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揚州,凌雲書院的那群小弟子自然不會老老實實窩在別人府上了。
翌日一大早,他們便求得巽雲批準去揚州城里閑逛。巽雲說自己年紀大了,不興鬧騰,又怕自己在場大家拘束,就沒跟去。他只讓蕭月白、謝風清、安幽、李霂翊等年輕師長隨著,既是同樂,也是照看。
揚州城熱鬧非凡,人來人往。
「啊啊啊,揚州真是個好地方!比咱們山上好玩多了!」小安一路蹦兵跳,好不歡快。
錦燃擺出師姐的架勢教導小安說︰「你當我們是出來游玩嗎?祭酒可是說有任務的。」
「不就是叫我們四處逛逛,留心行人的相貌舉止嘛。」小安覺得這純粹是師長們為了光明正大地出來游玩而找的托辭。
「這個嘛,祭酒自然大有深意了,」翎嬛思索著,忽然眼神一亮,道,「我們從來都沒人見過商呂的真面目,也就是說,商呂可以以任何身份潛藏在揚州城。」
「那咱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有什麼用啊?」小安疑惑地撓撓頭道。
蘇泠正好在旁邊,接過話來說︰「我想,師父會不會是要讓我們看看自然無偽的情形下,不同身份的人地有舉止?即便喬裝改扮,細節之處往往容易真實身份。」
其余弟子也有點頭附和,與蘇泠想到了一處。
小安恍然大悟,一副對蘇泠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表情,正欲一抒崇拜之情,卻突然消失在大家眼前。
呃……小安這回果真是……五體投地了。他正以極其獨特的造型趴在石階上,疼得齜牙咧嘴。
他們正走到有石階處,小安光顧著激動,沒有看路……
各位同窗們七手八腳地將小安扶起,檢查傷勢。看上去只是手掌被細小石子擦破些許皮,留了幾道瘀痕,有細細的血絲滲出。
見小安的臉皺成包子狀,蘇泠上前問︰「可是傷到了筋骨?」
小安眼里含了一泡淚,委屈道︰「左腳好像扭到了,膝蓋也痛……」
在弟子中,蘇泠倒是懂些醫術。她察看按模過,溫柔安撫道︰「小安不怕,骨頭沒傷到。你且安心坐下,姐姐給你上藥。」
蘇泠性情頗為謹慎,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有各種應急物品,自然不乏藥物。蘇泠說的草藥是三丫苦,有清熱解毒、散瘀止痛之效,可治跌打損傷。且主產于南方各地,全年可采。她讓周邊的某位同窗遞來塊石頭,就立即搗爛草藥,給小安傷處敷好。
謝風清嘖嘖兩聲︰「看不出來,這丫頭除了風花雪月擅文墨,還懂點醫術啊……」
蘇泠懶得理會謝風清,一邊給小安上藥,一邊還和小姐妹們說話,一起轉移小安注意力。收拾停當,她又微笑說︰「別擔心,不是什麼大問題。等回去,你要不放心,我再給你開兩服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藥。」
雖然沒出大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這接下來的路,小安最好還是由人背回去為好。
師兄們爭相要來背。謝笙歌說︰「老爹,作為司業,這種時候你不改挺身而出嗎?怎麼好讓師兄他們來。」
謝風清是一多注意形象的人,這時候當然要考慮到背著個熊孩子是多麼有損風度的事了。不過他也不是不背,只是想借此教下熊孩子。
其實他也不想想,他的形象早被自己敗光了。
「我來。」蕭月白忽而淡然開口,徑自將小安背起來。
小安眨巴著眼楮,伸手抱住蕭月白的脖子,異常溫順地伏在蕭月白背上。
此事一了,大家再度啟程。
小安睫毛忽然顫了顫,水珠終于滑出眼眶,有一滴落在蕭月白背上。
蕭月白身形一僵,腳步一頓。這麼一頓,他的視線落在某處,便停了下來。
謝風清順著蕭月白視線望去,只看見一叢野草中露出一截木樁。這有什麼好看的,謝風清撇嘴,月白今天有些奇怪。可看著看著,謝風清悚然一驚。
從前安宓還在的時候,他們曾到過此處。蕭月白十分中意這棵樹,于是安宓自告奮勇要為蕭月白伐木斫琴。但是安宓的斫琴之技實在是教人不敢恭維,蕭月白不忍糟蹋這靈氣之木,便打消此想。
如今舊地重游,斯人已逝,佳木既伐,空余他白衣寥落,傷情縛夢。
李霂翊自不知其中原委,細看那木樁,發出不知是贊嘆還是惋惜的評論︰「若以此木斫琴,當作天下絕響……」
對琴藝造詣不淺的凌雲弟子似乎也看出點門道。
小安吸吸鼻子,順勢將眼淚在蕭月白的白衣上蹭了蹭。蹭完之後才想起來,這是誰的衣服。這人可是有潔癖的啊……
蕭月白一震,小安以為大事不妙。誰知,蕭月白突然發問︰「很痛?」這聲音還比平日里稍柔和些,也更低沉,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小安有些暈暈乎乎的,嗯了一聲,特別乖巧地伏在蕭月白肩頭,生怕他突然轉變態度。
「那我們早些回去吧。」小安看不到蕭月白的神情,只听到他這樣淡淡吩咐下去。
水村山郭酒旗風。
