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有生皆苦,有生皆憂
就在雲青從大鏡國師手里逃月兌,奔入毋宣山時,履天聖壇燃起了熊熊黑焰,數千大祭祀為了清除這些污染物焦頭爛額。
「情況就是這樣一身黑白祭服的樂舒將玉簡交到燕天宮。
「是的,我們會在今日之內傳召執法弟子對她進行追捕,還請樂師姐回稟國師……」一名接待弟子恭恭敬敬地說道。
這里是燕天宮,履天壇一百零八宮中掌管刑罰的地方。
「國師的意思你們都懂了嗎?」樂舒還是有些不放心,國師已經很多年沒有親自下令了,這次的事情恐怕關系重大。
「自然懂了,不必留情,徹底擊殺,留之將有大患。雖然是人道修士,但身為執法弟子這些事情還是做得來的燕天宮接待弟子恭敬地答道,他知道眼前這個年齡不大的女孩離入道只有一步之遙,還是國師的親傳弟子。
樂舒點點頭,她沉聲道︰「若不是我修為所限,如今也該同師長們一起捕殺這名凶徒
「混入百花祭,污了這履天聖池的就是她?」那名弟子有些好奇地問道。他看了看這玉簡中的影像,是個和樂舒差不多大的女孩兒,面容蒼白而沉靜,穿了身寬大的祭祀服,坐在冰雪之中,渾身裹著熊熊黑焰。
「不錯,看樣子還不是普通的魔道弟子,居然能從國師手中逃月兌。你們這次千萬要小心樂舒神情也有些凝重。
「這……不過是個孩子罷了……」那弟子還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影像上的女孩兒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
「孩子?她曾縱容手下殺死分壇弟子,頂替了別人的身份趁火災之時混入履天壇內部,這大火說不得也與她有關。她還騙過我,只差一點就成了內門弟子。要不是有國師駐守履天聖壇重創這人,只怕聖池損傷還更為嚴重樂舒肅然道,她可不願意執法弟子因為輕敵而白白送了性命。
「這般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算計……」那名接待弟子听得瞠目結舌。
樂舒接著說道︰「總之此人來歷不簡單,還請小心些為好
接待弟子點點頭,開始制作傳詔令。
樂舒見他把話听進去了也終于放下心來,她轉身離開燕天宮,前往履天聖壇。
那兒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她解決。
「參見師尊樂舒走到聖池之上,此時池邊都是參與清掃的大祭司們。
國師沒有說話,像是一座神像般端坐虛空,安然而沉默。
「還請師尊出手,搜查那人離去的方向
國師依舊不答。
樂舒行跪禮︰「弟子愚鈍,不知師尊何意?」
「不知
樂舒睜大眼楮,忍不住抬頭看他。
「已不知去向國師面容冷淡,「此事你不必再管,且回吧
樂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放下心結,回去一心修行,準備晉升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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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南方荒城,九鳴城中。
「听說今個兒來了個新兵蛋子?」一個懶洋洋的士兵靠在破敗的城牆邊上。
「是個公子哥兒軍醫劉述偷偷溜出來曬曬太陽,順便陪這些百無聊賴的士兵說說話。
「這年頭還有公子哥兒來這鬼地方?」士兵一臉驚奇,「以國師為首的文臣當道這麼多年,哪個還願意來軍中混資歷?」
「謝家人呢……」劉述看來也是有點消息來源,「他們早就向先帝立過誓了,世代不為官,世代不涉朝政,哪敢明目張膽地讓後人上朝堂啊?」
「可是也沒必要把這公子哥兒往這地方送啊?這兒要女人沒女人要酒沒酒的,有個屁的混頭!」這士兵還是一臉不解。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劉述頓了一下。
「咋的?還有內情不成?」士兵一下子就來勁兒了。
劉述見自己把他胃口吊住了,這才滿意地說了下去︰「听說啊,那位小公子是個痴情種子!」
「這又如何?」士兵不解。
「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文人啊就是酸!那公子哥兒自個兒在那喝花酒的船上遇見一個女人,非說人家是什麼仙子,鬧著要修仙,要與那仙子朝朝暮暮如何如何。謝家可就這麼一根獨苗苗,要是跟那別有用心的女人跑了,那還了得!老太君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把這小公子給鎖了起來
「可如今為何又要讓他來這邊陲荒城里當兵呢?」士兵還是沒听明白。
「你倒是听我講完啊!」劉述怒道,「可是啊,這小公子不甘寂寞,又設法跑了出去,十幾天後謝家才在慈安城把他給逮住了。這老太君可是被他氣得不輕,一怒之下就把他弄來軍里了,說是……嘿嘿,當了兵,苦訓一番,自然也就沒這個精力想女人了
「原來如此……」士兵露出理解的笑容。
此時,茶鋪子里頭,他們談論得火熱的謝遙和駐守這兒的青年統領朱元盛面對面坐著。
謝遙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眼楮也不知盯著哪兒在看。
朱元盛一拍桌,眉一豎︰「坐沒坐樣,成何體統!」
「你也不信我的話麼?」謝遙說道。
朱元盛一噎,緩了緩口氣︰「老弟啊,這修仙什麼的事兒就算是有,也離我們太過遙遠了,听哥哥一句話……」
謝遙推開椅子,起身就走。
