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候劉長生和水家父子回來了,同回來的還有徐家的小子。大家得知了初五回來的消息都是高興,劉長生見了初五好好的,這莊稼漢子的眼里也起了水霧,高興的喃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幾人進山三天,除了十來只野雞野兔,還得了一頭百十來斤的野豬。
「立夏,你不知道,當時這野豬可是沖著我來的,我可沒躲,拿了手里的尖矛就迎了上去,嘿嘿,這回你可不能說我膽小了。」徐全模著腦袋憨憨的傻笑道。
「這傻小子,那野豬沖著他去,他可好,不要命了一樣,直直迎上去,可把我們嚇壞了,好在他運氣,一下便把尖矛扎進了野豬的脖子里。你小子下回還這麼不要命,我們可不和你一道去了。」水大年揉了揉徐全有些枯黃毛躁的腦袋,道。
「你不帶我劉叔帶,我不求你!」徐全從水大年手底掙月兌,憤憤道,顯然他對水大年的話很不滿。
「嘿,你小子——」水大年好笑,指著徐全。
初五把燒好的開水端出來,放在劉長生身邊,立夏拿水瓢盛了水往野豬身上澆,劉長生拿了刀給野豬刮毛。
徐全過來一把拿過立夏的水瓢,道︰「我幫你!」也不理會立夏對他翻白眼,徑自樂呵呵的忙活。
初五見他兩人這模樣,心里明白徐全估模喜歡他們家立夏呢,她也不說,等水盆子里的水沒了就讓立夏去端,他們一個端水一個澆水倒配合的很好。
晚上幾家人一塊圍在一處吃了頓豬雜,肉他們是舍不得吃的,要拿了去賣,這些豬雜豬骨頭不值什麼錢,大家便一處分了吃。
第二天劉長生沒跟著水家父子去賣獵物,初五起來時候見劉長生正好挑了水回來。
劉長生見了初五,放下水桶便招手讓她過來,初五以為她爹要她幫忙,過去要提起水桶,卻被劉長生阻止了。
「你的事我听你娘說了。」劉長生把扁擔遞給初五,把水都倒進了院子那口水缸,道。
劉長生知道初五並不稀奇,他要是不知道才稀奇了呢!只是初五不知道她爹是個什麼態度,便不說話,听著她爹要說什麼。
「你好容易回來了,又說要走,你娘一下沒法接受,你也別跟她慪氣,多理解理解她。」劉長生倒完了水,皺著眉頭道。
初五從那晚開始便沒怎麼跟楊氏說話,主要是不知說什麼,沒想到楊氏倒以為她與她慪氣了,忙解釋道,「我沒跟娘慪氣,我也知道娘心里難受。」
「這就好,你好容易回來了,可別讓你娘難受,你丟了那會兒她整宿整宿睡不著,說睡著了夢里就見你喊她,哭著喊,可她模不著你,她那時以為你不在了啊。」劉長生抹了抹額前汗珠子,道。
初五想過她不見了家里人會擔心,卻不知道楊氏如此擔心,也如此傷心。只是她從敵營出來已經這麼些時候,不知道洛書那邊怎麼樣了,見到家人都好,她實在不願再耽擱,「爹呢,我要是去找洛書,爹怎麼說?」
劉長生估模沒想到她女兒會問他,愣了好一會兒,嘆息道,「你自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就是我們不讓你去,你也不會真就放手了,你娘也是知道的。」劉長生看了眼廚房,又道,「你要去爹不攔著你,可你要答應我們平安回來。」
廚房里楊氏拿著火鉗子楞楞的坐在灶口,灶里的火滅了也不見她有動靜,她想沖出去拖住初五不讓她去,可又邁不出腳,她知道她要是攔了初五一定會怨她,別看初五自小就乖巧,那脾氣也是倔的,定下的主意就是她這個做娘的也改不了。
初五貼身收好劉長生給他的幾十文錢,本想去和楊氏道別,最終還是忍住了,只在院子里說了句「娘,我走了。」便辭了劉長生出去,天還早,立夏和滿福還沒起來,初五沒跟他兩道別,怕她一旦道別就走不了了,立夏不說,滿福一定會扯著她不讓走,就是不扯著她讓她別走也有可能收拾了東西吵著要和她一塊去。
楊氏听得初五那聲「娘」再忍不住追了出去,可初五騎著驢已經走上了大路,楊氏追出去也只見了初五一個背影,在晨霧中漸漸消失不見。
初五出了牛頭村一刻不停的往歷城去,日夜趕路,五月下旬終于到了歷城。歷城不論水運還是陸路都非常方便,自來都是魏國的交通樞紐,其繁華僅次于帝京,如今屬于二皇子黨的叛軍管轄。
初五剛進歷城就見滿眼的白布,行人來去一個個都是素衣,初五心頭一跳,知道不好,果然,進了一家小酒肆便听得人們談論當今皇帝駕崩的消息。初五這幾天趕路,並不特意找了城鎮投宿且日夜趕路,實在困了累了便在路邊生了火休息一會兒,等沒這麼累了便又開始趕路,竟是不曾知道皇帝駕崩的消息。
這歷城如今在二皇子手里,他老子死了不管他心里是真高興還是假傷心,都讓歷城的百姓掛了白布以示哀傷。
皇帝死了,那麼這場奪位之爭才剛剛開始,初五更擔心洛書的處境了,這時候二皇子定然會讓他出戰以表忠心,若洛書真應了那即便心上沒有叛變,四皇子也不會相信他了,夾在這兩兄弟的戰爭中,他如何能活?
