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大門外,兩匹駿馬正仰著頭顱長長打出一個響鼻原地踏著步子,黑色的那匹蹭著一旁站立的主人,那小哥兒年紀不大,一身大地色短打顯得十分精神,此刻正皺眉看向左側的主子︰「爺,這季府也忒是欺人,咱們都等了有兩盞茶的功夫,竟還不見通報的人回來!」
他的主子一襲雪青如意紋的錦袍,劍眉星目,正是燕瑾。
他本正握著馬鞭端坐在另一匹棗紅色的大馬上,聞言一個利落地抬腿翻身下馬,沉聲道︰「陸生,莫要亂說,此次聖上是給了特令的,這養傷期間可拒見一切探病外客。」
陸生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心說主子您既然知道咱咋還非要這當口急吼吼地上門,這不是上桿子讓人拒之門外麼。
他咽了口唾沫,道︰「爺,老爺昨兒個才回府,咱們是不是過幾日再來好些?」
燕瑾迅速側頭盯了他一眼,冷笑︰「怎麼,現在連你也成了母親的眼線?」
陸生立即搖頭︰「小的知錯,回去請主子責罰。」
燕瑾哼了一聲,眯眼盯著那緊閉的大門不說話。
陸生知道,他主子這會兒既到了這,那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回去了。
這些日子朝中大換血,燕家幾十口的人心里也跟著七上八下,昨日里終于有了確切的好消息,私鹽一案已經查實,燕老爺被還了清白,官復原職,並于昨日被送回府中。這一波終算是過去了,燕家上下真可說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不過唯一讓人微嘆的是燕老爺畢竟被關了近三個月,這期間想必也是苦悶難言極盡憂思,因此回府後顯得尤為憔悴,兩鬢也斑白不少。
隨著燕老爺的復職,燕瑾也同樣不必再休息,今兒一早去京營銷假,下午回來時不知怎的一轉馬頭便沖著季府奔來。
陸生一早得了燕夫人的交代,不敢不做提醒,可眼下看燕瑾這執意篤定的樣子,他哪里敢再說什麼,他家主子話雖如此,可那眼神明明恨不得將緊閉的大門一腳踹碎,然後殺將進去!
陸生暗嘆,女人是禍水啊,可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比起燕瑾竟是絲毫不輸。
再說回季府內。青蕪院。
季桓將帖子看完不緊不慢的放入袖中,幽幽的啖了口茶,直到一盅茶要見了底他才轉過身沖著楚寧招手︰「寧丫頭,過來。」
楚寧最近很是乖順,聞言忙過去,以為他是要添茶,執起茶壺便欲上前,季桓卻輕輕按住了她的手,也不說話,就這般直直的看著她,大拇指有意無意的在她手背上摩挲。
楚寧懵懵半晌,手里一抖差差將茶壺摔了出去,這時方听見季桓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隨即湊近了她低低道︰「罷了,你還是呆在這里好些。」
說完起身出了青蕪院,在出門口時她低低跟草兒交代了幾句,草兒疑惑的點點頭,往屋里看了一眼。
楚寧雙頰發燒的看看四周,發現丫頭們對手指的對手指、望天的望天,對于剛才的「調戲」她們默默的表示,喜聞樂見。
卻說季桓出了青蕪院,拿出帖子在手上敲了敲,一直走到書房門口才對身後跟著他的地明吩咐︰「恩,去把燕公子請進來。」
地明在後面默默擔心的看自家主子一眼,這才親自去迎。
不多時,他便帶著二人入了書房的院子。
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卻如桑田滄海之變,燕瑾在踏進院子時腳步便是生生一頓!
季桓站在台階之上,仍是如往常那般淡笑,只是以往燕瑾覺得那笑有些莫測,此刻卻只覺諷刺。他全身的憤怒和煞氣不加絲毫掩飾的流露出來,地明在一旁感受到這股氣勢冷眉緊蹙,甚至緊了緊腰間的刀。
季桓仍舊笑著,他微一捋衣袖,聲音清亮如泉水︰「多日不見,燕兄風采依舊。♀」
燕瑾雙眸沉沉,釘在地上的雙腳緩慢地往前踏了兩步,語氣是讓人難受的沉悶︰「季大人一向也好。」
地明在旁不悅的挑眉,陸生卻使勁的瞪著他。
眼見兩個下人一個眼神不合便將打起來,季桓突地呵呵一笑︰「兩月不見,燕兄弟卻是見外了,你看以前都是稱季兄的,如今變成季大人了。」
他一笑兩下里都是一松,隨即陸生在心里暗罵︰呸!有你這種奪人愛妾的兄弟麼,臉皮真是厚的可以!
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似戳到了燕瑾的痛處,兩月前那人還在我府中言笑生花,現如今卻在這季府恨他入骨,試問,他如何能稱這廝一聲季兄!
