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過去,冬天來了。
天氣越來越冷,樹上的樹葉越來越少,穎子的學習也越來越忙。
放學後,她還是偶爾去誠誠哥哥家。沒有辦法,她很想念他,想念他英俊的臉龐,想念他溫柔的眼神。
只是,和從前相比,她去的頻率低些,停留的時間短些。
他們還是談談學習,講講生活。雖然簡短,穎子已經十分滿足。她沒有在誠誠哥哥家再見過嘉怡姐姐,也沒有再提過誠誠哥哥喜歡誰的話題。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盡管誠誠哥哥喜歡嘉怡姐姐,對她的關心和愛護卻從未改變。無論她身上有什麼細微的變化,有時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誠誠哥哥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他會一臉關切地問︰「穎子,你最近很累嗎?」或者,「穎子,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足?」
讓穎子覺得溫暖,同時,又覺得心酸︰他關心她,只因為她是妹妹,是朋友。
十一月底,寒風蕭瑟,天氣很涼。
那天,穎子剛一進門,誠誠就皺起眉頭,問︰「你怎麼穿這麼少?」然後扶著面前的桌子起身,一跛一跛地去拿他的外套。
穎子趕緊搖著手說︰「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誠誠好像完全沒有听見,拿來外套,遞給她,「快穿上
穎子只有穿上。卻意外地發現,外套上還殘留有誠誠的味道,十分好聞。于是,跟他說話的時候,幾次裝作不經意地低頭,深深地吸氣。
呆了幾分鐘,閑聊幾句,便告辭。臨走,試圖月兌下外套。
誠誠卻不允許,說︰「穿回去吧,外面很涼
穎子說︰「不用了,我馬上就上樓,一到家就會加衣服
誠誠說︰「穿回去,下次再帶來罕見地用了命令的語氣。
穎子拗他不過,只有將外套穿了回去。
回到家,月兌下來。反正只有她一個人在房間里,于是抱著外套,肆無忌憚地聞了起來,鼻子里嗤嗤有聲。
真好聞啊!誠誠哥哥,什麼時候我可以抱著你這麼聞哪?
正在陶醉之中,猛地想起嘉怡姐姐,一下子沮喪起來,放下外套,走出房門。
可是,還沒走到客廳,忍不住又折回來。抱起外套,繼續聞。嘉怡姐姐是嘉怡姐姐。誠誠哥哥喜歡她,是他的事。自己喜歡誠誠哥哥,是自己的事。對,就是這樣,穎子一下子想通了。
後面的日子,穎子每天放學後直接回家。到家立刻從抽屜里拿出誠誠的外套聞聞。學習累了,也會聞聞。有時候,干脆穿上外套,閉上眼楮,用心體會被誠誠哥哥的氣味包圍的感覺,想象自己正被他溫柔地擁抱。晚上,更索性抱著外套入眠。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瘋狂,可是偏偏欲罷不能。
因為不願歸還外套,不知不覺地,穎子隔了很長時間才去誠誠家。再去時,已經快到年底。
這些時,誠誠等得好苦。那天,他的確擔心穎子會著涼。不過更多的,是想早點再見到她。所以,堅持讓她將他的外套穿回去。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因此而遲遲不來。
也幸虧誠誠無從知曉,否則定會追悔莫及。
最近兩個月,穎子來得少,說是功課忙。不過,誠誠懷疑,穎子知道了自己喜歡她,羞澀矜持是更大的原因。他小心翼翼,什麼都不敢提。只要穎子肯接著來,他就謝天謝地。其它的,別無所求。真的非要說有,那就是希望時間快點過,穎子快點長大。
十二月底,穎子突然听說嘉怡姐姐的爸爸要調去北京雷院,元旦一過就走。嘉怡姐姐考完期末就會和媽媽一起搬到北京去。
真的嗎?穎子不敢相信。
再三求證,竟然是真的!
