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憐傾容顏的同時,錦繡尚頤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以為的「他」竟然是個女子,一個女子就能讓他襄營一片混亂。
帷帳內安靜片刻,幾位將軍蠢蠢欲動,但一督見上座上那位主鐵青的臉,紛紛縮了回去,最後推來推去,一個人被眾人不留情地「請」了出來,眼前人稍稍整整衣裳,上前一步正色道,「皇上,依臣之見,這糧草乃是兵家大計,如今糧草讓昭國刺客全然燒毀,恐怕我軍不退都不行啊,所以,臣主張——退兵!」說話的乃是唯一能讓錦繡尚頤信任的襄國兵馬大元帥——範起捷,他是今日自襄國剛剛趕到軍營的。
「你說什麼?你讓朕退兵?你知不知道朕為了這次東征費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快攻下嘉川關了,你竟然讓朕退兵?朕不退!」錦繡尚頤甩袖怒吼道。
「可是,皇上——」還不待範起捷勸說,營外便傳來小丫頭的喚聲。
「皇上,皇上——」屏兒匆匆跑來,跪在帷帳前,等待召見。
「進來!」錦繡尚頤吩咐過屏兒要寸步不離地照顧寧昔顏,如今她匆忙跑來自己營帳,寧昔顏一定出了什麼狀況,她自昏迷到現在已有兩日了。
「皇上,啟稟皇上,小姐她,小姐……」小丫頭還沒說話,眼淚便掉了下來。
「說,她到底怎麼了?」錦繡尚頤一臉盛怒。
「小姐,小姐她瘋了——」說罷,又是一通眼淚。
錦繡尚頤放全營將士于不顧,徑然向她的營帳走去,範起捷也緊跟其後,還沒趕到軍營時,他便道听途說了很多關于錦繡和一個來路不明女子的離奇故事,看來這兩人的關系確實有些玄奧。
「小姐,喝藥了,小姐……」錦繡尚頤剛趕到營帳,便見到她緊裹著棉被,蜷縮成一團,眼中一片驚慌失措,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走開,不要踫我,你們走開……」
「你們對她做什麼了?」錦繡尚頤還不待走進帷帳,咆哮聲便沖擊著每個人的耳膜。
小丫頭們紛紛惶恐,連連叩首。
「廢物!」錦繡尚頤反手便是一個巴掌,打的一側的丫頭眼冒金星,嘴角立即泛出些許血絲,其余的丫頭戰戰兢兢地埋著頭不去正視他憤怒的眼楮,「把藥給我!」
身旁端藥的小丫頭緩緩上前,「快點啊!走的這麼慢,是不是不想要腿了!」
「噢,噢……」小丫頭如搗蒜似的點頭。
小丫頭只顧埋著頭,換了迅速的步伐走到跟前,他一把奪過盛藥的碗,笨手笨腳地拿起湯勺,舀起一勺,放至唇邊,輕抿——他的眉頭擰起——「撲——」終于忍不住噴出口,「 ——」他猛然將藥碗狠狠朝地上砸去,摔得粉碎,他提起便是一腿,跪在一旁的丫頭被踢倒在地,半晌才爬起來,「皇——皇上——」聲音顫顫抖抖。
「你們給她喝得是什麼?」錦繡尚頤青筋根根起爆。
「回,回皇上,是良藥……」一個大膽的丫頭回答。
「廢話,朕當然知道是藥!這麼苦的藥,你們讓她怎麼喝?你們都不喝的東西,竟然給她喝?」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一群丫頭再次千叩首。
「從今日起,她喝什麼,你們就喝什麼,怕苦?怕苦就想辦法!都是豬,還不滾出去想辦法,要腦袋干什麼用的!滾啊……」又是一通怒吼。
一陣又一陣的獅子吼,一層蓋過一層的的熱浪,這個營帳里的還有一個人微眯起雙眼,雖然他那主子暴躁易怒的脾氣,他也漸漸習慣,但是像今日這般大發雷霆還是比較少見,可見外界是無風不起浪阿,同時又一番擔憂上心頭,早在剛踏進帷帳,他便仔細打量過床上那個痴痴呆呆的女子,披頭散發,目光呆滯,但是仍掩不了她的風姿,似乎似曾相識,到底是誰呢?他冥思苦想——先皇最疼愛的妃子——天下第一美女何若欽!