初五沒了吃飯的心思,匆匆找了從前給大營送蔬菜的大叔打探洛書的消息。那大叔也不是無端端發善心的,收了初五那頭驢,這才告訴初五洛書還好好的呆在大營里,依舊是那件間營帳。
初五得了消息,也不急了,知道了他還好好的消息身心都覺疲累,找了間小客棧決定休息一會兒,夜里她要去把洛書帶出!
初五休息好了便出了歷城,在大營外不遠處的山坡上藏著,就等著午夜時候潛進去把洛書救出來。
夜已深,各處營帳熄了燈火,連營帳間空地上的篝火也漸漸暗了,守著大營門口的士兵倒還是很精神,守著大帳門口的士兵卻已經頭一點一點的開始打瞌睡了。
初五是從廚帳坐在的角落潛進去的,相對其他地方來說還是這一塊她比較熟悉,潛進去的機會也大。
初五一個輕身翻滾蹲在帳子的陰影里,躲過了一隊巡邏士兵,初時初五還覺得伸手有些僵硬,畢竟多年沒施展過了,到後來越是順利,沒一會兒她便甩掉了那些走來走去的巡邏士兵和各個營帳的守門士兵,潛到了洛書的營帳。
守門的兩個士兵都盤腿坐在外頭,一個看來已經熟睡,另一個卻還精神,抱著長矛時不時的往四處瞧瞧,初五本不打算殺人,這會兒看來不把這兩人解決了她是進不去也救不出洛書了。
掌心一寒,一枚冰針在掌心凝結,抬手揮袖,冰針似長了眼一般直直往那醒著的士兵心髒襲去。那士兵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只覺心髒一疼,便全沒了知覺。
初五見那士兵腦袋往胸前一耷拉,知道已經解決了,待再要舉手去殺那熟睡的士兵時初五終是不忍,繞過他悄悄進了洛書的大帳。
因為營帳間點了篝火,大帳里並不是全黑的,朦朧中初五見洛書躺在榻上,見了他好好的,初五送了口氣,走近,脖子上卻覺一陣冰涼。
「誰?」洛書刻意壓低的聲音。
脖子上一涼時初五愣了,听得洛書問話也壓低了聲音回道,「是我。」
「初五?」洛書似是不敢置信。
「是我。」
架在初五脖子上的匕首在得到確定回答後收了回去,「你怎麼在這里?」洛書的語氣里沒有半分驚喜或是開心,相反初五听出了責備。
「先別問,跟我走。」初五去拉洛書,卻並沒把他拉動分毫。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洛書頗有些咬牙切齒的道。
「我知道,咱們先不說這些,先出去再說!」初五很著急,她心里總有個不好的預感,她的直覺一向很準,並不想在這里多耽擱,多耽擱一秒便意味著多一分危險。
「你走吧,我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但你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吧。」他的事情還沒完,是不會跟她走的,如果他要走早已經不在這里了,也用不著她這弱女子冒這樣的危險來救他,說實話,初五的出現確實令他很震驚,但震驚之余也升起了一抹歡喜,初五肯冒著危險來救他,足可說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初五難以置信,她冒著危險來救他可不是來听他的拒絕的,初五咬牙,強拖著洛書就往外去,「我不管你還有什麼沒做,但你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初五——」
「你這又是何必呢,他都說了不跟你走了,強人所難可不是個好習慣啊。」柳無雙妖媚的聲音傳來。
初五挑開簾子的手一頓,外面圍了一圈弓箭手,柳無雙這變態如今搖著把描金扇子閑閑的站在弓箭手後。
初五本以為已經這麼久了,柳無雙就算防著她回來,過了這麼久不見她來也應該放松警惕了,可沒想到她還是落了他的陷阱。
