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早料到她會如此,只道︰「大爺事忙,一早就出門去了。你若是真想見他,需得等到晚飯後才行。」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曹氏的腦子里就轉了好幾個彎兒,聞言不由得看向沈月塵,見她答應得這麼痛快,頓時心里又是一涼。
柳氏和王氏都是沒主意的人,見曹氏臉色不對,不禁也開始暗暗計較起來。
沈月塵沒有咄咄逼人地擺架子來壓人,這件事,急是急不來的。
在毫無準備之下,曹氏被沈月塵的一番話嚇得落荒而逃,慌亂間,隨意尋個借口起身告辭。
柳氏和王氏也是有樣學樣,緊跟著起身離開。
春茗看著她們的背影,連連搖頭道︰「小姐,您的脾氣也太好了。您是主子,她們是奴婢,您犯不著和她們商量,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多好。」
沈月塵抿了口茶道︰「狗急跳牆,壓得太緊,反而不好。」
春茗道︰「曹氏要見大爺,到時候萬一哭哭啼啼地鬧起來,大爺要是心軟了,可怎麼辦?」
沈月塵想了想說︰「且看看再說吧。她到底是瀅姐兒的生母,如果大爺開口要留下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話不能說得太死,事也不能做得太絕。
吳媽見姨娘們走了,便招呼著翠心收拾好桌子。
春茗繼續小聲道︰「是生母又如何?妾就是妾,瀅姐兒雖是她生的,但她是小姐,是正經的主子,和曹氏不一樣,一輩子只能是奴婢。」
沈月塵見她言辭鑿鑿地模樣,便道︰「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專挑那些戳人心窩子的話說。」
春茗聞言,微微垂眸道︰「誰讓小姐您是菩薩心腸,從不傷人,那些厲害的話,就只能讓奴婢來帶您說了。」
吳媽在旁,听她的話越來越多,出聲提醒道︰「今兒院子里要栽種新花,你早點過去看著點兒。」
春茗听罷,連忙想起自己的手頭上還有事要辦,忙向沈月塵福了一子,匆匆退下。
沈月塵隨即望向吳媽道︰「媽媽,您過來陪我說說話兒吧。」
吳媽心領神會,緩緩上前道︰「我也正好要和小姐說呢。」
主僕兩人相對而坐,吳媽率先開口道︰「小姐,老身從小照顧您長大,知道您是有容人之量的人。只是這一次,小姐您怎麼就……」
話說到一半,吳媽有些猶豫起來。
沈月塵聞言,靜靜一笑道︰「媽媽是不是覺得很納悶?我為何突然這樣狠心,一門心思地想要攆走曹氏她們。」
吳媽搖頭道︰「小姐這麼做,一定有小姐的苦衷,但老身擔心,就算大爺點頭答應了,那上房的長輩們未必會贊同……而且,弄不好的話,還會給小姐落下一個刻薄的名聲。」
說實話,自從小姐生下暄哥兒之後,朱家二老對小姐的喜愛之情,日漸深厚,還讓她喚了稱呼。
吳媽深知這一切來之不易,不想沈月塵為了那幾個不受寵的姨娘,惹得二老心中起異,覺得她持寵而驕就不好了。
這世上除了吳媽,沒人會為她想得這麼周到,這麼仔細。
沈月塵淡淡一笑︰「媽媽的擔憂,其實我也想過的。只是賢惠的名聲,听著雖好,卻不足以讓我覺得安心。」
吳媽聞言,想了想道︰「曹氏她們雖然久不受寵,但平日里還算安分守己,並未有任何不妥之處。而且,院子里還有這麼多丫鬟婆子們盯著,看著呢。」
「小桃被下毒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也不少,可最後還不是著了何氏的道。」
吳媽眸光微閃,方才恍然。原來小姐一直介意的是這個。
沈月塵輕嘆一聲道︰「人心突變,有時只在朝夕之間,我不想整天日防夜防地過日子,而且,大爺對我一片真心,更是讓我有了堅持主見的信心。」
如果,她和朱錦堂只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尋常夫妻,那麼,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大膽的想法。
古代的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之事。這是根深蒂固的規矩,也是千百年遺留下來的惡習。沈月塵從沒有想過憑一己之力,去改變已經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頑念。然而,朱錦堂是不同的,他給了她這樣有心而為的機會和資格。
一世一雙人,白頭到老,恩恩愛愛的生活,也許真的可以存在。
沈月塵不願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也不願意看見有人隱藏著在暗處,覬覦著自己的丈夫。
