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街東南側的東四胡同盡頭,原是住的一戶姓姚的人家,後來姚家轉賣了這宅院,被一戶姓郭的人家買了去,听人說那買主好似是順天府府尹的郭大人家。(听說在八零書屋看書的菇涼們,都能穿越了!)
胡同口蹲著兩個胡子拉碴的漢子,邊聊邊剔著牙。一個頎長身影的少年行色匆匆從他們二人身旁擦過,走進那條胡同里。再回頭時,已瞧不見那少年的身影,想來應是進了那胡同盡頭的郭家。
白管家掛著張笑臉加快腳步在後頭跟著,道了句︰「大人一早還念叨了句,袁二少爺今日該是要來了。」
袁亦儒側頭瞧了白管家一眼,溫溫一笑,腳步放慢了些,白管家趕忙道︰「大人近幾日實在有些忙,就只今日稍稍得了些閑。」
他說完,抬目瞄了前頭的袁亦儒一眼,見他又加快了腳步,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這宅子有些古舊,換了個戶主後也沒有著力的翻修過,連紅磚黑瓦上時日剝蝕中留下的黑苔痕跡都清晰可見。一只灰白色的雀鳥站在出牆的枝梢上對著匆匆而來的人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見嚇不退來人,只好自己撲簌簌地展翅,往內院的方向去了。
正這時,屋門隨著吱呀一聲輕響打了開,從里頭走出個身著青灰色直裰的少年,雖裝扮得極為素淡,卻因生得一副剛正浩然的眉宇輪廓,令人過目難忘。
那人神色有些恍惚,頓足在屋門口怔怔然。袁亦儒緩步走上前去,那人猛然醒過神來,抬頭見有人過來,忙側身讓出條道,兩人同時微微躬身而下,相互拘了個禮。
起身而立,那少年跟著引路的小廝出了院子。
白管家通報完行出,見袁亦儒眉頭微蹙目送那少年遠去,似是努力在回想著方才那少年是誰。白管家將門輕掩起,走上前來低聲道︰「方才那位,是工部右侍郎林大人家的少爺。」
經這一提醒,腦海中的零星記憶終于被打撈起。袁亦儒點點頭,淡笑道︰「瞧著面熟,原來是他。」
自院試過考的名目公布,顧氏就沒笑過一日。
林琴茹瞧著心疼,哄她道︰「孩兒听人說,這科考單學識好還不行,還得靠運氣。踫著個先生喜歡這樣切題剖題的,便是個頂高的分數。若是踫著個先生偏不愛這路數的,便是寫個天上有地上無,也得不了好。」
顧氏嘆了聲,道︰「又不是一位先生閱得這樣多的卷文,過了考的還得先生們都瞧過一遍才可,結果哪能你說的那樣偏頗。」
林琴茹其實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她從來不覺得林辰宗比林辰祖差,偏偏此次林辰宗沒過考,而林辰祖過了,她怎麼想都想不通,只能找些理由來搪塞一下自己。要不然,林棋茹早就能把她擠兌死了。
林辰祖過了考,林辰宗卻沒過,這結果著實出了薛姨娘的意料之外,當然也出了林家眾人的意料之外。
名目放出來的當日,林大老爺得了信早早便回了家,將林辰宗、林辰祖兩兄弟分別叫了過去,讓他們將當日院試所寫依著印象復又寫了出來,後來也沒听林大老爺有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林辰宗是不是果真臨到考試時發揮失常。
林二爺為這樣的結果唏噓不已,轉頭開始關切起林辰宗,這麼多年來一家人住著一個宅子里,也沒見著他這麼熱絡的對待他的佷子們過。
林書茹知道他這樣的表現純粹是因一種同命相連的感覺而起。林辰宗的天賦、敏銳的洞察力以及斐然的文筆,得過多少先生的夸贊,就連時任順天府府尹的郭守業郭大人,當年丁憂未得起復尚在荊州的磨山書院做教習先生時,也曾盛贊過林辰宗不止一次。
可如今這樣一個人,竟剛過了童子試就敗得這樣慘烈,心情的郁悶程度該是大略同林二爺這麼多年來的郁郁不得志一般無二。
說起來,林家過考的除了大房的林辰祖,還有三房的林浩。不過他在林宅一向存在感極低,人瞧瞧上頭他的名字,怕著老太太不喜,誰也沒敢認真地提起過。
林書茹給她三叔送了份禮去,碧婷回來的時候說,她三嬸子朱氏震驚不已,問了好一通話才算是搞明白,自家男人過了院試,已經是個秀才。朱氏自嫁了三叔林浩,一直也同他一般存在感極低,平日里多不出來走動,想來林浩這麼幾日過去,都沒有將這天大的好消息說給她听。
