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哲也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日波澤獨有的鄉間氣息,午後的溫暖陽光,孩子們天真的笑靨,還有青峰平時嚴峻卻在溫馨氣氛中漸漸放松下來的臉孔。外面混亂不堪污濁扭曲的世界和這里的平和安詳比起來簡直是地獄和天堂的差別。
但是這一切卻像是鏡花水月,在沖天的火光中破碎。
黑子醒來的時候全身都被滲出的汗水浸得濕透。大概是夏天快到了的緣故吧,黑子坐起身來打算像往常一樣去沖個涼水澡,但是他下一刻就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自家的軟床上。
一睜開眼楮,首先映入視野的是幾棵大樹茂盛的樹冠,還有被一圈樹冠圍起來的一方狹小天空。
刺眼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滲透進來,一瞬間的刺眼讓黑子又閉上了眼楮。
一定是我醒來的方式不對。黑子愜意地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楮,看見一架直升機發出嗡嗡的轟鳴從那方狹小的天空中滑過。
黑子這才意識到事情的發展超出了自己意料。
雖然是春夏交際,但是即使是正午最熱時候氣溫也不可能高到讓人覺得灼燒的地步。黑子立刻警覺起來,警校的經歷讓他習慣了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他一個翻身立即站起身來,一動不動地用余光觀察四周的情況。
這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與樹之間的間隔很窄,完全沒有人工開采過的痕跡。空氣里悶熱得不起一絲風,又潮濕得讓人覺得全身粘膩。
明眼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片南國的熱帶森林,可是昨天晚上自己明明是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為什麼在早上醒來之後卻發現場景換成了原生態的熱帶雨林?
「有……有……誰在嗎?」黑子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沙啞得完全說不出話,就算有人站在自己身邊也未必能听得清他的聲音。而回應他的也只有因為悶濕的空氣而變得無力且斷斷續續的蟲鳴。
四周的確沒有感覺到有其他人存在的氣息,黑子敏銳地嗅到了空氣中一絲大海的咸腥味,完全靜下心來的時候,還能听到海鷗的叫聲從不遠處隱隱傳來。
啊,說起來最近幼兒園的園長有進行過一次集體旅行目的地意向的調查,自己的確說了想去沖繩之類的南國小島,結果被其他老師集體批判沒有創意而作罷。
難道說神明察覺到了自己極想去小島旅游的願望所以幫自己實現了?
黑子覺得神明大人的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雖然這里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旅游目的地很像,但誰都不會因為前一天晚上還在自己家里煩惱著明天該怎樣應對那群吵吵嚷嚷的小朋友,結果第二天就情況不明地被轉移到了南國的無人小島上而興奮激動。
而且現在自己的喉嚨不知怎麼回事處在無法發聲的狀態。
喉嚨里還有一種被火灼燒的難耐感,黑子清楚地記得呼吸道被濃煙燻過之後就是這樣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是昨天自己在家遭遇了火災死亡,然後因為無法去南國小島旅游的怨念太大,靈魂自行來到沖繩旅游了?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黑子靈魂也會有渾身酸痛的感覺。
黑子低下頭的時候終于知道自己覺得過分悶熱的原因了。代替昨天晚上睡前換的短袖睡衣,自己身上穿的是明顯不合自己尺寸的大得過分的橘紅色長袖服裝,是用能夠抵擋外部高溫的隔熱材質制的,一般只有消防員在火災現場才能用得上,不,不如說就是消防員穿的衣服吧,只是因為四處有著不明原因的大幅度破損而讓黑子一時間沒有認出來。
橘色的消防服在綠色的叢林中十分顯眼,如果有毒蟲和毒蛇出沒,可能會成為被攻擊的目標,黑子把身上那件材質特別的衣服月兌了下來,套在橘色外套里面的是一件短袖的迷彩花紋t恤,而黑子對于這件t恤也完全沒有印象。
話說自己為什麼會穿著這些衣服?黑子皺著眉思索了片刻,腦海里關于前一天的記憶仍舊是和青峰一同坐在幼兒園的小教室里,聊著最近的失蹤案件的場景,之後的記憶就是混混沌沌的一片模糊。稍微努力回想的時候,腦後的某處就鈍鈍得疼。
