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李清然的要求,孔秀梅踉蹌的向後倒退了三步。
哭泣道︰「大虎那孩子對于我和婉兒的恩情，我們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都報答不完的，可是、可是……然然、你換一個要求好不好,無論是什麼哪怕你要媽媽的命，我、我都願意給你！」
說的好听！
李清然緊緊攥住自己的拳頭，指尖頂在手心處的刺痛,卻遠遠不及他心中的疼痛。
只要一想到,大虎曾經那樣孤零零的躺在手術台上。
只要一想到，那些帶著白色手套的醫生,曾把腎髒活生生的從他的身體里拿走。
那種恨意，那種恨不得殺掉造成這一切元凶的恨意，就無可自制的從他的靈魂中迸出。
「然然、然然……」孔秀梅哭的不能自己︰「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是、可是婉兒她畢竟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啊！」
「一母同胞？」李清然似乎听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情一樣,整個嘴角揚起抹嘲諷的弧度︰「你說錯了吧！我們不但是一母同胞，還是同父同母吧！」
孔秀梅哭泣的聲音猛然一停，一雙眼楮驀睜的老大，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不可思議的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了！」
「你是a型血，爸爸是o型血，怎麼可能生出我這個hr陰性血的孩子」李清然神色間無悲無喜，似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般，只那眼中滿滿的都是諷刺，他說道︰「我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對吧？」
孔秀梅腿腳一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然後在下一秒，抬起頭急急忙忙地說道︰「然然，你听我說，你听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不是……」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怎樣？」
「是、是……」孔秀梅露出一臉慌亂的表情，喃喃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替你來說吧！」李清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了他連王大虎都沒有告訴的秘密。
「你在沒有嫁給爸爸前，已經和那個男人有了首尾，並且懷孕有了我，對不對？」他冷冷的說道︰「不過可惜的是，因為種種原因，你沒有嫁成他，反而和爸爸結了婚，剛開始的時候，爸爸並不知道我不是他的親生孩兒，直到我三歲那年——」
李清然話音一停，神色間有著深深的恥辱感和愧疚感，因為眼前的母親，也因為自己。
到現在他依然深深的記的，三歲以前，他過的其實很幸福也很快樂。
他有一個漂亮、勤勞、愛護他的母親，還有一個雖然老實、木訥，卻對他千依百順，疼到心窩子里的父親。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三歲那年的一日中，毀滅殆盡。
那一日，天氣炎熱，年幼的他在屋中午睡。
卻被一陣爭執聲吵醒，他悄悄地走到門口，透過縫隙，看到的卻是媽媽和一個陌生的叔叔擁抱在一起，他看見媽媽在哭，不停地哭。所以他感到很生氣，以為是那個壞人欺負了媽媽，而當他攥著小拳頭要沖出去保護媽媽時，爸爸卻突然走了進來。
再然後……
再然後，他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三個人扭打在了一起，年幼的他其實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親赤紅著眼眶，扭曲的臉龐，母親的眼淚與驚叫，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場噩夢。
而這場噩夢卻連綿不絕的發生著效應，改變了所有人的人生。
「後來爸爸去了一趟孔家屯，知道了所有的事」李清然低低的說道︰「深愛的妻子，早早的給他帶了頂綠帽子，可愛的兒子原來根本就是個野種，自己被人想傻子似的玩了……爸爸他，本來就有遺傳性的潛在精神分裂傾向，受了這種刺激後，終于被完全激發出來……」李清然緊緊地閉上了眼楮︰「所以，他瘋了！」
再後來的，後來，回憶著往事的李清然，曾無數次的這樣想過︰如果媽媽當年沒有嫁給爸爸，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爸爸不曾受到這種刺激，他這一生也許就都不會發病，他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他不會變成一個瘋子，更不會變成一個殺人魔，那孩子、那孩子……也許就不會死啊！
听著李清然字字如刀鋒般尖利的話語，孔秀梅眼中一片空洞與晦暗，不自覺的她想起了那些被刻意埋藏于心中的往事。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說的就是她與他。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比他更心疼她。