「別這幅表情嘛,我也不是就等你一人,主要是小羅友人太多,時不時的會進來那麼一兩位來尋小羅秉燭夜談什麼的,我怕他一人招呼不周,這不才特地來湊熱鬧。」柳無雙笑得一臉無辜。
初五環視了一圈,這弓箭手少說也有二十個,他們用的還都是弩箭,一次三發,幾十支寒光閃閃的羽箭對準了他們這一米寬的營帳門口。
初五被洛書拉了一把,藏在了他身後,「柳將軍既然叫我一聲小羅,也請看在幾分薄面上原諒內人魯莽。」
「我卻不知小羅何時成親了?」柳無雙風騷的搖著那把描金扇,桃花眼微微一挑,戲謔道。
初五被洛書拉到背後,望著擋在眼前的不算寬大的後背,嘴角泛起了笑意。也是這樣的情景,不過對著她的不是幾十支羽箭而是二十多把槍,一樣的是有一個她愛的男人在身邊,不一樣的是前頭那位沒等她們協力迎敵便已經轉身先給了她一槍,以至于她死都沒能瞑目,而面前這位卻把她藏在了他身後,獨自去面對危險。
初五眼底也滿是笑意,遏制不住的踮起腳尖,雙手扶著洛書的腦袋迫使他低下頭,洛書還沒反應過來,就覺一溫軟的物體附上了他雙唇,他瞪大了雙眼,見初五眼底的笑意,她溫潤的舌頭描摹他的唇形,眼底的狡黠是他從不曾見的。
愣住的不止洛書,還有在場的二十來個弓弩手並柳無雙。
好時機!
初五放開洛書,迅速翻手飛出冰針,兩手的冰針四散開來,精準的往那些弓弩手的心髒和門面上射去。
柳無雙見了初五的動作就知不好,等他揮手打掉迎面而來的一枚冰針再看去,初五和洛書已經不見了,只有他那二十多個弓弩手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有些已經當場斃命,而有些則是傷了眼楮在哇哇的滿地打滾。
柳無雙邪魅的臉上一片肅殺,踹了一腳滾到他腳邊的一個士兵陰翳的道,「廢物!」
初五拉著洛書飛快的往廚帳方向奔跑,身後是追兵,前頭也有不少士兵舉著刀劍長矛聚攏過來。
途中洛書奪了一名士兵的大刀,如今一面跑一面迎敵。
眼看著士兵們舉刀砍來,初五也沒了顧慮,快速的在手心凝結冰針,一把把的往外士兵身上飛。
一個個士兵在冰針射出後倒下,眼底滿是不可置信與不甘和迷惘,初五已經不止手心冰冷,兩個手臂也開始漸漸的感到寒冷,再這樣下去她雙手有可能被凍結。
世上永沒有什麼百利而無一害的東西,她手心如此逆天的冰針便是一個證明,她畢竟是個人,能穿透人體的冰針凝結出來需要瞬間的降溫,而她的手會因為反復凝結冰針寒氣不能消退而凍結。
她的動作越來越慢,也越來越僵硬,快了,他們就快逃出大營了,等出了大營往林子里去危險便能少一分了。初五揮舞著僵硬的已經沒有知覺的手臂,揮掌出針。
士兵們發現了初五的異樣,一個士兵趁著初五對付前頭士兵時候舉刀到了她身後,初五雖知道背後有敵,但此時她的身體也開始凍僵,動作不再靈活,听著風聲堪堪往左邊挪了挪,這才避開了一刀,那士兵見初五躲開,舉刀又要砍來,卻被洛書從他身後給了一刀,士兵瞪大了眼不甘的倒下,抽搐著。
不知何時出現了十來個黑衣人,他們個個武功了得,擋住了不少士兵,初五沒來得及細看,洛書便拉著她殺出了大營。
初五被洛書拉扯著飛奔,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感覺她已經不是腳踏實地而是在飛一般,她鬼使神差的回頭往大營的方向看了眼,此時身後的大營到處是火光,柳無雙一身錦衣,站在一堆篝火邊,依舊一副從容的搖著他那把扇子,可初五卻從他眼中看見了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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