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他深邃略帶受傷的注視,艾葉心頭的沖動平靜下來,她垂下頭,「我沒有考慮到,對不起。愛睍蓴璩」
感覺到她身體軟下來,于航放開她的胳膊,往上,撫模過她的臉,用食指指月復捻起她的下巴,讓她繼續看著他。
「他們沒走,還在會議室大吵大鬧,估計是在批判我無法無天的狂妄。你听我剛才說得輕巧,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尊,但我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公司說到底還是藍雲歌的,她要用她的懷柔政策安撫眾人,我改變不了她。」
他話里的無奈那麼深。
讓艾葉驚覺,原來,他也有無奈的時候,還坦露在她面前。
不怕她嘲笑嗎?老實說她不喜歡他這樣,會讓她涌起一種憐憫和……自責。如果他對她惡言相向,她完全可以得心應手地用冷漠回應他。可現在……
他維護的自尊,主要的,還是她的自尊吧?
艾葉說,「于航,你給于星辰打個電話吧。」
「嗯?」
「你剛才把她忽視了。」于星辰會安慰人,她不會,他比較需要于星辰。
于航擰了下眉,艾葉側頭,躲開下巴上他的手,走到一邊,「她剛才讓我道歉,我道歉了,也許會好一些。」
于航手沒有依托,放在身側,他的神情僵了下。
艾葉發現,他的臉頰透著暗紅,唇色卻比平時偏重。
她想到他上次發燒,也是這樣子。
昨晚他們一直抱著,沙發空間那麼小,被子很大,他不至于會被凍感冒。倒是今早,他和那頭狼赤手相搏,他後來穿了襯衫……有點多余,異常。
「于航,你有沒有被狼抓到?有的話必須去醫院打狂犬……」未說完,被他寒聲截斷,「你想道歉?去啊,現在就去,不晚。」
他嘴角勾著冷笑,譏諷的眼神盯著她。
艾葉是出于自責才說出那樣的話。
那時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道歉,向老人道歉,丟了自尊也不會太難看,二是把局面交給于航掌握,她遇事亂了,而他說的話讓她心動了,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會選第一條,橫豎一刀,過去就算。而不是現在,被他拯救了,心里覺得虧欠。虧欠他,是她最不想做的事情。
不清不楚的兩個人,關系越發的復雜了。
艾葉閉嘴,嗔瞪他一眼。于航說,「道歉能解決問題嗎?他那種人最要胡攪蠻纏,你確定自己應付得了?」
「我是說也許好一些,解決問題肯定是不能的。」艾葉沒好氣看他。
于航大笑,笑到岔氣,他一手捂著肩膀,狼狽得不行還覺得很好笑,「好一些?的確會好一些,說幾句自輕自賤的話讓他消氣,看你好欺負,他就認定了你是個被男人上爛了的蠢女人,接下去呢,也許陪他睡一覺會更好一些,不,是再好不過了,你床.上本領的確不錯,我都能被你駕馭得很銷.魂,更何況他?區區三兩招就能把他放倒。啊,我必須提醒你一下,坊間傳言,他有很特別的癖好,真正辦事的時間短到不能再短,但是事前,為了彌補身體上的缺憾,他會給你玩很多花樣,比如鞭打,比如鐐銬,比如滴蠟,比如……」
啪!
艾葉摔門出去。
于航眼神一黑,拿起桌上的水杯,砸到門上,水杯碎了一地,他的胳膊跟撕裂了一樣痛,他解開襯衫,繃帶果然紅了。
他看了眼,把襯衫拉上,抽了一根煙。
葛秘書進來,看一地狼藉,默默差人整理干淨。
「于總,藍董帶他們走了。」
葛秘書猶豫著說,說完瞄著他。
于航看她,「她讓你對我說什麼?」
「藍總說,你要好自為之,不要再起什麼波瀾了,董事會有權罷免你。她不會講私情,還有……」
「還有?」
「還有一句我听不太懂,藍董聲音不大,像是說給別人听的。」
于航尖銳的視線陰沉沉地射到她身上,她不經大腦自發交代,「她說,公司的利益高于一切,是她唯一不能妥協和放棄的東西,就算老無所依,也在所不惜。」
于航笑了,老無所依,是指她的養女顧艾葉離開她。
她也不後悔。
顧艾葉離開,代表他跟她也沒可能再續母子情。
她可是想好了?也許一開始就這樣想的。
她找到他,那麼放心的把公司和女兒交給他,沒有一切要求,似乎傾其所有了,其實她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以為他能把公司處理好。現在,她覺得他純屬為了兒女私情意氣用事?或者是替母報仇要陷公司于不義?認定了他存心不軌?所以,才說出把公司放在第一他排第二這種話。她是聰明還是愚蠢?他要動公司,怎麼可能會在根基不穩的時候行動?