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是好,一個人在家傻笑半天。接著去到誠誠哥哥家,還是傻笑個不停。
誠誠問︰「有什麼事,這麼高興?」
穎子說︰「沒什麼事,就是高興
看著穎子臉上那久違的燦爛笑容,誠誠心里感動得想哭。不管什麼原因,只要她高興就好。誠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穎子笑得合不攏嘴,心道自己這樣是不是有些過分?可是,還是忍不住高興。
再看誠誠哥哥,突然心里覺得有些奇怪︰嘉怡姐姐要搬走,連她都知道了,誠誠哥哥一定知道。可是,怎麼不見他難過?
這個問題,她當然不會問。
晚上吃晚飯時,她還是高興得不行。問爸爸︰「舅伯送的那瓶紅葡萄酒,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打開喝?」
爸爸說︰「想喝隨時可以打開
穎子笑嘻嘻地說︰「我今天就想喝實在是有喜事,實在值得慶賀。
爸爸說︰「今天有什麼好消息嗎?」
穎子一邊笑,一邊搖著頭說︰「沒有,沒有可是,滿臉寫著「有」。
黎展鵬一向嬌慣女兒。看穎子高興,也跟著高興,便拿出紅酒,打開。
戴曉梅攔都攔不住,索性加入,大家同喝。
穎子其實只喝了一點。喝一點便覺得陶醉。她想,果然是好酒,真的好喝。不知道她現在就是喝白開水,也同樣會覺得好喝。
元月初,寒風凜冽,天氣冷極了。
那天,誠誠放學回家,在路上踫見康建國,爸爸的朋友。
康建國問他︰「誠誠,去北京準備好沒有?」
誠誠十分驚訝,回答說︰「康伯伯,我不去北京,準備什麼?」
康建國一臉的詫異,問︰「你爸爸不是已經去了嗎?難道,不是全家搬過去?」
誠誠說︰「我爸爸是去北京出差。這次的時間會比較長。不過,我不會去
康建國更加詫異地看著他,原來,他還不知道?康建國的女兒和誠誠在同一所學校,知道孩子們即將期末考試,暗自猜想︰張啟榮夫妻一定是不想影響誠誠考試,所以還沒有告訴他。可是,搬家這麼大的事,誠誠這麼大的人,難道不應該給他一點時間,至少有個心理準備?對張啟榮夫妻的行為,康建國有些不能理解。但那畢竟是別人家的事,他含糊幾句走了。
誠誠接著往家走,心里覺得奇怪,康伯伯為什麼問這種問題?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腦子里突然想起,幾個星期前踫上蔣嘉怡,嘉怡告訴他,她爸爸要調到北京雷院,她和媽媽很快會搬過去。
難道誠誠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不可能。
可是,萬一
我的天!
不,不可能!
回到家,誠誠什麼也不能做,惶惶然等媽媽下班回來。
傍晚,王秋雲一進家門,誠誠便問︰「媽,爸是去北京出差,還是已經調過去?」
他已經知道了?王秋雲一邊放下手提包,一邊平靜地回答︰「已經調過去
雖然已有思想準備,誠誠還是感覺胸前猶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那我們呢?」知道不用問,卻還是忍不住。
「我們很快會搬過去
「什麼時候?」
「這個月底
誠誠的心越沉越低。
「為什麼瞞著我?」
「你高三,又馬上期末,我和你爸爸不想影響你的學習
「這算什麼理由?而且,這麼大的事,難道不應該全家商量決定?」
「我和你爸爸商量,搬到北京,對全家都好
王秋雲沒有說出來的話,誠誠明白。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等你一考完就告訴你。考完離搬家還有一些時間,我們可以到時候再收拾準備,還有跟親戚朋友告別
「我不去北京誠誠堅決地說。
王秋雲早料到他會有如此的反應,平靜地說︰「這次調動對你爸爸極為重要,他不僅職位獲得晉升,而且可以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我也調到一個不錯的部門。還有,你的學籍關系也已經轉過去,你只是在這邊參加期末考試
誠誠的心已經沉到底,嘴上依然強硬︰「我不管,我已經滿了十八,我要留在武漢
王秋雲說︰「院里馬上會將這房子收回去,就算你留在武漢,也不能住在這里。還有,你留下來又能怎麼樣?能留多久?你還上不上大學?如果不上大學,你能做什麼?穎子現在還不到十五,就算她也喜歡你,你現在可以跟她談戀愛嗎?你就不怕耽誤她的學習?」
媽媽的每一句話,都如針扎在誠誠的心上。他心痛難忍,一臉死灰。他知道,媽媽說的全是事實。可是,對于離開武漢,他實在無法接受。他要的,不過是呆在穎子身邊,陪她長大,為什麼連這都不能?