時間日久，年歲漸長，這般情意自然而然的就轉變成了熾烈愛火。
他們一同描繪未來，一同想象著日後怎樣過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可是……
孔秀梅絕望的低嚎了幾聲。
可是，她沒有攤上一個好母親，只為了那兩萬塊錢的彩禮，她就被隨意的，遠遠地，嫁了個根本不認識的男人。
她哭過、鬧過，可最後還是認命了。
在嫁人前一晚，她抱著一種決然的心情，想著既然今生不能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那她就把身子給了他吧！也算是、也算是，償了他的情意。
遠嫁他鄉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她的丈夫是個老實本分的男人，而且對她，很好、很好。
漸漸地，她也算死了心，想著就這樣過下去，許是也很好。
再後來，她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兒，她心里有著高興，但更多的是一種惶恐。因為她不能確定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再然後呢……
孔秀梅惶惶的想道，是啦，再然後她心愛的人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經過幾年的打拼，他已經不是那個一窮二白的少年了，他有了些家底並說道︰「咱們兩個私奔吧！」
而自己——拒絕了！
可是他並不放棄，一次一次的找到家中。
最終、最終，被長貴堵住了。
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剎間，全部被改變了。
李清然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地上好似失去了魂魄的女人，那顆自以為冷硬的心髒，不知為何開始傳來陣陣疼痛。他往前走了幾步，蹲下了身子，平視著母親茫然的眼眸︰「既然你們在逃跑的時候，已經選擇放棄了我，把我交給一個也許心里是恨我的男人手里，那麼現在又何必在來找我？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你們的兒子，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一個可以隨手丟掉的垃圾，告訴你——我李清然還沒那麼賤。」
「不是這樣的，然然……不是這樣的……」孔秀梅似乎是被這段話給刺激到了般，伸出手一下就扒住了他的身子︰「長、長貴其實是很疼愛你的……我想著，也許我走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他就會對你好的……嗚嗚……是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啊！」
「以前的事情」李清然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里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我已經不在乎了，我在乎的是——你居然拿我來要挾大虎！」
沒錯！這就是他所有恨意的來源。這就是他之所以這樣憎惡的原因。
「我沒有、我沒有啊！」孔秀梅睜大了眼楮，連連搖著頭︰「我、我沒有那樣做啊！」
「沒錯！也許你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可是在我看來，結果卻是一樣的。」李清然一字一字的說道︰「如果，你不是我的母親，如果快要死掉的不是我的妹妹，大虎會把自己的腎髒換給她嗎？」
那個人雖然是全天下第一、第一的傻瓜，卻也是全天下第一、第一了解著他，愛著他的傻瓜。
正因為，大虎他明白，若是自己知道了秦婉兒的事，就必須面臨著選擇，而無論他選擇了哪一面，都會是一種痛苦。
所以干脆的，那個傻瓜，替他做了選擇。
替他承受了所有的一切。
所以，他恨，恨母親、恨妹妹，更恨——自己。
「從今往後——」李清然站起身來，眼角處有淚水流下︰「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們了，只當——你孔秀梅沒有我這個兒子，我李清然也沒有你這個母親，橋歸橋，路歸路，咱們以後，兩不相干！」
「不——然然——」孔秀梅看著兒子決然的雙眼，情不自禁的尖叫了出來。
這聲音傳到屋子里，激的王大虎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嗖嗖兩下就沖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看著院子中的兩母子。
王大虎嚇的直嚷嚷︰「這好好的又出啥事了？」
一把拉住想要去扶孔秀梅的他，李清然平靜的說道︰「咱們走吧！」
「然然……」
「大虎」李清然的神色里有著不容察覺的脆弱︰「我想要離開這里，好嗎？」
「…………好！」
無論什麼時候，唯有李清然，才是那個王大虎最為在乎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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