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夜這等小國,先是跟無涯爭土地,這會竟然又要同他爭女人。
于是這火氣又上來了。
山羊胡子三指輕搭,胡綸便手腕一顫。
山羊胡子捻著胡須,眉毛一松一緊,一松一緊,眼皮兒亦隨之跳動,抽搐了幾下,突然睜開︰「夫人可否露玉顏一觀?」
眼前的肉桂粉暗花袖子抖了抖,飄出一個顫音︰「奴家害羞……」
山羊胡子的老年斑都紅了,一向穩妥的三指亦跟著顫起來。
莫非真的是自己學藝不精?雖說早年確實醫壞過不少人,不過這些年,他的聲望漸起,只是……
眼前這脈象,莫說有孕,就是……就哪怕說她是個女人都難!可人家夫妻恩愛,還急著抱兒子……按理不能啊。可若說她不是個女人,也難。這到底是個……
山羊胡子至今不得不承認,他當真遇到了史無前例的疑難雜癥。
指尚在「玉腕」上,暗地里又擦了把汗,一時間竟想將當年被他氣走的大師兄請來,好好研究這病癥。
那邊,中女婦女還抻著脖子準備听八卦,見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發問︰「到底幾個月了?」
山羊胡子收回手,指尖拔涼。
「暫無身孕。」
也不知是誰,竟然出了口氣。
中年婦女則是有些失望,轉而安慰︰「小夫妻求子心切,一時緊張,生了誤會,也是難免。」
山羊胡子急忙附和︰「就是就是。我這里給你開一些調|經益血之藥,稍加調養,子嗣不成問題。」
頓了頓︰「敢問這位夫人,葵水多久來過了?」
胡綸恨不能以頭搶地,而始作俑者兀自不覺,只盯著藥櫃前的那兩個人,墨玉般的眸子先是怒火熊熊,然而細听二人輕語,忽又變作古井深水,而此刻,他望住那個縴柔的身^H影,眉心一緊,忽然道@黃色小說
沒有人能听明白這位灰衣男子在說什麼,只洛雯兒一怔,眸子忽而放亮,而那個正在看著她的灰衣男子,亦是眸光璀璨。
二人就這麼相視片刻,她忽的將抓好的藥放到段玉舟懷中︰「段公子,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旋即沖出了門。
然而在邁出門口的剎那,陡然止步,回了頭,正對上那灰衣男子的目光……
方才路過他身邊,帶起的風卷動他的袍擺,似是飄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疏離而親切,矛盾而復雜,竟是那麼熟悉。
可是眼前之人的確是個陌生人,唯有那如墨玉般的眸子……
然而她心中記掛著一件事,思量間,已是離開了醫館。
疾行幾步,腳步漸慢。
雖然面容不同,聲音不同,可是那身形……自骨子里透出的華貴清艷,竟使一襲普通的灰袍熠熠生輝。
她又忍不住回頭望去,正見那男子攜了娘子出門。
娘子的腳步微有踉蹌,幾乎絆倒在門檻上。
男子扶住她,背對著這邊,似是在低聲安慰。
那個背影,竟也是熟悉的……
她正待細看,怎奈婉瑩發現段玉舟追了出來,當即小嘴一撅,抓著洛雯兒就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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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時候,婉瑩扶住蹙眉凝思的洛雯兒,一副生怕她走丟的模樣,也不管洛雯兒有沒有心思听她說話,兀自得意道︰「姑娘,你早就該如此。那個斷了的破船,就好像碎木片一樣,你這水流到哪,他便飄到哪。這回把他丟在路上,看他還怎麼……」
一路上,婉瑩一直在嚶嚶嗡嗡,洛雯兒已是習以為常,此刻忽然沒了動靜,倒令她猛醒。
抬了頭,順著婉瑩的目光看過去……
一襲淡竹葉青色袍子的段玉舟仿若天空漏下的一抹清湛,正清清爽爽的立在天香樓門口,衣袂隨風輕擺,恍如臨風玉樹。
好像是無意的路過,然而誰都能看出他是在等人,不時的左顧右盼,若有所思。
再抬眸時,恰好撞見洛雯兒的目光,頓時眼楮一亮,直接忽略了那個姜黃撒花比甲女子的冷臉,笑著迎上洛雯兒︰「方才洛掌櫃有事離去,段某只得獨自游逛,卻不知怎麼的,竟是來到此處……」
笑,繼續無視婉瑩撇得完全走形的嘴︰「方才我也是納悶,站在此地方明白,原來這盛京的人都在往這走,就好像千江萬流歸大海,我這條小蝦米也就不由自主的被沖過來了。呵呵,呵呵呵……」
婉瑩極其鄙視的剜了他一眼……此地無銀三百兩!
也不管洛雯兒,徑自往樓里去了。
「洛掌櫃,你這個丫頭……呵,呵呵,似乎脾氣不大好……」
「她是陪我走得累了。段公子,相逢不如偶遇。不妨隨我進去稍坐,此頓我做東……」
「這怎麼好意思?上次便是洛掌櫃請了我。這回,便借你寶地,回請洛掌櫃,如何?」
洛雯兒一向不是個善于虛禮客套之人,而她亦知段玉舟亦非虛假之人,也就不再謙讓。
段玉舟自是高興︰「上回與洛掌櫃把酒談心,甚是痛快。洛掌櫃雖為女子,然而堪稱女中豪杰,只可惜囿于一地,不得施展,待此番大會結束,洛掌櫃可否願意與我同去無夜?無夜雖比不得無涯富庶,然而山水秀麗,亦可稱人杰地靈。屆時,段某打算在京城的醉仙台擺上一桌,聊盡地主之誼。洛掌櫃以為如何?」
洛雯兒方要開口,便听他又道︰「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走遍四海,放眼于天地之間,才能更清楚自己的所在……」
洛雯兒心神一凝。
段玉舟是在點撥她嗎?
曾經的把杯言歡,她也曾透出自己的不自信,其實也明白是因為目光只局限于一地,局限于書本,少有實踐與真正的感悟,所以難以放開懷抱,每走一步,都要斟酌萬千。而無論是調香,還是做任何事,只有心懷萬物,才能于萬物中尋出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哪怕只是立錐之地,卻可看盡天下最好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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