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飯廳，香草提燈在外候著，見她出來，也不多話，默默而殷勤地為她照路。
看著這樣的香草，林小如眼中有細細濕濕的東西。因為知道要離開，也因為是秦風送過去的，她並沒對這兩個丫頭怎麼好，可香草卻一心一意為著她。此時，香草一定想不到自己過幾天就會舍下她們離開。
心中，沒了剛才在飯廳和秦業交談時的輕松和理直氣壯。林小如撇開眼，盡量不去看香草，也不去想其他的。
腳步凝在臥房門口。房里，秦風一卷在手端坐桌邊。石榴和齊媽輕手輕腳地走動忙活。听到她的腳步聲，齊媽再次抻抻被子，向她斂衽一禮︰「少夫人回房了？這幾天車馬勞頓，請少爺少夫人早點洗漱歇息。」
她這廂說著，石榴已拐進內間，接著林小如便听到水聲。
「少夫人，讓石榴伺候您沐浴。」齊媽的語氣熱情溫和中透著不容拒絕。
「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林小如已緩過神。既然方夫人有意將她和秦風往一塊兒湊，齊媽便一定是得了吩咐，拒絕是不成的，走一步看一步吧。這兩晚宿在客棧，還真需要好好洗漱一番了。她走進內室，想用洗頭泡澡的時間想點對策。
洗完澡出來，早有香草上前用帕子為她絞干頭發。林小如偷眼再次打量，秦風穿著睡袍，敢情他早洗漱過了。心突然不受控制地亂跳起來，林小如陡地站起，叫住就要出去的三人︰「齊媽，勞煩你再拿床被子。」
也許是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也許是這個要求有點怪，齊媽止步，疑惑地看著她︰「少夫人還要被子？」
「是啊！」林小如看著粉色紗幔半掩的床，繡著合歡花的大紅被子。她下午睡覺時還不是這樣的，很明顯是她們剛才重新布置過了，是為了給她和秦風營造一個浪漫的如洞房花燭般的夜晚？
腦子急速運轉間，她微笑地看著齊媽︰「我怕冷，齊媽，風少爺的身量……」話沒說完，帶著三分羞澀地瞟了眼秦風。
齊媽隨著她的話看過去，然後會意地笑了，她輕快地走向櫃子，拿出被子鋪好，然後帶著香草石榴掩上門出去。
房里只剩下她和秦風。林小如看著秦風一動不動的身影，緊了緊身上的睡袍。洗完澡穿衣時才發現，石榴為她準備的內衣穿了和沒穿沒兩樣，胸衣內庫一覽無余，真個夠煽情的。
站了好一會，秦風竟像沒覺察似的，仍盯著手上的書。
慌亂的心跳突然平靜，林小如像卸下重擔，渾身輕松了。她看到，秦風手中的書根本就沒翻動，甚至姿勢都還是她先進來時的樣子。
原來，他的緊張並不比自己少。
這個認知讓林小如變得輕松起來。她走向秦風，試著將手放在他肩上。果然，剛剛挨到秦風，就感覺他渾身一僵，接著手下一震，他的肩已從她掌下月兌開。
這樣很好，就讓他緊張不安去吧。林小如不再擔心，自己裹了床被子安心睡下。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走近，然後一陣衣物摩擦聲，有人輕輕地在她外側躺好。
感覺身邊的人是那樣安分守己，林小如徹底放松，同時在心里暗嘲先前的緊張害怕是多余。想必秦風被逼和她同床共枕，也是十分不願，畢竟他心中裝滿了另一個女人。對她，不過是責任罷了。他本來對這次舍下藍玉來京城就後悔不已，又怎會在懷著對藍玉的愛意和歉疚時踫她哩。
不知是白天已睡夠還是因為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或者身邊突然多了個人，林小如只覺毫無睡意。听著身邊細微均勻的鼻息，她睜大兩眼看著床頂，明天要面對的不知是些什麼樣的人，她要如何秦風秀恩愛？他會需要、在意這個秀嗎？
不管如何，需要也好不在意也好，反正就這幾天了。她和他到底表面還是夫妻，便是假裝恩愛一回，以後回去，所有的一切也會如過眼雲煙，轉瞬無蹤。那麼他們現在就如坐臥鋪車一樣同睡一床又算得了什麼！
對秦風，她早已無恨。實際上，他是個不錯的男人，長得俊，對藍玉用情專一；而且自己收獲的好像不只是一開始時種下的仇恨，最少出于責任和人道，他也有過擔心和關愛。這樣的男人，如果和她處于相同的時空，她一定會努力抓住不輕言放手。
心里想著，林小如不由輕輕轉過頭，就著紗帳外柔和朦朧的燈光悄悄看向秦風。他安靜地躺著，玉雕一般的俊臉，總是讓人一看就難以移開目光，濃黑的劍眉微蹙，薄唇抿得有些用力，透出隱隱的不安和憂慮。
就算夢中，他也是牽掛著藍玉吧？
林小如屏住氣息，慢慢伸出手。
「玉兒！」就在指尖將要落在秦風眉梢時，秦風輕喚一聲。
本是極輕到有點模糊的兩個字音，卻如一聲驚雷震響在林小如耳膜，手像被電擊中僵直著再也無法落下。良久，她咬牙收回，緊握成拳塞進被中。