她是不是也看出了他對顧艾葉萌發了不一樣的感情,在他面前一直軟弱,這時終于有了點依仗才會說出這麼硬氣的話?
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于航都能看出,她,的確是個精于算計的女人。
偽裝成一只羊又怎樣?遲早要露出本質。
好吧,她贏了。
誰讓他對天縱集團傾注了太多心血,除了董事會,他能換血的地方都換過了,安排的人手也統統到位,就這麼半途而廢?不是他的風格!
大丈夫忍一時,不算什麼!
艾葉走出辦公室就看到苗冬,苗冬在樓道口等了很久。
看到艾葉就把她揪到無人處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季遠城有事,見到他了嗎?」
「我送他走的。他沒事,我看你有事。」
苗冬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她內心煎熬成了什麼。艾葉卻笑了,「別這麼看我,我真的沒事。公司里都傳開了吧?」
「你別管這個,反正你不在這里上班。」再致命的蜚短流長,時間一長,就淡化了。
「我必須跟他見一面。」
「以後吧。」
「行。」也只能這樣了。
听艾葉嘆氣,苗冬就拍她一下,「你灑月兌點行不行!他一個大男人沒事的!情傷算個屁!再找一個人女人修復幾天就好了!而且他比你好太多!這次算是因禍得福,他走了狗屎運,去了香港那邊,那是多少人競爭的職位啊。你呢,還不知道要在那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模爬打滾多少年!你看你,都瘦成排骨精了。小臉黑炭似的,尼瑪到底有多忙?一口飯都扒拉不到嘴邊?」
有那麼慘嗎?
艾葉不覺得,她說,「其實那邊挺好的,就是空氣質量不如這邊。」
艾葉又跟她說了一陣,便離開了。
葛秘書從辦公室出來,找不到艾葉,就撥通了于星辰的電話,「您上來一趟吧,我看總裁狀態不佳,手臂好像見血了,我不敢多嘴,他現在脾氣不好。」
于星辰不消一刻就上來。
看到于航在抽煙,不由分說把煙掐滅,把他肩膀的衣服扯下來。
于航只是笑看她,她做什麼,他都沒有反應。
于星辰驚愕地看著他紅透的繃帶,「怎麼回事?」
「被阿回兒子給咬了一口。」
「阿回知道嗎?」
「知道。」
于星辰又氣又心疼,「這死丫頭怎麼不跟我說!」
于航用完好的那只手摟她一下,「是我不讓她說的,怕你擔心。」
于星辰還在心里別扭,阿回跟她是無話不說的,怎麼也對她藏著掖著?她是這樣,于航也是這樣,他們到底都怎麼了?
于星辰越想越亂,他摟她,好久沒摟過她了,久到讓她忘了反抗,她也不想反抗,靠在他胸口,反摟住他的腰,「哥,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誰說的?」于航擁著寶貝一樣小心翼翼,這是他的寶貝,一直很想擁有的寶貝。
于星辰呢喃,「你比較在乎顧艾葉了。」
「沒有的事兒。」就算有點開始在乎顧艾葉,那也比不過她重要。
「那剛才在外面,你都不給我面子,淨想著給她掙面子。」于星辰知道她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麼不懂事,可她還是要說出來。
「她的面子已經丟得差不多了,再去道歉,就等于連自己都承認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她好歹是我妻子。你的面子丟了,不傷大雅。」他低頭,火熱的唇踫了踫她的額頭,「孰輕孰重,嗯?」
他做得沒錯。
可她心里還是難受。
最愛她的哥哥為了別的女人忽視了他,換做別的女人她不會這樣,可是顧艾葉……反正就不能是她!
于航看她還撅著嘴不痛快,他把她推開一些,看著她的眼楮認真地說,「再則,你的面子是我害你丟的,我們兩個有什麼不好說開的?頂多我以後讓你掙回來,你現在就可以揍我,咬我,怎麼解氣怎麼來,要不就在流血的地方再來一口。」
說著要湊上來給她咬,于星辰撲哧笑了。
艾葉在敞開的門口站了會兒,敲了下,「可以進來嗎?」
于航松開于星辰,把襯衫拉上,「進來。」
她把一包東西放在桌上,「包扎一下吧,別感染了。」
她知道他受傷?