他垂死掙扎︰「我不會離開武漢
王秋雲本來不想說,見誠誠已然喪失理智,十分生氣。為了讓他死心,索性全說了︰「我前不久撞見曉東跟穎子表白,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在一起
誠誠驚恐地瞪大眼楮,說︰「不,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親耳听到曉東跟她說喜歡她,親眼見到他們勾肩搭背
「不可能誠誠心痛難忍,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機械地重復「不可能」。
王秋雲更加憤怒︰「你是說,我在撒謊?」
誠誠痛苦地低下頭。他知道,媽媽痛恨撒謊。可是,他不能相信媽媽說的是真的。不能。
看著絕望而又痛苦的誠誠,王秋雲的心也疼得要命。她強迫自己從誠誠身邊走開,並提醒自己︰這是為他好。長痛不如短痛。他會恢復的。
接著,便開始了期末考試。穎子沒有再來誠誠家。
誠誠幾次想上樓去找她,最終沒有。他告訴自己,他不能影響穎子考試。其實心里明白,他害怕面對她。只要一想到要跟她說再見,他就心如刀絞。
終于考完最後一門,穎子先沖回家,梳洗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方才下樓來。
一進門,便歡喜地說︰「總算考完了。誠誠哥哥,我們怎麼慶祝?」不管他有沒有計劃,穎子可都已經計劃好了。心里正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
看著美麗動人的穎子,還有她臉上的興奮與期待,誠誠心疼得說不出話。
穎子這才注意到誠誠一臉哀傷,眉頭緊鎖。而且,他的臉色很不好。
穎子問︰「誠誠哥哥,怎麼了?」
誠誠已經想了很久,知道這事無法說得婉轉,索性直說︰「我爸爸媽媽被調到北京,我們很快要搬過去
什麼?這消息太過驚人,穎子一時反應不過來。
看著發呆的穎子,誠誠只有再說一遍。
穎子足足花了幾秒,才明白誠誠的話︰他要搬去北京。要搬去北京的,並非只有嘉怡姐姐一家。
原來是這樣!難怪上次來,不見他難過。他有什麼好難過的,他和嘉怡姐姐一起去北京。
只有她傻,高興成那樣。也只有她傻,這些時期末考試那麼緊張,還忍不住天天計劃今天考完與他如何慶祝,整個假期與他如何度過,還有制定她的淑女計劃——要矜持、要含蓄、要成熟、要穩重總之,要讓他看到,她已經長大,或者正在長大,不再是從前那個傻丫頭了
而他,早知道要去北京,竟然瞞著自己,直到現在。穎子真切地感受到,她不僅被拋棄,而且被欺騙了。她覺得說不出的傷心、委屈和憤怒,她想尖叫,她想大哭。其實,鼻子已經開始發酸,眼淚已經開始不爭氣地往上涌。
很想索性抱著他大哭,求他留下。卻知道,他不可能留下。
很想告訴他,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可是,說了有什麼用?他還是不會留下。
穎子快速地眨著眼楮,告訴自己︰不,我不哭,我不要哭,我不能哭。哭起來除了丟人,根本于事無補。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喜歡他,現在更不能。
看著穎子一臉的震驚與難過,誠誠更加心痛。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想,穎子一直把他當作哥哥與朋友,所以有些不舍吧?