錦繡尚頤小心坐到床邊,伸手可及她的距離,眼睜睜地望著她空洞的雙眼,他倒寧願她突然站起來,雙手叉腰和他對抗,「寧昔顏——」他壓低聲音喚道。
床上的人目不斜視,還是一臉的迷茫,她仿佛沉靜在她的世界里,根本不去理會周圍所發生的事情,若是往日,她最見不得他打奴才,她甚至可以為了屏兒向自己低頭,而現在的她,就象換了個人似的。
「寧昔顏!你還記得我嗎?錦繡尚頤,我是錦繡尚頤!你不是很狠我的嗎?」
她怔怔的回望了他一眼,沒有表情,冷冰冰的一雙眼。
「寧昔顏!你不要給我裝瘋賣傻,你明明就是記得我的,你醒過來!醒過來啊……」錦繡尚頤受不了她那種什麼都無所謂的眼神,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會狠狠地回瞪他一眼,然後不客氣地罵罵咧咧「混蛋,討厭鬼,走開,錦繡尚頤你這個混蛋……」一連串不消停地罵。
而現在的她卻任由他搖晃著她孱弱的雙肩,還是一波死水,蕩不起一點漣漪,她越是這樣,錦繡尚頤便越覺得她是在無聲的抵觸自己。
「皇上,為臣覺得,這位姑娘的神情不對啊,要不要傳太醫來診治一下。」範起捷提議道。
「傳太醫!」
「她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為什麼會這樣?」錦繡尚頤一把揪過太醫的衣領。
「皇上息怒,小姐並無大礙,據微臣估計小姐之所以這樣,是由于受了多度刺激所致,微臣會開幾劑調養身子的藥,小姐只需好好調養一陣,解開心中的心結,自然能痊愈。」
「杵在那干嗎,還不開藥!」
「是,是,微臣這就開藥。」
待太醫和丫鬟全部出去,範起捷才徐徐踱到他的面前,若有所思,「皇上,微臣有事啟奏。」
「說——」
「皇上,覺得先皇如何?」
錦繡尚頤一雙眼突然狐疑地望向身旁的人,略一思考,回答道,「父皇擁有治國之才,雄才偉略,尚頤不能比。」
「那為何先皇在任期間,襄國會如此多災多難,想必皇上也是明了的。」範起捷小心提醒道。
「你,什麼意思?」錦繡尚頤一雙鷹蟄的眼盯著他。
「自古紅顏禍水,皇上請三思啊。」範起捷作揖。
「你以為,本王會重蹈覆轍嗎?未免太小瞧朕了,自朕七歲登基以來,便緊記母後教誨,又豈是所能動搖?之所以留下她,是覺得既然昭國的刺客如此在意她,她必是有什麼特殊身份——朕一定要弄清楚,也許還能牽制昭國,不好嗎?這里沒你的事了,退吧!」錦繡尚頤揮揮手,範起捷也無話好說,只得默默退下,心中但願如他所言,否則,國師的預言豈不應驗了——錦繡王朝,江山嬌,美人艷,雙劫既出,滅國之憂。
夜深了,錦繡尚頤披上毛裘,雙手後附,緩緩踱到窗口,仰首凝看那夜,一個是不怕天不怕地,偏偏和他對著干的女子,另一個是……他的眉頭漸漸擰起——那個身手矯健的身影浮現在眼前,一個單槍匹馬,只身犯險燒他糧草的女子,一個將飄雪劍使得出神入化的女子,好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難道他昭國的女子都若這般嗎?還是讓他「不幸」的同時都遇上了。
自從她痴痴呆呆後,已經十余日了,在這十余日里,錦繡尚頤分析敵我雙方利弊形勢,最後不得不做出退兵議和的決定,嘉川關三日接連不休的洽談,承諾襄昭兩國永久友好的約定,一切商談完畢,不日便班師回朝,錦繡尚頤回頭凝望了一眼這塞外的蕭條和嘉川關緊閉的城門,深吸一口氣,揮鞭策馬奔騰,一路呼嘯而去——龍昶亦,我會回來的!
