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紀曉芙背了個藍布褡褳,腳步輕快的走在下山路上。
彭和尚也背著個包裹,走在紀曉芙兩步之後,面色有些慚愧︰「紀姑娘,說不得他們也是擔心……」只這半句,就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紀曉芙竟是很理解的點了點頭︰「我懂得的……听我師父說,我們峨嵋最精深的秘籍,都是掌門記在心上,決不落諸筆端……大家對這個都比較看重,難免過激些。」
彭和尚沒想到紀曉芙這般通情達理,心中越發難受。有人不滿紀曉芙看了他們的乾坤大挪移什麼的,這只是個引子而已。說到底,只不過是大家確認了教主死亡之後,又準備放開手腳爭一次而已……說不得,周顛,這些兄弟們長期不在一處,竟是覺得有些陌生了!
算了!反正老彭我回濠州。總壇烏煙瘴氣,下層的兄弟們倒可愛的很!
莊錚從道旁迎上,默不住聲就跟在紀曉芙後面。紀曉芙沖他擺手︰「送到這里就可以了。山下不是楊逍的人把手麼?這次承蒙大家照顧,你們有空,也去峨嵋走走啊!」
莊錚默然無語,領了幾個弟兄站在路旁目送紀曉芙下山。五行旗不摻和選教主的事情,可是謝遜留下來的信被楊逍和彭和尚拿出來給大家看過,幾個旗主都沒法證明紀曉芙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
一個知道天下九州風俗典故,可能是對方讀了萬卷書,行了萬里路。這些事情,如果願意,換一個人也能做到。一個人知道怎麼制琉璃怎麼弄軍火……五行旗的對這個最有發言權。他們都是從天下各處搜集而來的專才,不少人都是什麼墨門弟子神仙傳人,又專心于此幾十年。那紀曉芙居然比這麼多人加起來知道的還多?從五行旗的角度看,很難解釋。
于是關于紀曉芙準備走這事,五行旗是默默贊同的。
楊逍站在山下。
他看到紀曉芙下山,便笑著迎上︰「當日我帶你上山,還是我帶你出去好些。」
紀曉芙听懂這是準備變換什麼表面上的機關暗道了,也不以為意,笑答道︰「有勞。」
偶然發現跟在楊左使後面的那群人,顯然意氣風發了許多。
兩人一路走,卻未曾交談。楊逍心中想,當務之急還是早些做了名正言順的教主,反正謝遜已經……當然,江南那號稱「號令天下」的屠龍刀,也不能不關注,還是派一隊親信前去好了。
這時正到了山口大石處,楊逍笑著一甩袍子,道出︰「保重」二字,已然把先前風花雪月的念頭,拂了大半。
不是男兒多薄幸,誤人兩字是功名。
紀曉芙抱拳行禮。轉過來,看一眼天上太陽星辰,選了個方向走了下去。
兩側大樹稀草。
紀曉芙一邊走一邊道︰「我都已經下了總壇了,你還準備跟到什麼時候,韋蝠王?」
韋一笑好似一縷青煙的形影逐漸凝實,他臉上三分不滿七分詫異,訝道︰「你怎麼發現的?」
…………
那一日魔教眾人發覺紀曉芙不見,想到了曾經教主失蹤事件,于是跑到屋子里翻找,找到了那個地道口。
因為紀曉芙失蹤前後都在這個屋子里,這找起來範圍便縮減了許多。等到發現地道,大家心中都有些恍然,暗想︰「原來如此!」
這麼多人一同行動,當然不會發生紀曉芙和謝遜那種摔下去機關自動合上的事情。事實上當日韋一笑首先下去探路,他夜視不錯,一個折返後縱身而上道︰「確實是一條地道。」
于是楊逍和五散人分別召集手下,五行旗烈火厚土兩旗向前一步待命。烈火旗拿出各種樣式的風燈預備在地道里照亮,厚土旗布置兄弟在總壇測定這地道的範圍,預計另外的出口……一切準備充分了,才有人拿來梯子,大家接連下去。
處于某種微妙的平衡,幾個首領人物,竟然一個不剩,都跳下地道了。
地道陰暗且潮濕。另一側有火光和聲音。大家雖然向著那個方向走,可是真的惦記著找紀曉芙的人已經沒幾個了。大家越走越確定,心中也隱約有些期待或者什麼——教主,或者這就發現教主了。
那一點火光位于地道盡頭的小室,眾人先看到了正在打坐的紀曉芙和一個摔出來的和尚,然後有人驚呼,所有人,一齊看到了小屋子中間,那打坐的尸首。
「教主!」
分不清是誰喊了第一聲,總之眾人撲上拜伏于地,臉上多有淚痕。雖然隱約有了預料,可誰能想到,兄弟再見居然真的是陰陽兩隔!