想到這里,燕瑾雙目隱隱發痛,睨著季桓的眼神也愈發冰冷,季桓看著他的神情仿不在意,他略略搖頭,淡淡續道︰「不論燕兄弟與我如何生分,我待燕兄之心卻是未變,燕兄既然能在季某抱病之時前來探望,季某自是感于心懷,還請如室一續。」
說罷,從容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地明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他實是擔心自家主子,若是在平日他當是不做此想,但這會子燕瑾明顯是揣怒而來,季桓又有傷在身,兩人雖不至動手,但他也怕自己主子吃虧。
然而季桓沒有看他,那就是叫他不需作甚麼準備,他也只好眼睜睜看著燕瑾大踏步進了書房,陸生留下來與他用眼神相殺。
進了書房,燕瑾稍稍放松一些,他掃視一周隨即有些黯然,她怎麼會在這里呢,應該在後院才對。
「燕伯父想必已經回府,怎麼,他老人家可還好?」在燕瑾尋思的當口,季桓已然坐在桌案後淡淡開口。
燕瑾心中微澀,他不得不承認不論季桓在這件事情上有沒有幫忙,幫了多大的忙,父親畢竟是無事了,可按這個思維想下去,他不由又想到這些都是拿楚寧換來的,此刻即便他心里萬般不甘,仍是澀澀回道︰「托季大人的福,暫且安好。」
季桓點頭,坐在案後開始擺弄湘妃竹的筆筒,卻不再發一言。
燕瑾略一閉眼,他雖出身世家,但常在軍中,因此他更喜歡直來直往,沉默一會兒終先開口︰「在下有一事不明,今日前來想問季大人。」
「請講。」季桓攏著袖子態度十分配合。
「季大人可是對我燕家有所不滿?」
季桓笑了︰「燕兄弟這是說甚麼話,季某若真對燕家不滿,那燕老爺之事也許就未必是今天這個結果,季某雖人微言輕,但刑部與稽查院還是有幾個朋友的。」
如此,便真是他出了力?
燕瑾不為所動,似有意似無意的捻著腰間一物道︰「那季大人就是對我燕瑾不滿了?」
季桓眸光動了動︰「燕兄弟此話怎講?」
燕瑾驀地大笑兩聲,聲音再次寒涼︰「季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燕某不信憑季大人的心性能緊因一次之見便」
說道這他似乎突然想到了甚麼,身子竟是微微一震,然後怒狠的盯向季桓。
季桓被他盯了一瞬,突然也笑了起來,搖頭道︰「你既如此猜疑她,今日又何必來我府上?!你難道不怕她早隱在這屋子里,眼下看了你如今的猜忌更加傷心?」
燕瑾果然大怔,急急在簾後掃視,這時季桓又笑道︰「燕兄莫急,我不過玩笑一句罷了。」
隨即,他神色一整︰「燕兄難道忘了,你所說之人已經在貴府中暴病而亡了,今日再提這些豈不晚矣。季某今日听過也便忘了,日後燕兄還請休要提起。」
燕瑾此時被他激的那還听得下這些,長劍「啷」一聲出鞘,寒光直指季桓咽喉!
季桓未動,劍尖在據他咽喉兩寸處生生停下,燕瑾咬牙︰「今日,燕某想以個人名義與季大人做個交易。」
季桓右指輕敲案桌,挑眉道︰「哦?願聞其祥。」
燕瑾一仰頭,隨即緩緩道︰「我願以一諾,換回那人!此諾可由季大人指定。」
季桓終于挪動了□子,他偏頭以手扶額,唇邊慢慢勾起了弧度,男兒一諾,重于千金,更何況這諾言可有他任意指定。他手指微微彎起,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燕瑾的劍稍稍收起,滿意的看著季桓陷入沉思,他暗自嗤笑,文人便是如此,猶豫不決,不似男兒。
一直在沉思的季桓這時抬了頭,眼光輕輕掃過院子,那里有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向這走來,陸生看見微微鄙夷,地明老遠的沖她點頭,示意不必打招呼可以直接進來。季桓笑意更深,他目光移回道燕瑾身上,有些不太嚴肅的、輕佻說道︰「燕兄心里是不是在質疑季某不像個男兒?哎,那不如燕兄驗一驗可好?」
說著竟動手去接自己的衣帶!
這下真將燕瑾驚到!他剛才是刻意不加掩飾,臉上的鄙夷神色不過是想刺激季桓,興許他一怒之下便會答應,哪成想季桓竟然如此!
這話若是別人說也罷了,燕瑾在軍中,兒郎們說話粗,也常開些這樣那樣的玩笑,可這話從季桓嘴里說出來還說的如此輕佻、不正經,不由讓他一陣惡寒。
忒也無恥!
燕瑾唰地一下收劍回鞘,轉身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我給季大人一天時間考慮,明日此時再來等季大人的回復。」
「復」字的音兒一落,他已急匆匆打開屋門便往外奔,然而,還未踏出一步,便「 」的一下,撞上了門口的人。
——確切的說,是撞上了門口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俺知道今天這章實在不肥....今天被老板批了,靠之,加班還要被批!!導致俺郁悶得兩個多小時一個字都沒碼出來!所以也晚了,先這些吧,俺實在剛不住得先去吃個飯,太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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