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爺回府第六天,燕朗房里的宛姨娘誕下一個女兒。♀
消息一出,各房里心思不一。最難受的自是宛姨娘自個兒,除她之外,燕夫人怕是也失望的緊。
三女乃女乃派人送了幾樣補氣血的藥材過去,這會兒在自家炕上圍著一條櫻草色的碎花條褥,一邊吃著下人們剝好的堅果一邊對著屋里的丫頭紅霞撇嘴道︰「我就說看著像個女兒,果不其然吧。」
——呵呵,你看...女人果然是善變的動物。
紅霞一樣撇著嘴︰「那宛姨娘生就得一副小妾樣,尖嘴細腰的,哪像能生兒子的。即便老天不開眼,真讓她生了兒子,憑她的出身,難道還真想扶正不成?」
霍小環覷了紅霞一眼,這話說的尖刻理兒倒不錯。自古小妾扶正都是難上加難,非天時地利人和而不能。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貴妾還是有一定威脅的。
何況任何事都是要有前提條件的,長房里沒了女乃女乃,燕夫人又急著想要個嫡孫,這一胎是兒子的話扶了側室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霍小環立時想到現今三房里還有一個卯足了勁兒的孕婦,她的臉又黑了黑,轉問紅霞:「人都安排過去了嗎?」
紅霞點點頭︰「都安排了。那廂里當下還沒什麼動靜。」
霍小環翻個白眼,語帶陰狠︰「放著好好的丫頭不當,非得往窄路里走,誰攔得了她?」
屋里一直沒吭氣的簡婆子盯了紅霞一眼,過來給霍小環撥了撥手爐里的炭火,低聲勸慰道︰
「女乃女乃倒和那個下賤坯子置什麼氣,平白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能生出個兒子,卻又如何?她一個七房姨娘院里出來的三等丫頭,出身在那擺著,還能翻出大天去?且孩子要養在女乃女乃房里,往後的十幾年,還不是一樣要看女乃女乃的臉色討生活?」
這一下才正正說到了霍小環的心窩子里。不只她,估計其他房里的女乃女乃若是听了這番話也得拍著手叫起好來,這真真是說出了正房女乃女乃們的心聲。
霍小環尤甚,她生有一個女兒,房里養著的瑞哥兒是小妾柳氏所出。柳氏現今雖待遇上好些,可如今還不是規規矩矩做個妾?
霍小環的臉色緩了緩︰「我才懶得跟她計較。只不過她既入了三房的門,就總要懂三房的規矩。」
簡媽媽一笑︰「那是自然,自古女乃女乃管束小妾是應當應份的。」她頓了一頓,復又接上︰「只是現今老爺才回府,估計正擱心里較量著幾位爺,咱們不宜在這個時候給三爺招什麼話把兒呀。」
霍小環垂眸想了一瞬,終是對紅霞吩咐︰「暫且讓人留心盯著就是,過陣子再看。」
西廂的洪姨娘也就是以前的釧兒丫頭連連打了幾個噴嚏連帶著耳根子發燒,心話兒這不定是誰又在心里罵她了。
--當然比她噴嚏打得更甚的是才生產完得宛姨娘。
因為此時六女乃女乃宋媛也沒閑著。
上午听了消息時她正給她家六爺縫制一件裘氅,之後一臉羨慕,語氣煞是誠懇的說︰「真好。都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宛姨娘也是有福氣的。我倒是一直想要個女兒,偏就生了兒子出來。」
這話若是被此刻的宛姨娘听見怕是要嘔的先吐二斤血。
沈芳菲面上則平靜的多,畢竟七房和長房感情上要親些,但她仍舊感覺肩上的擔子又沉了沉。♀她這心不在焉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黃昏眾人來請安時仍沒回過悶兒來,草草說了幾句便讓三人走了。
出得芳華閣,楚寧拉住白錦笑道︰「這秋都過了,花兒也開了一季,妹妹卻還沒到白姐姐那好好道謝呢。姐姐可未怪妹妹懶怠吧。」
白錦好看的下巴往回一收,晃著楚寧的手,略帶嗔怪地道︰「咱們姐妹之間哪用這麼客氣。妹妹如是因那不值當提的小事還一直記掛著,倒是我這做姐姐的不是了。」
楚寧莞爾,白錦看向一旁的葉蓁蓁︰「葉妹妹也一起去坐坐?」
葉蓁蓁瞅了楚寧一眼,楚寧不變色的笑著。
「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掃白姐姐和楚妹妹的興了。兩位閑了也到我那兒走動走動妹妹就求之不得了。」說罷悄無聲息的走了。
自上次的事後,葉蓁蓁低調了不少,見了楚寧大多也面無表情,像打擊過大失憶了似的。
白錦也不管她,自與楚寧攜著手往她的素錦軒去。
楚寧是頭一次來,但見院子里種滿各種花草,雖已入冬,但里屋的兩盆刺梅和蟹爪蓮卻是開的正盛,讓人錯以是季節已變。