黑子抬起有些酸疼的手,模了模腦後疼痛的那個地方,卻模到了已經干涸的血液結成的硬痂。應該是受到了撞擊後造成了記憶斷層,黑子立刻下了判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腦部會受傷,但是他能夠確定的是,自己應該被卷入了很不得了的事件中。
月兌下長得能遮住自己指尖的消防外套,黑子才看到左手的手腕上瓖嵌著一顆綠色的晶體,反射著近正午的太陽光芒,發出詭異的瑩瑩綠光。這顆絕對不屬于自己的晶體好像是生到了肉中一樣,黑子怎麼摳也摳不下來。
腰間圍著一個囊袋,沉甸甸的,讓黑子曾經受過重傷的腰部覺得有些累贅。黑子按下囊袋上的按鈕,看到里面放著八顆銀白色的金屬制球狀物排列成兩行整齊放置在大小剛好的槽里,但是有兩個槽已經空了。
他取出其中一個金屬制球狀物握在手心里。雖然出現了記憶的斷層,但是身體仍然記得這種冰涼的熟悉觸感。
炸彈!這是炸彈!突然冒出來的念頭驚得黑子手一抖,那顆球體的炸彈也差點從他的手中飛出去。
如果撞擊讓這顆炸彈產生震感就會爆炸——沒有根據的知識又突然冒了出來。
腦子還沒有反應,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反應。黑子眼疾手快立即把那顆炸彈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又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囊袋里。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後,他的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先不管腦子里冒出來的無根無據的知識是怎麼來的,如果這真的炸彈……黑子看了囊袋里排列得整整齊齊又銀光閃閃的八顆球體。
如果真的是炸彈,那自己絕對不可能是第一天來到這個地方。
囊袋里有十個槽卻只有八顆炸彈,剩下的兩顆大概已經被用掉了。黑子一想到那兩顆炸彈可能被用到的理由,心就開始不住地狂跳。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只能祈禱之前的自己不是把它們用來殺人了。
剛才躺過的大樹之下放著一個鋁制的手提箱,里面雜亂地放著一些面包、杯面和礦泉水,如果靠著這些為生,一個人省吃儉用大概也能撐過一個星期。黑子再仔細翻了翻,還找了一盒赤司制藥產的消炎藥和一卷繃帶。
赤司藥業是全日本最大的制藥會社,雖然不知道這盒消炎藥能不能對被煙燻過的喉嚨起作用,黑子還是拿了兩粒干吞了下去。在這種情況下,飲用水是貴重的資源,絕對不能浪費。
就算因為後腦受到重瘡而出現了記憶斷層,在警校各項成績優異的黑子也會通過現狀來進行推理。
後腦受過沖擊,身上穿著隔熱的消防服,雖然不知道威力但是絕對是危險物的疑似炸彈的金屬球,還有鋁制箱里來路不明的食物和藥品。
……不會是……逃生游戲之類吧……黑子甩了甩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甩出腦內。
總之現在的情況絕對不容樂觀,也許是攸關性命的境地。
海浪的聲音在不遠處回響,黑子決定先走出這片濕熱的叢林,也許海邊會有船只竹筏之類的工具可以帶他離開這里。
咸腥的海風氣味伴著潮熱的空氣越來越濃重。走到樹翳蔽日的叢林的盡頭,就是一片強烈反射著陽光的金色沙灘,黑子立刻將手搭在眼楮上才制止了眼淚奪眶而出的沖動。
與天空一色的無垠大海,白色的浪花時不時輕柔地拍打著金色的沙灘,兩三只海鳥鳴叫著在天海相接的地方盤旋出優美的曲線。這里的確是很美好的南國島嶼。
從剛才有直升機飛過的情景可以判斷這里並不是完全的與世隔絕,如果是遇上海難飄流到這里,完全可以通過制造濃煙和在海灘上畫出巨大的sos來向過往的船只和飛機求救。但是……黑子低下頭看了看圍在腰間的囊袋,里面裝著的冰冷冷的金屬物似乎在提醒著他不要輕舉妄動。
正當黑子打算返回叢林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從海灘另一邊慢慢地走過來。是個紫發的男人,就算離得很遠,也能看出他的身高和普通人比起來簡直可以稱為巨人。
大概有兩米多?黑子立刻估算了出來。
紫發男人的腰間也圍著和自己一樣的囊袋,里面也應該裝著疑似炸彈的金屬球。
雖然很想找個人詢問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但是在對方敵我未辨的情況下,黑子決定先躲在暗中觀察。
紫發男人的腳步緩慢,目的卻很明確。黑子躲在半人高的灌木叢里,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發現距離自己右方十幾米的沙灘上躺著一個打開的鋁制箱。從外觀上的和黑子拿的箱子完全相同,內容卻要豐富得多,除了面包和水以外,甚至還有一捆新鮮的蔬菜。