林老太太一向偏心林辰祖多過林辰宗,听著林辰宗沒過考,雖也唉聲嘆氣了一會兒,最後卻還是沉浸在了林辰祖過考的喜悅中。反正林家的子孫里總有人過了考,說起來並沒沒了祖上的臉面不是。
林琴茹在一旁瞧得,心頭酸得厲害,拉著林書茹道︰「不過是個秀才,又不是中了狀元,瞧那薛姨娘得意的。」
林書茹沒好說話,淺淺笑了一下,算是應了她。
真要說起來,她們二房那頭才算是顏面無光。林辰宗至少還個童生,林辰耀卻什麼都不是。听說林二爺這段時日都沒正眼瞧過他,林畫茹每一听得有人談論起科考的事情,都會繞個大圈避開,想來林辰耀的日子當是很不好過的。
前些天碧婷听著了些有關月見苑的傳聞。說是一向待下頭人極好的謝姨娘,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發了狠,先將兩個丫頭打了個皮開肉綻,後又將人攆出了院子。听說那兩個丫頭本長得如花似玉,被攆出來的時候,不僅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面上更是被小板子打得腫了老高,牙都被打碎了幾顆,說起話來,沒人听得清。
兩丫頭傷得很重,被擔到郁李院里,好幾日都下不得床。
早一日前,兩人都發起了高燒,也不見管事的媽媽去拿些藥來給她們,就這麼生生的燒死了。
碧婷說的時候,林書茹正用天青色的絲線收著手上那塊帕巾的邊。
沈氏今個兒早上說,這繡的模樣瞧著算是不錯了,可上手來仔細這麼一模,還是能覺出不平不整的。
不過,如今有了七分模樣也算是不錯,總比從前那一瞧就讓人露了怯的繡活好得許多。
听碧婷說著,林書茹停下手上的動作。她想了一會兒,復又開始收起邊來,邊拉著繡線邊緩緩同碧婷道︰「什麼時候喜歡上瞧熱鬧的?少同丫頭們嚼這件事兒。」
碧婷和芳草應了聲,幫著手分起絲線來。
林書茹這屋子一時間靜悄悄,沈氏在那頭屋里卻笑彎了腰。
她等了半輩子沒瞧到過謝姨娘的笑話,如今瞧著了她寶貝兒子的笑話也是很好。
早前听說月見苑里的小丫頭們個個的不安分,幾日前又听見林辰耀那頭雖讀書不長進,收房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難得謝姨娘雷霆動作,也不知道月見苑里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反正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沈氏因為林書茹的關系,這段時間同顧氏走得近了許多。雖然這大嫂說起話來總沒得薛姨娘那樣的好听,也還勉強算是個好的。因此林辰宗沒了榜,沈氏也跟著嘆了許久的氣。不過沒好嘆得太明顯。
顧氏心頭郁郁,緩慢同林琴茹說起家中莊子田產如何打點時,林辰宗進了門來。同母親道了聲好,便悶悶的轉去了林大老爺的書房。
林琴茹問顧氏︰「父親今日在家?」
顧氏道︰「今日休沐。」
書房內,林大老爺將林辰祖和林浩的兩份復寫的卷文又瞧了一遍,轉頭將林辰宗寫的那張拿過來,微微嘆了口氣。
嘆氣間,林辰宗走了進來,林大老爺不待他說話,率先發問︰「郭大人如何說?」
語畢,發現林辰宗黯淡了幾日的眼眸不知什麼時候褪了低落。
郭家宅子里,白管家回身輕輕將門關上,揮揮手將前來通稟之人趕了下去,待走到院外小聲道︰「來了誰家?你先去應付著。袁二少來了,大人一時半會兒都是不得空的。」
小廝應了聲,轉頭退下去了。
袁亦儒進得門來,還沒說兩句便被郭守業邀著下了局棋。一局過後,袁亦儒慘敗,郭守業捻著胡須笑道︰「也沒見棋藝精進,倒是要多花些心思的,何必將左手執筆練得這般熟練。」
袁亦儒收著盤上散亂的棋子,同他道︰「學生總是想要早些報效朝廷的。」
郭守業的眼神晦暗不明,唇角卻仍帶著笑︰「早些報效,原無不可。可如今朝堂上形勢尚不明朗,我總想穩妥些,等朝局明朗了,你們老練些,再報效不遲。倒是沒想得你這樣的有主意。」
兩人半晌沒有說話,良久後,袁亦儒問了句︰」方才那位林辰宗,是因先生之言被壓下了榜的麼?」郭守業深深一笑,」幸得他沒你這麼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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