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在管家領路下,來到了鐘小姐住的院子。
進了鐘府後,羅維隨意胡謅,說自己姓杜,家中世代行醫。鐘玉不在家中,鐘將軍完全沒想到眼前就是鐘玉托自己調查的對象,當下就對羅維行了禮,令管家帶去了女兒住處。
「小女鐘靈,從娘胎里帶來的不足之癥,就拜托杜神醫了。若能根治,鐘氏縱然傾家蕩產,也會相報。」
最後鐘將軍鄭重地道,顯然是對這個女兒十分在意。
羅維卻毫不在意。他也看不上什麼傾家蕩產的回報,只要把三萬兩還回來就行。
鐘家雖是顯赫世家,但修星之人對男女之防並不過多在意,並且醫者父母心,更是沒有太多避諱,管家直接把羅維領到了鐘靈房中。
鐘靈早得到消息說已募到神醫,領著侍女在房中等著。羅維進去時,鐘靈正百無聊賴地揀著果盤里的瓜子兒,在桌上擺出各種形狀。
「小姐,這位是杜神醫。」管家恭敬地行禮,向著鐘靈說道。
鐘靈抬頭看見羅維,眼楮骨碌碌一轉,似是沒想到這神醫和自己年齡相仿,露出驚奇神色。
侍女給羅維倒了杯茶,管家退了出去。
鐘靈抬頭對身邊侍女說︰「小梅姐,我想喝你煮的蓮藕栗子湯,你去小廚房給我做一碗好不好?」
「這……」侍女有些為難,這湯得煮很長時間,須等在一邊用扇子扇火。可撇下鐘靈和這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少年相處,她又不太放心。
「去啊。」
在鐘靈連聲催促下,侍女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房間。
房內只剩下二人。
鐘靈清亮眼神瞥了瞥羅維,小臉上有種近乎病態的白。
「杜神醫,你要怎麼給我治病吶?」
羅維干咳一聲說︰「先把脈。」
鐘靈听話地拿過一個手枕,挽起一小截衣袖,露出白皙得幾乎有些透明的手腕,擱在手枕上,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羅維。
羅維被那烏溜溜的眼楮盯得有些心慌,在女孩身上傳來的清新氣息中定了定神,擺出醫科大學畢業生的專業素養,手指搭上鐘靈脈息,閉目沉思。
鐘靈卻不安分地動來動去,仿佛一刻也坐不住,一會伸手去捉燈下的飛蛾,一會捻起一塊點心送進嘴里,沒有半秒安靜的時候。
「別動!」羅維低聲呵斥,鐘靈立刻吐了吐舌頭,正襟危坐。
羅維卻冒出一滴冷汗。他知道這少女可能會是自己的妻,居然不自覺地管束起她來。
一邊搭著脈,一邊把月力緩緩輸送進鐘靈體內,探測著。
鐘靈那廂卻也在納悶,感覺這少年雖有些不靠譜的樣子,卻讓人生不出惡感來。
半晌後,羅維皺起了眉頭。
鐘靈脈象和自己當初經脈被廢的時候非常相似,但要更嚴重許多,正如鐘將軍所說,是娘胎里帶來的不足之癥。
不僅經脈十分脆弱,絲毫不能修煉星力,更會時常心慌氣短,咳血不止,身體十分虛弱。
甚至,還有早夭之虞……
羅維斟酌了半天語句,也沒想出個婉轉些的來,心一橫,就直接問鐘靈道︰「以前有沒有大夫說……你活不過十五歲?」
鐘靈臉色一白,羅維心中暗悔,還是傷著她了。
鐘靈卻勉強綻開笑容道︰「是呀!可我不怕。」
羅維好奇道︰「為什麼?」
鐘靈道︰「那我就能去找娘親了。」
原來是幼年喪母,羅維想起自己這一世從面的母親,不禁對眼前少女生出一股憐惜之情來。
「如果我治好你,你會怪我不讓你去找娘親麼?」羅維逗著鐘靈。
「你能……治好我?」鐘靈瞪大眼楮。
「嗯,你信不信?」
「不信!」
「為什麼?」羅維詫異,這句「不信」怎麼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你不是大夫。」
吐出這句話,鐘靈俏臉隨之沉了下來,烏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羅維。
羅維心里一驚,沒想到鐘靈如此聰明!
不過,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綻?
「我見過的大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呀。」鐘靈仿佛看出羅維內心疑慮,格格笑著,「一看你就不是,還想瞞過我呢。」
羅維看鐘靈不像要叫人來把自己打出去的樣子,略微放心,虛心請教道︰「哪里不像?」
「沒有藥味。」
鐘靈只說了四個字,羅維頓時豁然開朗,狠狠拍了一下腦袋。
心中暗恨自己百密一疏,居然栽在一個小女孩兒手里。
如果真是大夫,天天泡在藥堆里,哪能沒有藥味!