于航怔住了。
看她一臉常態,剛才的話,听了多少,他也沒說什麼過分的,她听到又怎樣?他不屑地想了下,又想了下,再想了下,還在想……
她轉身就走,他想得心煩意亂,一把握住她的手,「顧艾葉……」
她淡淡回頭。
他手指微微用力,在她掌心按了按,有點緊張,道,「明天一個人去丹西市,注意安全。」
她點頭,「好。」
他遞給她一個文件袋,「任命書和機票。」
艾葉接過來,走出辦公室。
像往常一樣,坐公車,又跟往常不一樣,坐的不是回家的那路公車。
她沒有目的。
不想回家,不想看到藍雲歌。
不能去療養院,她浮躁的心會影響到言言,她的心事寫在臉上,被海姨看到,又要擔心。
去冷顏回家?笑話!跟著于航她還能沒臉沒皮的住進去,沒有于航領著,她去算什麼?朋友不是朋友,親人不是親人的。冷顏回又不喜歡她,去了只有難堪……
她想到了鄒容,如果他在,就好了……
他總是那麼體貼,可她就是有本領惹他生氣。她不是故意的,她一緊張就會做錯事說錯話。
「我好歹是你丈夫,你給我留點面子。」
「她好歹是我妻子。」
兩句話,看似相同。
出自同一個人之口,一前一後。
不同的是,第一句,于航對著她說的,那麼深情,還有幾分受傷,仿佛是被她傷了,她太不近人情了。第二句,是他抱著別的女人說的。
那口吻,完全變了樣。
不一樣了……
所謂的說者無意听者有心。
艾葉是在意了。
她就不該給他買藥的,她想著他萬一發燒,上次就沒買,還被秘書說了,這次怎麼說都要買了。最初就只是買了消炎藥和感冒藥,後來,不知怎地,還把繃帶和傷藥一起買了回來,想著備用,用不著放著也是好的。
到了門口才看到,他受了那麼重的傷。
繃帶是買對了。不然還得再跑一趟。
艾葉在外面逛了會兒,思來想去,來到了苗冬的公寓。
人不在家。
艾葉看看時間,八點半了,加班?她平時不喜歡的。
她給苗冬打了電話過去。
那邊很嘈雜,听到有人勸酒的聲音。
「艾葉!」
「苗冬,你怎麼還不回來?」
「你在我家?」
「嗯。」
「你等等,我就回來。」
「不用,你忙完再回,我……」
苗冬已經掛了。
艾葉又等了十來分鐘,就看到苗冬匆匆從電梯里出來,步態有些踉蹌,艾葉過去扶她一下,「怎麼喝酒了?」
「今天全公司去吃飯,誰不喝點酒?我心情不好,當然要多喝點。」
「全公司?」
不逢年過節的,請什麼飯?
「你心情怎麼不好了?」她把人扶進屋,又是毛巾又是水的伺候著。
「我跟于星辰鬧掰了。」
「啊?怎麼好端端的……」
苗冬頭一歪,枕著沙發閉上了眼,估計是難受。
艾葉在她房里里里外外看了看,沒人男人的痕跡,苗冬有一個談了六年的男友,整天老公老婆的叫,有一段時間听說要談婚論嫁,怎麼後來沒下文了?
她從陽台走到客廳,苗冬已經坐了起來,眼里淚水嘩嘩的。
艾葉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傷心事,不止是于星辰,還有別人惹了她。
「跟你老公鬧僵了?」艾葉直接問。
苗冬哼了聲,「分了。」
艾葉就沒再問。
苗冬趴在她肩膀上,委屈巴拉的說,「你說你那邊還好那就帶我去吧,我想換個地方了,這里太壓抑了,我都要憋死了。」
艾葉啼笑皆非,「窮鄉僻壤你也要去?」
「去!」
「那行,你跟我走吧。」艾葉笑著拉著她手把她從沙發上拽起來,遛狗一樣扯著,扯到洗手間,先讓她刷個牙,去掉酒氣。
趁她刷牙,她給浴缸里放滿水,燃上燻香,滴上兩三滴精油,「要我給你月兌衣服嗎大小姐?」
苗冬給她兩個衛生眼,「于總晚上請人吃宴,藍董把董事們都招來了。」
艾葉心一沉。
于航這是……
躺在床上,艾葉不停看表,看十點了,酒席該結束了。
于航回家了嗎?
在宴會上,他是必定要向袁董道歉,他心里很難過吧?