黑子在看到鮮綠色的菜苗時,不自覺地咽下了口水,這是好幾天沒有吃過新鮮食物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箱子後面系著降落傘的繩子還沒有解開。黑子想起剛才直升機經過時似乎向這座島嶼投下了一些物品,大概這個箱子就是在那時落到這里的。
不過這樣打開著擺在這麼顯眼的位置,一看就是手段低劣的陷阱,就算是白痴也不會上當的吧。
可是黑子顯然是高估那個紫發男的人智商。
「啊——好熱——」紫發的男人歪斜著腦袋,一幅懶洋洋的模樣,但在看到食物箱的一瞬,那雙毫無干勁的眼楮立刻就清明了,走路的速度也一下快了很多,不一會兒就進入了鋁箱周圍三米的範圍內。
黑子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明知是陷阱卻不知道會發生的緊張感讓他屏住了呼吸,目不轉楮地盯著紫發的男人。
但是直到男人在鋁箱面前蹲下,將打開的蓋子重新合上為止,什麼都沒有發生。
箱子後面拖著的降落傘實在太礙事了,他又蹲下,想要解開牢牢扣住鋁箱的鉤子。
認為這是一個以炸彈為武器的逃生游戲,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黑子長舒了一口氣,決定從樹叢間走出來向那個男人詢問現在的情況。他剛要站起來,左眼似乎被異樣的光芒刺了一下。黑子這才發現,躲在樹叢里的並不只有自己一個人。
左邊五米開外的樹叢里,另一個黑發男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剛才的光亮正是于他左手手腕上的綠色晶體。
黑子扭頭的時候,黑發男人也發現了他。
兩人四目相對,戴著眼鏡的黑發男人沖著黑子挑出一抹挑釁的微笑,隨後抬起右手,按下了他手中握著的腕帶式遙控器。
「危險!快離開那里!」心中騰升的不祥預感讓黑子站起來沖著紫發的男人喊著。也許是剛才服下的藥起了作用,黑子的聲音雖然仍舊嘶啞卻終于能夠發聲。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轟——」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光驟現,灼熱的氣流卷起金沙造成巨大的沖擊波,黑子抓住身邊大樹的樹干,整個人才不至于被這股猛烈的沖擊力掀翻,被卷得四處飛散的沙粒打在臉上生疼生疼。
是遙控式的炸彈嗎?!殺人凶手就是左邊這個戴眼鏡的黑發男人!黑子半眯著眼將那人扭曲的笑容深深地印在心里。
這麼大的威力之下,剛才中了陷阱的紫發男人絕對不可能存活了!黑子怨恨著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沖出去制止,或者在凶手按下遙控按鈕前制服他……
又有人在眼前死去,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黑子從心底里厭惡著這樣無能的自己。
黑子的動作受制于爆炸余波的影響而無法大幅度動彈,而眼鏡男的位置正好處于影響範圍之外。
當爆炸的余波沉寂下去的那一刻,眼鏡男看準時機,突然跳出樹叢向黑子撲過來。
就算是有所防備,前一刻還在抵抗爆炸余波黑子也沒有辦法立即有所對抗。
「唔——」黑子後背重重地撞擊在地上,疼得他的額角都滲出了冷汗。下一刻,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就抵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哦呀,是新人嗎?」眼鏡男說著發音奇怪的關西腔,眯起眼的笑容里滿是惡意,「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眼鏡男用指尖刮著黑子的臉頰,也沒有等黑子回應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算上剛才干掉的那個人,我已經收集到8個芯片了呢。所以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話,我是不會殺你的哦
對方坐壓在自己的身上,鏡片之下是陰冷的眼神,冰冷翹起的嘴角預示著如果黑子有半分抵抗的動作,他會毫不猶豫地割斷黑子的頸動脈。
好在從身體素質來判斷,自己的力量應該在眼鏡男之上,只要危險的刀尖稍稍離開脆弱的頸動脈,黑子就有把握反過來制服住他。
「喂喂,最近的新人都像你這樣嗎?難道是被嚇傻了?」大概是黑子毫無變化的表情和不起波瀾的藍眸讓眼鏡男十分不爽,他皺了皺眉頭,一直眯著的眼楮里突然透出狡黠且凶狠的光來,「吶,為了慶祝前輩收集齊8顆芯片順利通關,我們來做點愉悅身心的事吧
眼鏡男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腥紅的薄唇,把手伸進了黑子的內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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