半天,誠誠強壓心痛,說︰「穎子,我去了北京,會給你寫信
「不用了穎子實在傷心,又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她要誠誠在這里,和她在一起。她不知道,人走了,寫信有什麼用?
誠誠心痛得閉上眼楮。睜開眼,叫聲︰「穎子」,卻接不下去。
听誠誠那麼悲痛地叫她,穎子更加想哭。她不願改口,只是慌亂地解釋︰「我要中考,你要高考,都很忙,不要寫信
誠誠悲傷又無奈地看著她。她還不明白,她對他有多麼重要。就算要高考,他也會給她寫信,他需要給她寫信,如果無法傾訴對她的思念,他會發瘋。
半天,誠誠才攢足力氣再度開口︰「有什麼事」
穎子立刻打斷他︰「你不用擔心,有事東東哥哥會幫我
誠誠只覺痛徹心扉,遍體生涼。他重重地垂下頭,有如戰場上的敗將。原來,真的已經換成東東哥哥。
誠誠慢慢抬起頭,看著穎子,聲音沙啞地問︰「你喜歡曉東?」他必須得問。他還是不能相信媽媽所說的話。
穎子回望他,不說話。她能說什麼?說不,我不喜歡曉東,我喜歡的是你,可是,你卻要離我而去?
看著穎子悲哀的眼神,誠誠的心都碎了。那就是了。媽媽說的竟然是真的。他的人還在這里,她已經選擇了曉東。十年寵她、愛她,她還是選擇了曉東。當然,為什麼不?
誠誠悲憤難當,心痛得想死。他覺得穎子背叛了他們的感情。雖然他是即將要離開的一個,可是,在他離開以前,穎子已經遺棄了他。
但這是穎子,他的穎子。就算她不要他,他還是無法放棄她。
誠誠強忍心痛,再次說︰「我會給你寫信哪怕只是作為普通的朋友。
穎子說︰「你願意寫是你的事,我不會回信的她一邊說,一邊後悔。可是,她感覺被遺棄與傷害,忍不住說傷人的話。
穎子的話如刀割在誠誠的心上。他從來都是心高氣傲之人,為她,如此低聲下氣,幾番求情,她卻連普通朋友的情誼都不顧。有了曉東,她就不要他,完全不要。罷。也罷。
誠誠突然覺得心灰意冷,點點頭說︰「那好,你好自為之說完,頭重重地垂下。
平時一撒嬌、一耍賴就被誠誠哄的穎子,見誠誠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心徹底涼了。這麼迫不及待地甩了包袱!她忍著淚,咬著牙說︰「我會的。你也是
說完,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她不願誠誠看到,慌忙抬手抹去,聲音顫抖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轉身就走,因為眼淚已經凶猛地下來。
「穎子」誠誠抬起頭,見穎子已經轉身離去,慌忙地扶著桌子起身,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妄想追上她。他已經後悔他剛才說的氣話。他怎麼可能不理她?他的生命里不能沒有她。
穎子听得出誠誠聲音里的痛苦與惶恐,可是,她不敢回頭,更不敢停步,因為此刻她已經淚流滿面。
沖出誠誠家,一口氣跑上三樓,把自己關進房間,放聲大哭起來。
誠誠沒有追上樓去。他想,他和穎子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他們是十年的朋友,他們的友誼應該會經得起這個考驗。
兩個人,身在其中,尚不明白,因為愛得深,所以傷得深。
因為年輕,不知如何應對分離與拒絕,所以驚慌、失措、傷心、憤怒,以至都違心地說了最傷人的話。
但至少,他們還有時間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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