「媽媽,人生苦短,我想把有限的精力放在那些有意義的事情上,放在孩子們的身上。」
吳媽听到這里,了然地點了點頭︰「小姐的心思,老身都明白了。您想得很對,與其這樣天天提防著小人作亂,還不如徹底將這些禍害清走,來得干淨。」
吳媽原是想要勸勸她的,但這會明白她的意思了,便開始為她琢磨起了辦法。
听曹氏的意思,怕是寧死也不願意離開朱家,估計少不了要鬧上幾次。至于,柳氏和王氏都是不成氣候的小角色,就算心里不服,嘴上也不敢多說什麼。
看來,還是先要想辦法,讓曹氏服軟才行。
與此同時,曹氏腳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廂房,一進門便直奔茶桌,拿起桌上的茶壺,也不用杯子,直接對著壺嘴大口大口地喝起茶來。
屋里的丫鬟見狀,忙道︰「姨娘慢著點兒啊,奴婢伺候您就是了。」
曹氏鮮少有這麼失態的時候,看得旁人一怔,也不知她是怎麼了。
曹氏心慌得很,只覺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感覺就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了似的。
這麼慌,這麼急,不喝點水往下壓一壓是不行的。
說話間,柳氏和王氏跟著過來,看樣子是想要找曹氏商量商量。
曹氏喝了大半壺的茶水,衣襟都被滴濕了,待見柳氏和王氏過來了,不禁一聲冷笑道︰「你們過來做什麼?」
她的語氣雖然不客氣,但房里的丫鬟們卻已經給兩人看了座兒。
柳氏和王氏互看一眼,隨即開口道︰「方才在正房……大女乃女乃說得那些話,實在奇怪得很,我們是想來找姐姐商量一下,看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曹氏抽出手帕,擦了擦臉,把心中的怨氣悉數撒在兩人的身上,沉聲道︰「哼!你們兩個到底是真傻還是裝糊涂?大女乃女乃是什麼意思,你們還听不出來嗎?咱們當初之所以會簽死契來朱家,就是因為咱們是要在朱家過一輩子的。如今,大女乃女乃突然說要把死契變活契,你們動動腦子想一想,她是什麼意思?」
兩人聞言,隨即變了臉色,王氏的膽子小,當場就被嚇哭了。
柳氏也眼圈泛紅,搖了搖頭,似是不信道︰「不會的,不會的……咱們都已經是朱家的人了。」
曹氏氣急敗壞地瞪了她們一眼︰「別在我這兒哭哭啼啼的!哭,哭又什麼用啊?大女乃女乃素來精明,這回可是要把咱們都算計進去了!」
相比,柳氏和王氏的震驚害怕,曹氏的心里還多了幾分氣惱。
她之前那麼費盡心思地巴結沈月塵,甚至把女兒都拱手相讓了。她以為,就算沈月塵之前對她心存芥蒂,也會念在瀅姐兒的面子上,不會難為她的。誰知,沈月塵居然翻臉不認人,說翻臉就翻臉,連個錯處都沒抓到呢,就要把她們攆出去……
簡直是欺人太甚!
王氏癱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道︰「我們做錯什麼了?大女乃女乃憑什麼攆咱們出去……曹姐姐,姐姐……您可要幫咱們想想辦法啊!」
曹氏不喜見她這副喪氣的模樣,只別過頭道︰「我幫你們,誰幫我啊?我看,咱們還是各自想轍吧,說來說去,你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雖然同為姨娘,但曹氏可從來沒把自己和她們歸為同等。她好歹為朱家生了一個女兒,雖說只是個不起眼的庶女,但也是朱家的血脈。而且,朱瀅被養在了沈月塵的身邊之後,地位同嫡女無異。
柳氏見曹氏語氣不善,輕哼了一聲,回身牽住了王氏的手,道︰「你也別哭了,曹姐姐和咱們不同。再不濟,人家還有一個女兒可以傍身,咱們和人家比不了……」
王氏哭得梨花帶雨,可惜,除了柳氏沒人會覺得她可憐。
柳氏賭氣似的帶著王氏離開,曹氏對此,毫不理睬。她現在,沒工夫理會別人,只能先顧著自己了。
柳氏一路安撫著王氏,雖然她自己心里也怕得很,但見她哭成這般,不免又有些心疼起來。
春茗正在院子里吩咐花匠,無意間瞄見兩人從曹氏的屋里出來,忍不住輕笑一聲,心道︰這時候抱團有什麼用?白費功夫!
春茗正欲轉身,卻偶然發現了柳氏一個細微的舉動,頓時皺起眉頭,心里總覺得怪怪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柳氏和王氏素來親近,她們出身一樣卑賤,又不受寵,所以時常呆在一處,每天出出進進地,看著倒是比親姐妹還親……
春茗暗暗搖頭,只覺自己想多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不對勁,真的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