紀曉芙連忙站起來閃到一邊,唏噓了一下。抬頭看見成昆正準備跑掉,想起了那羊皮紙上陽頂天寫的報仇等語,連忙喊了一嗓子︰「捉住他!他是凶手!」
後面這句喊得反而令人迷惑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陽頂天死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凶手什麼的,怎麼回事兒?
不少人就思索了這麼一下,成昆那是何等素質,他狠狠地瞪了紀曉芙一眼,三縱兩縱就跑了。不過究竟這里有這麼多人,遠遠傳來了此人「哎喲」一聲,估計跑得也不是太輕松,終究帶了一些傷。
魔教眾有很多是听見了成昆這聲j□j,才急吼吼的去追人。成昆可比他們對這地道熟悉多了。眾人分兵幾路一直追到山下,無功返回。韋一笑跑在最前面,然後他突然想起,當年那個打傷自己的背影,原來就是他?!
此人是誰?
他為什麼做這樣的事情?
多少人心中升起這般疑問。只是,地道究竟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場所。大家抬了教主並夫人的尸首,從那個入口陸續爬上去。一個接一個的踩著那間紀曉芙原先住的床上。紀姑娘自己爬過的時候多看了那屋子幾眼,感覺有點牙酸。
大家重新聚到了楊逍的小花廳開始討論。紀曉芙遞了羊皮紙,前因後果都在這上面了。大家紛紛傳閱過,又大嘆居然沒有留下成昆。
楊逍道︰「他既然是和尚打扮,我們可以從少林這個角度去找。教主與我等有大恩,我們總不能不報仇!去海邊的兄弟可以召回了,起義什麼的也可以暫時停止了,為教主報仇這才是我們目前的頭等大事,我建議可以請鷹王來商討,然後我們一起推選……」
眾人轟然應諾。
紀曉芙倒生出幾分倦意來。
她想了想道︰「我準備下山。」
…………
紀曉芙下山去,韋一笑,跟在紀曉芙後面,是準備給人家做保鏢的。
韋蝠王認定,他的病能救回來,一半得謝胡神醫,一半得謝紀曉芙。胡神醫麼,這究竟是自家兄弟,雖然謝意不會因此減少半分,可是後日相處的機會還很長。紀曉芙就很令人感動了,她不僅不是本派人馬,甚至還是六大派的人,這樣一個姑娘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偉大的國際主義精神!
韋一笑,目前還不太熟悉這個名詞,不過,這不影響他被這種精神深深照耀。
韋蝠王的思想在近期內發生了很大變化,原本他的想法跟周顛更靠近一些——六大派死了活該,本教兄弟活著就行。最近呢,他的想法儼然已經接近彭和尚了——說不定本教能與六大派聯手打元人!
可謂是一夜千里。
于是韋蝠王對于總壇上那些有些「過河拆橋」嫌疑的弟兄有點不滿了。他決定自己跟著紀曉芙走,除了有幾分回報的念頭,準備給紀曉芙在回去的路上做個臨時保鏢什麼的,也不免有幾分好奇。韋一笑真想知道,能養出紀女俠這等人物,那峨眉山,也不知道是何等模樣?
…………
紀曉芙是有些失望的。
她原本以為魔教是很好的基地,他們有人有組織有歷史甚至還有簡單的理工傳統,如果雙方合作,或者會做很多事情!
現在看來,自己究竟不屬于這個教派。而這一點,似乎被看得格外關鍵……
算了!既然別人靠不住,那就靠自己好了!反元這是天下大勢民心所向,峨眉山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基地。群眾基礎也好,土地政策的想法也好,甚至關于工業基礎的念頭也好,都可以一點一點地進行嘗試。
紀曉芙盤腿坐在船上,一邊下意識的運轉著那乾坤大挪移第六層的功夫,一邊在心中細細勾畫如何開始。歷史上農民起義甚多,能夠參照的也不少,只不過紀姑娘此人一點都不記得了。還好,紅朝開國故事她倒有些印象,那麼,不如模仿著自己最熟悉的那些東西來?
紀曉芙握了下拳又松開。只覺得萬山紅遍,層林染,豪情無限。
…………
韋一笑突然眯著眼楮抬頭。
對面駛來了一艘大船,船頭打了「海沙幫」三個字。後面又有三艘船在追。而海沙幫這船,竟然不閃不避直沖了上來。
領頭那個三腳貓把式跳上了他們這艘船,囂張的沖著正在練乾坤大挪移的紀曉芙和武林中最著名的變態韋一笑宣布道︰
「這船我們海沙幫看上了,你們都給我跳進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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