酒樓之上,有一人將揚州城風光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獨自小酌。
一陣輕風倒卷入簾,微微晃動。
那男子將杯中醴酒一飲而盡,又執起酒壺將自己的酒杯和另一只空杯緩緩注滿。獨坐的雅間里只听見酒液流入杯中的汩汩聲響。
杯滿,酒停。
那男子對面的酒杯突然飛向屏風的一角。他道︰「既然來了,就不必躲躲藏藏。」
「嘻嘻……」輕如泡沫破碎的笑聲傳來。那杯酒穩穩停在一只手中,沒有灑出一滴。都沒有看清人影,只覺風聲過耳,那男子對面便坐著一個嬌媚美人。
那男子開口︰「露月,你很閑麼?」
「確實閑了一段日子,現下出來活動活動筋骨。」露月伸了個懶腰,又補充道,「商呂你別想太多,我不過是路過,看到你才過來打個招呼……」
商呂點頭道︰「我當然明白。被你惦記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露月反唇相譏︰「小女子哪里比得上尊駕?人都說,不怕你偷,就怕你惦記。」
商呂冷哼︰「我生平最恨別人拿我職業說笑。」
「那我是不是得溜了……」露月咯咯一笑,轉身跳出窗口,又丟了句話,「陸家請了凌雲書院的人,你可別輸得太難看!」
凌雲書院?商呂冷笑,這任務越來越有趣了,越難辦越有趣啊……他挑了一枝筷子,一敲桌面,對面的酒杯應聲而倒,「——」地一聲,桌面片刻已被傾倒出的液體腐蝕了一大片。
他就知道,這個露月最愛使毒,即便平常相對也得小心才是。他瞥到一群人經過樓下,兩眼一眯,扔下酒錢就跳窗而出,融入人潮。
凌雲一眾如今走到了雲錦街。有說「雲錦」之名擷取「平步青雲,錦繡河山」之意,又有說是因為陸家的雲錦名滿天下,而此街店鋪陸家獨具十之六七。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而此街熱鬧實景,與那十之六七之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小安此時趴在蕭月白背上,疼痛消減了些就東張西望,連連感嘆陸家財力。
蕭月白雖然不曾搭理小安,但是也沒有訓斥小安的意思。
倒是過路人看到小安這般孩子氣的模樣忍俊不禁。
其他人雖不像小安那麼咋呼,但心底里也都有所震動。這還只不過是一城而已,陸家的商業勢力可是遍布全國。
李霂翊眼底掠過一抹冷亮的光芒。歷代以農立國,以兵強國,以商富國。說到底,農為本,商為末。商賈勢力坐大,于朝廷不啻為威脅。更何況,目前陸氏一枝獨秀。
不過陸家繼承人一事還是頗為耐人尋味的。陸燁一向喜歡掌控全局,但近幾年,許是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前,生意上的事多移交次子陸玦。陸玦八面玲瓏,恩威並施,將陸家內外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廣受稱贊,儼然是下一任家主。然而長幼有序,陸燁不曾除了長子陸璘繼承人的身份……借此良機,不妨一探陸氏深淺,再作籌謀。
筱芸忽然腳步一頓,有些失神地盯著人潮。
蘇泠發現不對,忙低聲問︰「筱芸,你怎麼了?」
「我看到他了!」筱芸也是低聲回答的,聲音里卻有藏不住的驚喜。
蘇泠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個「他」是誰。
翎嬛比蘇泠還快一步反應過來,問道︰「你確定是大師兄?」
這人潮熙攘,人多得讓蘇泠眼暈,實在找不出什麼故人身影。
可不知為何,筱芸十分篤定,似乎看那人要不見了,急忙追出去。
蘇泠攔她不及,迅速與旁邊知情的小姐妹們一合計,蘇泠和翎嬛、錦燃去追筱芸,以免發生不測,剩下來的去向蕭司業解釋。
那個身影似乎有意避開筱芸,饒是筱芸身手不差,還是跟丟了。
蘇泠她們三人追上筱芸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筱芸孤零零地站在一堵青磚牆下,眉目微垂,無甚表情。
她們都沒有察覺,有人在離去前回頭看了筱芸一眼,眼中流露一線悲傷眷戀,但很快就為堅定所取代。筱芸的感覺沒錯,那人確是嵐新。然而嵐新一方面放不下書院里的師友,另一方面在知道祖母與書院的恩怨之後覺得無法面對大家。
蘇泠她們也不敢勸,只好默默地陪在一邊。筱芸片刻之後,慢慢擠出一個笑臉,說︰「大概是我認錯了人。咱們回去吧。」
筱芸只字不提自己的難過,蘇泠她們更不好勸解,就轉移個輕松的話題,一同回去了。
————————————————————————————————一方面是過年忙,一方面過渡章節什麼的碼起來不過癮,總不想動,所以就拖了這麼久……嘿嘿,我最近迷上了《古劍奇譚2》,昨天連續看了六七個小時~~~表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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