楚寧接過青歌抱著的兩個蕉葉紋青花直口小罐,道︰「妹妹不似姐姐雅致,也沒什麼好東西,只自己用白果做了點吃食。不知道姐姐喜歡什麼口味的,便甜的、咸的各取了些,姐姐不嫌棄的話就賞臉嘗嘗。」
白錦命百喜取了兩個白瓷的小蝶來,各嘗了一個,笑道︰「妹妹手巧,心思也巧。我卻不知這白果還有這許多種做法,今兒可長見識了。」
楚寧搖搖頭︰「妹妹不過事後聊表謝意,怎及得上姐姐送那花的情意。」
白錦起身站到楚寧跟前︰「你我姐妹誠心相交,不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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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梧桐院,青歌問︰「小姐不是說白姨娘當初未必是真心提醒嗎,今兒為何不挑明了?」
楚寧往軟榻上一歪︰「人家既願意拿咱當傻子哄著,咱就配合著糊涂一下。她是否真心,日子久了自會見分曉。此刻何必急著將她面皮撕下來。這種寒磣了別人也沾自己一手血的活兒,還是讓給別人就好。我一個小妾,顧好自己就行了。」
青歌點點頭,給楚寧燙了個湯婆子來暖著腳。楚寧又問︰「寒丫教得如何了?」
說到這事,青歌撲哧一笑︰「那小丫頭是個一根筋,手腳倒是頂勤快,只是小小年紀卻比劉媽媽還要嘮叨。昨個跟我說了幾遍天涼了怕小姐胃不好,讓我記得給小姐烤幾個山芋吃,說那東西暖胃,她娘在時天涼了都會給她烤上幾個熱乎乎的山芋,好吃又暖和。」
楚寧垂著頭沒吭聲,心里卻暖了一絲。
她將寒丫買進府本就是想放一個真正自己的人在身邊。那日回來的路上,她曾對寒丫說過「既跟了自己,以後便只能听她一個人的,只認她這一個主子」。此刻被人記掛關心,于她來說是不可多得的。
楚寧抬起頭時面色已無異,她模模肚子,笑道︰「你不提還罷了,這麼一說我還真想吃了。你去侍弄吧,我想給瑤兒做幾件衣裳,你把劉媽媽叫來,我想讓她給我繡幾個以前的花樣。」
青歌抿著嘴笑︰「小姐也被那丫頭把饞蟲勾起來了,吃什麼不好,偏想吃這個。」
楚寧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快去快去,一會兒我口水都出來了。」
青歌挽挽袖子︰「罷了,小姐想吃,奴婢這就去收拾。」
劉媽媽惦著小腳進來時,楚寧正對著各色繡樣做痛苦斗爭,見她來趕忙招手︰「媽媽快來給我看看,我這花樣繡得對不對。」
劉媽媽眯著眼細細看過,咂然一笑︰「小姐這針走錯了。」說著詳詳的給楚寧講起針法來。楚寧「極其認真」地听著,——恩,真乃天書也。
劉婆子講完,楚寧笑道︰「還是媽媽懂得多,這些老花樣我和青歌都不曉得呢。」
「小姐這是在說老奴年歲大了吧」,劉婆子自己打趣兒著自己「青歌那丫頭雖是能干,但到底沒有老奴跟小姐的時間長,要說這繡活還是得數咱們夫人哩,那時在祁縣可是人人皆知的喲。」
楚寧听劉婆子提到了自己壓根沒見過面的老娘,面上傷感的笑笑,趕緊往正題上扯︰「媽媽說的正是呢,我倒要看看媽媽到底是不是年歲大了,媽媽可還記得青歌跟著咱們幾年了?」
劉婆子一錯小腳,微胖的身子扭了一下︰
「當然記得,青歌是小姐出嫁半年前才進的府,原來的丫頭珠兒得了急癥去了,青歌是她堂妹,頂了進來的。小姐那會子傷心了好一陣兒呢。現今算下來青歌跟著小姐也近兩年的功夫了。小姐說老奴倒記得對不對?」
「對」,楚寧起身挽了劉婆子的手,一臉親昵︰「媽媽的記性兒可比我還好呢,若再說自己老了的話我可不依。」
「老奴確是老了」劉媽媽卻略顯傷感,「以前不放心青歌那丫頭,怕時間短她不曉得小姐的性子,現今看這丫頭將小姐一切都打點的妥妥帖帖,小姐也跟她親近,老奴也就放心了。也算不辜負了夫人的恩情。」
——怪不得總覺得劉婆子對青歌有些小情緒,原來根在這兒。
「媽媽」楚寧撒了個嬌「青歌是妥帖,可畢竟不似媽媽周全。再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我自小由媽媽帶,這十幾年的感情自然更重些呢。」
劉婆子吃了個定心丸,又被帶了個高帽,頓時眉開眼笑︰「小姐還想要什麼花樣,老奴都繡出來。」
楚寧無力的一指︰「媽媽把覺得好的都繡了吧,我閑了再好好選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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