「馭——」範起捷追上錦繡尚頤的戰馬,「皇上,前面就是游民部落的集市了,我們在這扎營歇一歇吧,這幾日的連番趕路,大伙都是人困馬乏的。」
錦繡尚頤遠眺一眼,收起馬鞭,「好,吩咐下去,就在這扎營吧!」
「扎營——」
望著她那張稚氣的臉,沒有多余的表情,有時候一整天眼珠也不會多轉動一下,就象個泥偶人一般,幾個丫頭順從地站在一側,等待吩咐。
錦繡尚頤駕馬到跟前,一凝眉,伸手輕攬起她的腰肢,順帶,將她橫空安置在自己的戰馬上,懷摟她策馬而去,她終于有了一絲驚慌的顏色,緊緊拽著他的衣襟,錦繡尚頤面部滿意的松懈下來。
「皇上,皇上——」屏兒和一群小丫頭趕在身後,「小姐,身體還虛著呢。」
狗屁個虛著,整日待在帷帳內,沒病的人也會被困出病來——錦繡尚頤想到,「駕——」前面就是集市了,熱鬧非凡。
「包子大餅啊,兩文銅錢一個啊,香噴噴的大餅,肉甸甸的包子啊,兩文錢一個……」
「糖葫蘆啊,好吃的糖葫蘆啊……」
他將馬韁交予範起捷,抱她下馬,陪同在她身旁,亦步亦趨穿梭于人群之中,「小姐,胭脂水粉要嗎?」一個小販掏出一盒水粉遞到她面前,她剛想伸手,隨即轉頭愣愣地望向錦繡尚頤,錦繡尚頤後附的雙手接過小販手中的胭脂,打開,食指劃過香粉,輕帶上她粉女敕的臉頰,柔的宛如一縷春風撲面。
「好看嗎?」錦繡尚頤問道。
「好看,好看,小的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子呢。」小販不由看的痴了。
錦繡尚頤扯住她往懷里靠,長袖一甩,遮住她的顏,略有薄怒,「我問的是胭脂!你再敢多看她一眼試試。」嚇得小販立即收回目光,「好看,胭脂好看。」一旁的範起捷輕笑,原來主子也耍小孩脾氣,zhan有欲這麼強。
「啊——」突然錦繡尚頤身後讓一個莽撞的小男孩撞了下,小男孩吃痛地揉了揉撞疼的鼻翼,一臉的無辜,錦繡尚頤回身剛要發作,卻看見懷里的她先一步緩緩蹲,揀起摔落在地上的糖葫蘆,紅唇輕吹去灰塵,才滿意地遞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楮,吃驚地望著頭頂上的大姐姐,怎麼覺得有一道憎恨的目光那麼刺眼?瞥向漂亮姐姐身後——剛伸出去的手嗖的縮了回來,昔顏跟隨小男孩的目光轉頭看去,某人的雙眼正冒著火花。
那一波溫柔的明眸略帶哀求地望著他,錦繡尚頤即便再心狠手辣,也不忍拒絕她,只得轉過頭去,不向那個小男孩施壓,更何況那個小男孩的確讓她心境開朗些了。
小男孩接過她的糖葫蘆,綻放開笑靨——好秀氣的小男孩!「謝謝姐姐,姐姐也吃糖葫蘆嗎?」
昔顏突然一把奪過小男孩手中的糖葫蘆,「給我!」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
這是她這幾日來說的第一句話!錦繡尚頤差些傻了眼,原來她喜歡小孩!他意圖拿下她緊握的糖葫蘆,但是她就是揪緊了不松手,「這已經髒了,你要,我可以把整條街上的糖葫蘆拿來。」
——「不要,我就要他的!」她微翹起小嘴,嬌嗔道,將手中的糖葫蘆藏在懷里。
「姐姐你不講理,哇——我要告訴哥哥們,姐姐欺負人!」小男孩索性坐在地上哭了。
她那狡黠的眼神,和得了便宜後的神情——那個倔強的她,蠻不講理的小女子回來了!錦繡尚頤不由得心喜。
「好,就要他的。」錦繡尚頤也「幫凶」似地奪過小男孩手中的糖葫蘆,小男孩哇的一聲哭開,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譴責的目光紛紛朝他們射來,範起捷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這算怎麼回事啊?!上馬,回去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是,主子。」範起捷如釋重負。
燭火憧憧,帷帳內靜地可以听到細針掉落的聲響,嗖——一道黑影一閃而入,躡手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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