡從莫里克的身邊跑了過來,「你沒事吧?」
西爾維爾德點點頭。他正要去找爺爺的時候,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頭頂。
「小子,」不想再待的人馬們已經結隊離開,謝塞卻沒有回到城頭去,「之前你干了什麼,讓赫利斯給了你這個?」
他指著西爾維爾德手中由人馬鬃毛所制的結︰「我和那家伙混過那麼久,他都沒給過我他的毛……」
「謝塞……」尼安里德從城主背後輕輕地戳了戳他,「別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啦,你看那邊。」他指了指人馬離開的方向,赫利斯率領著眾人馬,而依然實體化中的芬里厄開心地跳上了赫利斯的背——並沒有被趕下去。
西爾維爾德看著城主一瞬間黯淡下來的臉,突然覺得也許這家伙之前的全城喊話……是真心的。
「我覺得今天的吟游詩人都好可憐呢。」終于恢復到豐收慶應有的氣氛之後,麗卡一邊逛街一邊說,「先是有精靈當眾告白,然後萬年單身的城主居然也宣布要結婚——他們準備好的故事大概都沒有人要听了吧。」
「但他們很快就能唱新的故事了。」西爾維爾德說,「他們只會更高興的。」
「說的也是。」麗卡在路邊看到一件漂亮的魔法裙,她一低頭,注意到手腕上的指示水晶竟然不知何時破裂了,「啊!」
「怎麼了?」
「西爾!糟糕了!我給白球設的結界……被打破了……」
「外側破裂,還是內側破裂?」
「內……內側……」麗卡欲哭無淚。
兔人白球是出生時受到人馬召喚食肉種的儀式影響,長期被食肉種外溢的「氣」佔據身體,導致性格和習性都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在發現之後,莫里克已經拔除了白球體內不屬于他的「氣」,但這只兔子依然跩得要命。出于對麗卡強迫他穿上粉紅裙子的憤怒,他從莫里克手中出來之後就一直致力于搞破壞,麗卡只好用結界把他圈起來。
作為一個三階法師,結界被一只兔人打破(內側破裂想必是白球自己所為),這也實在是太丟臉了。
如果白球晚幾天跑,倒也沒什麼要緊,可現在,莫里克與西爾維爾德的施法痕跡還殘留著,若是落進有心的法師手中,也許會被檢測出什麼來——而且,麗卡也挺喜歡那只兔人的。
西爾維爾德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星星點點的咒光從他手心中亮起,凝成一只鳥兒,匯入到豐收慶的魔法鳥群當中。
「別擔心,姐姐,」西爾維爾德帶著麗卡跟上那只魔法鳥,「他身上還殘留著我的魔力,能找到的。」
白球只是一個兔人。
無論性格如何,種族已經決定了他的能力上限。打破麗卡的結界就幾乎花掉了他全部的力氣,但他還是咬著牙向城外奔去。
實際上這相當危險——兔人的魔力幾乎為零,白球是靠一次次用後腿踢打來破壞掉麗卡的結界的,現在他的腿上流著血,跑不快,為了不被人類發現,他狠狠心偷了麗卡準備的慶祝裝,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在豐收慶上隨處可見的魔法毛球,然後骨碌骨碌地滾出了城。
當白球頭暈眼花地從毛球裝里爬出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張放大的人狼臉——被兔人的血的味道吸引過來的芬里厄盯著他舌忝了舌忝唇。
「背著赫利斯稍微打一點野食……應該不要緊吧?」
人狼,還是最喜愛兔人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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