鐘靈雙眼彎成了月牙,小臉上全是得意。
羅維抱起了胳膊,往椅背上一靠︰「好,既然被你識破了,要殺要剮都隨你。」
鐘靈脆生生道︰「你別緊張呀,我把小梅姐都遣出去了,這兒只有我一個人,打不過你。」
羅維輕哼一聲,他可不認為這千金之軀的大小姐屋外會沒有幾個暗衛。
鐘靈又捻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黑眼珠骨碌碌一轉,看著羅維。
「我只想知道你是誰,有什麼目的?」
羅維只得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漆黑如洗的窗外,把椅子拉得離鐘靈近了一些。
鐘靈小臉一紅,就要往後避去,羅維已經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嘀咕。
「這是咱倆的秘密,別告訴旁人。」
鐘靈感到一陣熱氣吹在耳垂上,頓時從耳根到脖子全紅透了,伸手把羅維推到一邊︰「胡說什麼?誰跟你是‘咱倆’了?」
羅維卻掏出了一個絲綢小袋子,扔在桌上。
鐘靈疑惑地看著羅維,後者已經又抱起胳膊靠在椅背上,一副任人宰割的無賴相。
鐘靈只得伸手把袋子打開了,取出小小一塊白玉,頓時愣住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東西你認不認識……」羅維慢吞吞道。
鐘靈青蔥小手在羅維跟前擺了擺,把羅維的後半句話擋了回去,隨即又拿著玉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才輕輕放在桌上,又看了羅維一眼。
那眼神十分復雜,有種莫名的憂愁神氣,又有幾分羞澀和嗔怪。
羅維挑了挑眉︰「怎麼了?」
鐘靈低垂著腦袋,撩起了長長的黑發,別在耳後。從白皙得有些透明的左耳垂上,取下一只耳環來。
羅維伸手取過耳環,其上還帶著一絲溫熱。
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這耳環上也垂著一小塊玉,和羅維拿出的那個,恰是一對。
鐘靈低著頭,心底卻生出些小小的歡欣來。
小時候祖父抱著她,拿著這只耳環,就曾對她說,往後若是有人拿了另一只來,便是能保護她一生的人,讓她乖乖听那人的話,不要耍小性子。
後來祖父去世,她也長大了,卻沒人說起這件事了。她還曾憂愁得很,覺得人家是不是嫌棄她生病,不要她了。
沒想到……
鐘靈又偷眼看了看羅維,只覺得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順眼。
羅維並不知道這女孩兒腦袋里都裝了什麼,收起了絲綢小袋子,看鐘靈一會兒若有所思,一會兒滿臉緋紅,一會兒又偷偷看自己,終于忍不住干咳了一聲。
鐘靈猛地一驚,回過神來,大眼骨碌碌一轉,問道︰「那你跟我爹說一聲,直接來找我就行啦,為什麼要假扮大夫混進來?」
烏黑的大眼楮里全是純真。
看來,她還不知道鐘家打算退婚啊。
畢竟只是個長在深閨大院的小女孩,縱使再聰明,也是很難理解外面那個趨炎附勢的世界的吧。
羅維此番前來,實際只是想治好鐘靈,再向鐘將軍要回那屬于自家的三萬兩。
但他卻不想破壞鐘靈這份純真,模了模她頭頂的黑發說︰「我是來給你治病的啊,怎麼是假扮大夫?」
鐘靈像小貓一樣縮了縮腦袋,睜著眼問︰「你真會治病?」
「嗯。」羅維點點頭,「我能治好你,信不信?」
鐘靈期待地點了點頭,看羅維的眼神,就像看見救星一般。
等待了十二年的人終于出現了,還說能治好她的病,鐘靈小小的腦袋有些發暈,如墜夢中。
也許,自己真能活過十五歲呢,還能……嫁給他。
眼前少年動了動,從椅子里站起來,對她伸出手。
鐘靈暈乎乎地把白玉般的小手交到那手里,跟著站了起來,被牽引到床邊坐下。
「把外衣月兌了吧。」
羅維說著,搬過一張椅子坐在床前。
鐘靈眨眨眼,流露出幾分疑問。
「本來是要全部月兌的……」羅維笑笑說,「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給你打折了。」
鐘靈聞言,毫不猶豫地月兌下外衣,只穿著一套薄薄的白棉布褻衣,坐在床沿上。
羅維心中有些暖意,感動于她不保留的信任。
「躺好。」羅維給鐘靈抻了抻床單,「閉上眼楮,沒我的允許,別睜開。」
「為什麼?」鐘靈一把黑發散落在枕頭上,睜著眼好奇地問道。
「哪那麼多為什麼?」
鐘靈悻悻地閉上眼。
羅維模出一堆療傷符,就像之前給自己打通經脈那樣,從鐘靈的額頭開始貼起來。
猶豫了一下,解開了鐘靈衣扣,探手進去,將符貼在位上。
手感滑膩,清新氣息撲面而來,羅維目不斜視地工作著。
鐘靈卻好像十分怕癢,格格亂笑個不停,在床上扭來扭去。
「別動!」羅維一掌拍在鐘靈頭上。
鐘靈扁扁嘴,繃直了身子,真的不動了。
羅維抹抹汗,心道幸好兩人年齡都不大,否則很難說會不會發生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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