「哎!你這混小子,給我回來!」朱元盛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壺都被他震了下去。
謝遙回頭︰「你都說了不信,我還和你講什麼?」
「我不是不信……」朱元盛嘴一順就說道。
謝遙眼楮一下就亮了,蹭蹭蹭又跑了回來︰「你信了?你信了?我就說表哥你最通情理!」
朱元盛也算是謝家的外姓族親,謝遙喊他一聲哥哥也沒什麼。
「這……」朱元盛糾結地看著他,伸手想要倒茶緩口氣,可是一抬手才發現茶壺被自己打破了。
謝遙正愁沒人听他說自己的經歷呢,連忙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壺,給朱元盛倒上一杯水。
「哥哥啊,我這次出去真是有奇遇的!我找著了仙宮,還有青帝百花印,我已經能修道了啊!只要再讓我出去尋得修仙者的山門,我就可以拜師學習,然後去找無暇仙子……」謝遙絮絮叨叨地說道。
這些話朱元盛不知听了多少遍,他一口喝了謝遙給他倒的水,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老弟啊,不是我說什麼,你再怎麼胡鬧我都不阻止你,畢竟誰都年輕過。可是你多少為老太君想想啊,她這麼大年紀,你一聲不吭就跑了,還不得把人給嚇死?」
「若是我說了,怎麼可能跑出去找仙緣,定然是被關在家中一輩子了!」謝遙不滿道。
朱元盛听他這麼說,火氣也上來了,正想大聲斥責他不守孝道。
「你這壺是哪兒來的?」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他們兩人耳邊。
茶老舅拿著笤帚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干淨了,指著謝遙手里那把小壺說道。
謝遙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對了,我還帶回來了一件法寶呢!這乃是天地壺,可納天地之大……」
朱元盛一口水噴出來︰「放屁吧你小子!淨知道胡扯!」
「這是天地壺不錯,你從何得來?」茶老舅臉上皺紋很深,根本想象不出他年輕時的樣子。
「一個女孩兒送我的!」謝遙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老者,覺得他身上氣質很不一般。
「女孩兒身邊可是跟著一個大漢,他們一盲一啞?」老者茶老舅似乎皺了下眉,那些皺紋擠在一起,恐怖得很。
「正是!老丈人,莫非你也認識雲青和……哎!等等!!」
謝遙驚喜地想要和茶老舅分享一下這兩人的事情,可是沒想到他一聲不吭地就轉身離開了。
謝遙悶悶地坐回原地,和朱元盛面面相覷。
茶老舅走到城牆上,看著遙遠的南方一點點皺起眉頭。
南邊的荒蠻之地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他又看了眼茶鋪子里和朱元盛爭得不可開交的謝遙,輕輕嘆道︰「天道不仁,有生皆苦,有生皆憂……」
「一盞天地壺換你入局看來是被你看破了。不過說到底這天道之下,皆為棋子,老夫與你交換一子也于大局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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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大山邊緣,無數奇形異狀的妖獸從林中奔出。
原本的還算平和的村落中已經橫尸遍野。往日進山打獵的人如今統統淪為了獵物口下食糧。血流成河,白骨成山,別說一個活人,就連一具完整的尸體也看不見了。
從天空向下看,原本綠色的樹林都被這獸潮碾成平地。黑色的獸潮向著北邊人煙密集的地方涌過去,就像河流漫過河岸,滔天大水即將沖垮脆弱的村落,甚至是那些孤立南蠻的小城。
獸號之聲千里之內都能听見,那齊步奔跑之聲回蕩著,大地都發出驚懼的震顫。無數妖氣匯攏,如同擎天之柱一般沖上雲霄。
獸潮之中,有一片很明顯的空處,這塊空處中央有四只狀如豹而長尾,人首而牛耳的巨獸拉著一架戰車。
黃銅戰車看上去繁復而詭異,車身裝飾著蒼龍蜂鳥卷雲紋,這畫作細致而精美,乍一看竟像是蒼龍登天,鳳鳥自舞。車身還掛著彩幡,銅鈴,瓔珞。車頂以青鳥羽毛覆之,嵌入朱丹紋飾。這戰車在黑沉沉的獸潮中顯得色彩鮮明,尤為矚目。
一只縴細白皙的手輕輕撩開簾子,露出半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這人正是在鏡都紅鸞館中為國師獻舞的女子。
她這一動彈,幾頭拉車的巨獸齊齊打了個響鼻,渾身都繃緊了,銅鈴大眼里流露出驚懼之色。
「這兒離我的城池還有多遠?」這女子聲音柔媚而蒼涼。美人多半是年輕而鮮活的,但她身上卻帶著一種歲月積澱的感覺。就像是藏了多年的美酒一般,讓人沉醉在這樣醇厚的酒香中。
「回夫人的話,這兒離九鳴城僅有三千里遠了一只巨獸口吐人言,語氣中又是畏懼又是殷勤。
「呵呵……」那美人輕輕一笑,這笑聲簡直媚到骨頭里了,直教人心欲發狂。她手一滑,簾子便重新蓋上了。
巨獸突然發出一聲哀嚎,一團血糊糊的東西從它口中落下,居然是半截舌頭。
後面的獸群很快將這半截舌頭踩了個稀巴爛。
「莫隨意答我話……」美人慢慢地說道,話里雖帶著些許笑意,可還是字字如冰錐般砸在那些妖獸心口。
「我說了,那是我的城,從今往後便稱其為九命吧
無數妖獸發出痛苦而瘋狂地嚎叫,獸潮浩浩蕩蕩地涌向了平靜百年之久的前朝古都——
九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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