想到他這樣的男人要對在眾人面前向人道歉,這場面,她想都不敢想。這感覺,一想就心痛。
十一點了……
十二點了……
「你要不要睡了?翻身跟炒菜似的。」苗冬睡了一會兒,醒了一下上廁所,這會子被她弄得怎麼都睡不著。
「我去客廳睡吧。」
「別了,反正我也睡不著。」苗冬趴在她臉上方,「艾葉,你在擔心他嗎?」
「是的,是我害他跟人道歉。」
「只是愧疚?」
「應該是。」
除了愧疚,還有因愧疚而產生的心疼。
「艾葉,你給他打個電話吧。」苗冬給她支了個招,「你面子薄我知道,你就以我的事為借口,我這不算辭職,也不算換崗,就是工作地點調動一下,你跟他說一聲我就不去于星辰那里低三下四了,我現在是不想見她了。」
「你知道她人不壞的,哪點沒考慮好得罪了你,完全無意的,你也不用這麼氣,氣壞身體是你自己的。」
「反正不是一路人,表面過去就算了,沒跟她深交的打算。」
這事,艾葉是要找于航說的。
但不是現在。
艾葉回到丹西市,排在C的公司距離住的地方不遠,艾葉不用收拾行李,省去很多麻煩。
但是也多了一些不該有的麻煩。
秦重找到了姜師傅,向他打听她的住處。秦重知道他們住同一個小區,卻不知道具體哪棟哪層。
姜師傅沒有說。
秦重總是找一些事情刁難他。
艾葉發現姜師傅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心情不好的樣子,她工作忙,沒來得及問,沒想到,竟出了事。
車子在一個下坡後就直接沖到了路障上,幸虧姜師傅駕車技術過硬,而且這一帶車輛少。
艾葉額頭撞了下,沒受別的傷。
姜師傅被安全氣囊彈回,胸口有點痛。
艾葉在後座揉著額頭,「怎麼了?」
姜師傅率先下車,「不知道,剎車失靈了,我下去看看。」
他回來,臉色比剛才還難看,有些惱意。
艾葉問他,他悶著頭不說話。
兩天後,艾葉在一場會議後,經過辦公室,看到姜師傅和秦重在聊著什麼,姜師傅氣急敗壞地說,「你要找事就直接沖我來,萬一傷了顧總,我跟你沒完!」
「喲,她給你吃了多少好處讓你對她百依百順,你都差點要舌忝她腳趾頭了。連她住哪兒都不告訴我,你是想一個人獨吞了?」
「我和顧總是清白的,我只是看不過某人想要老牛吃女敕草,怕她一個好姑娘被糟蹋了!」
「我老牛你呢?你連牛糞都比不過!」
「我不跟你吵,我警告你,再對我的車做手腳,我告你去!」
姜師傅鐵紅著臉離開。
艾葉躲在廊柱後,眉頭輕皺。
秦重想知道她住哪兒?
那車禍,也是他制造的?
他可真敢啊,人命關天。嗯,他是不敢鬧出人命,應該只是給姜師傅一個教訓,讓他听話點。
姜師傅老實巴交,對她的忠心她毫不懷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她的用人原則。
隔天,MSN上,季遠城在香港給她發來問候︰一切安好?
艾葉發了一個很夸張的笑。
她是想表示自己很好,心情超靚。
可他卻莫名其妙來了一句︰本就遙遠,因為你的謊言,離得更遠了。
艾葉看第一眼沒懂,第二眼就明白了,他在丹西市的時候跟姜師傅走得近,他數次叮囑姜師傅要多照顧她,遇事要跟他說,特別是關于秦重。他走了,姜師傅無人可說,又看她受人欺負,想必是忍不了,給打了電話過去,他到那邊沒換號碼?工作怎樣了?對那里適應嗎?
她跟他打了過去,原先號碼果然沒停,她說,「你給我打回來?」怕他在那里接听電話會很貴,兩頭收費,不劃算。
她可真是個處處計較的女人,艾葉自嘲地想。
季遠城片刻打來,是香港的號碼。
她不想他誤會加深,月兌口即說,「不是故意瞞著你,怕你離得遠,只操心人到不了會更著急。這次車禍,真的不要緊,我只是額頭被撞了一下,並無大礙。姜師傅也只是胸口有些不舒服,我讓他去醫院檢查了,沒有事,你別擔心了。我隨後會盡快把問題解決掉。」
「……你車禍了?」季遠城很不可思議地問。
「……」啊,他不知道?艾葉問他,「那姜師傅跟你說了什麼啊?」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打來電話問我在哪里,我說在香港。他就欲言又止,我猜你應該是有事,他怕遠水解不了近渴,就不說了。」
嗯,姜師傅跟她是一個考慮。
「什麼時候的車禍?」
「前天。」
「你隨後會解決是什麼意思?」
「……是秦重,他接近我,姜師傅不給他機會。他想用車禍嚇嚇姜師傅,讓他听話。」
她說完,能听到季遠城隱忍的呼吸,粗一聲緩一聲的,接著就大聲道,「你怎麼不早說?你是嫌命太長嗎,顧艾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