「玉兒！」秦風在再次的輕喃中睜眼翻身坐起。
林小如飛快閉上眼，卻來不及將頭轉回。
「你，還沒睡著？」一聲明顯是壓抑著的深長呼吸，一陣靜默，然後，她听到秦風問。
吞，吞下喉嚨處的澀，她狀似很輕很隨意地「嗯」了聲。
「我剛才，迷糊中做了個夢。」又過了一陣，秦風說，似是解釋又似是單純說給她听。
林小如又「嗯」了下，很隨意地眨了下眼，很隨意地調成半個背對著秦風的睡姿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是太擔心了。放心吧，一切有娘照著哩。我們把時間稍稍緊點，也好早點回去。」
「……也好。」
「嗯！」
是好。他可以早點回到藍玉身邊，她也可以早點離開。
「怎麼還沒睡著？」秦風的問話里透著關切。
「可能我認床。」林小如仍然隨意地答道，沒有說出她是既無睡意也是冷得睡不著。縱然裹著睡袍，那薄如蟬翼的內衣仍涼沁沁的，讓畏寒的她如置身冰窖。
「很冷吧？」就在她以為秦風不會再說話時，秦風問道。接著身上一緊，一雙火熱有力的手攬住她，未及出聲，已感覺後背處一片溫熱，竟是整個兒進了秦風的胸懷。
「不，我不冷！」林小如一驚就欲用力掙開。
「別動！」耳邊響著秦風低低的磁性的聲音，像有一種魔力，林小如掙扎的力度弱了幾分。
「這麼冷！」秦風的聲音再度響起，懷中的人幾乎沒有一點熱度。原就听安悅說她生性體寒，曾讓石榴詳細報告她的生活起居，知她晚上常睡不好，也曾見過她白天就著火裹著被蜷成一團補眠的樣子。像她這樣的體質，該是如何蜷縮著度過一個個的漫長冬夜？可自己，作為丈夫從不曾在她冷得輾轉難眠時給她溫暖。
林小如只覺背部和手心與秦風手掌相接的部位有股熱流源源不斷地流進她的身體，冰冷的雙腳也被他用小腿捂住了。
咚咚咚咚！心跳一聲緊似一聲，陌生的氣息讓她覺得缺了氧般呼吸困難。
「是我不好！」秦風說，聲音暗啞。
短短四字一下子卸掉了林小如的所有力量。明明知道這些都與身後的人無關，仍是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酸，眼眶發熱，鼻腔里就有液體不爭氣地要流出來。盡量自然地吸吸鼻子，微顫的身子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再也忍不住，頭使勁一縮，將自己整個兒蒙在被中，臉上已是淚水縱橫。
似是察覺到不對勁，秦風一只手輕輕探上她的臉，默然半晌，輕輕說︰「被里會悶的。」說著，將她向上托了托，讓她把頭露在外面，同時將她緊緊揉在懷里。
林小如一動不動，腮邊的枕頭早濕了好大一塊。
情緒漸漸平復，她哽著深深吐出一口氣。身子剛一動，就覺環著她的雙臂加了幾分力道。
「別動！」秦風將下巴擱在林小如頭頂，輕輕摩挲了一下，稍頃又一下，夢幻般喃喃低語。
堅硬的防線慢慢瓦解、崩塌。下一瞬，說不出是氣惱是委屈還是瘋魔了，反正鬼使神差地，林小如忽然掙出來，轉身，一口咬在秦風臉上。
懷里一空，秦風還沒反應過來，猝不及防臉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他看著林小如一會，雙手微一用力，林小如被托著伏在他懷里，臉對臉，不過相距幾寸。
「來，這里。」秦風騰出一只手，將手臂湊近林小如嘴邊，深深地看著她，「使勁咬，把氣發出來。」
四目相對好一會，林小如果真就張嘴狠狠咬住那只手臂。嘴里慢慢滲出股腥咸味兒，秦風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眼神仍是那麼柔和，含著愧疚、痛惜，還有莫名的情愫。
心中一慌，再也不忍用力。林小如默默松開，秦風手臂上被她咬過的地方，留下密密兩彎牙印，有的深入肌膚，正往外滲著血絲。
「對不起！」她被嚇住了，沒想到自己會咬得這麼重。
……秦風沒出聲，好一會後，才說︰
「眼楮都腫了，明天叔祖母一定會問︰風兒媳婦啊，你眼楮怎麼了，是不是風兒欺負你了？」
林小如怎麼也沒想到，一向正經的秦風突然憋出這麼幾句，一時又氣又惱又恨，剛才的愧疚和不忍一下全沒了，想也沒想，瞄準秦風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秦風見林小如剛還一臉愧疚，哪里防備會突然遭受襲擊。嘴唇傳來的疼痛、柔軟溫熱和奇異的麻酥感，使他的腦子瞬間陷入一片混沌，不由自主地用力噙住那兩片柔軟，迷蒙中，唇上的痛感消失，只剩溫柔和熱情，懷中的身軀也慢慢變得柔若無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