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狼心 第36章 無邊黑暗

作者 ︰ 雪蝴蝶

翎瑚費盡了力氣終于把自已從逸寒身下挪了出來。她沒有落淚,也沒有心慌,她只知道這箭有毒,眼下惟一能救他的只有她一人。逸寒一動也不動,唇色已經完全發黑,翎瑚一手托著他的頭,一手胡亂扯過幾片樹葉草枝嚼碎吞了下去。這個時候,她不能讓自已昏倒,不能讓自已死,即便滿嘴的苦澀辛辣,她也甘之若飴。

翎瑚自覺恢復了一點氣力後,就伸手拽住箭尾用力將它拔出,鮮血如注,逸寒動彈一下又再次昏厥過去。她緊喘幾口氣,扯開他的衣衫俯身將唇湊上了他的傷口。她知道要救他必須先把毒給吸出來,只是不知道吮毒是這樣的費力,一口一口,好幾次她都眼前發花,幾乎栽倒在他身上。嘴發酸,手發涼,惟有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不斷提醒著她︰她死,他也會死……

吮出的鮮血逐口變回鮮紅,翎瑚不放心,又吮上好幾口才將身上衣衫撕破,為他綁上傷口。日落已西,如果仍然在此停留,即使不被那些人找到也會被山間猛獸當成可口美食,翎瑚試著推了推逸寒,他仍是毫無反應,滿臉黑氣也絲毫未褪。她無法,又抓了幾把草葉子吞下了肚,不一時,月復中就火辣辣的燒起來,喉間泛出幾口酸水,混合著苦水全都涌了上來。翎瑚咳嗽著全都吐了出來,一陣陣地天旋地轉,她不得不閉緊雙眼,使勁掐了自已幾把。

好不容易,煩惡感稍減,可饑餓感又來,她支撐著站起身,拖著逸寒的手臂背上肩頭,只是還沒等挺起腰,膝上一軟就已跪倒在地。逸寒垂著頭人事不知,翎瑚十指摳地,強咬著牙又將他拖上肩頭。她無法背起他,只能這樣拖著他走,一步一步,心好似隨時都會裂開,腳也好似隨時都會折斷,可她仍是堅持這樣走著,直到黑暗將一切吞沒。

再次醒來時,潺潺的流水聲就在耳邊,翎瑚的手一動,一陣清涼就直泌心底。她抬頭,逸寒就在身邊,溪水沖刷著他的半截身子,可他仍是毫無生氣,像是死了一樣。翎瑚心頭急跳,忙伸手試他鼻息,幸好,氣息尚存。她勉強坐起身,將他拖出水面後便埋首在溪水間狂飲,即便其間嗆了好幾口也仍舊貪婪地喝著,直到肚子飽漲到再也喝不下一滴,她才停下稍事休息。

這條小溪是從山上而來,順山勢而下,赫然將這一山兩分。翎瑚望著對面青石,有心想去那里看看,「逸寒,我們去那里看看好不好?逸寒?」逸寒依然毫無動靜。她自已抹了把臉,清涼的溪水又讓人清醒了幾分。停了停,她十指並攏,留了一點水想要喂給逸寒,可他齒關緊合,只能略略潤了潤他干涸的雙唇。翎瑚擔憂地望著他的臉,「逸寒,你醒醒好不好?」

逸寒沒有反應。她拉開他的衣襟,血已經止住,黑氣也已消退,可他為什麼就是不肯醒?翎瑚攥緊了手指,「蕭逸寒,你再不醒,我……我就不要你了。」逸寒以沉睡回應。翎瑚伸手想要推他、打他,可最終,她伏在他的身上,淚如泉涌。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如何下山,不知道該如何抵御黑夜的降臨。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總有人替她應對,父皇,母妃,甚至星痕、夢月,他們都會幫她,即使他們都不在她身邊,也會有一個逸寒,逸寒會來幫她,會來救她,只要她一叫他,他就會來到她的身邊,可今日,此刻,他再不能幫她了……

翎瑚哭完一場,用袖子使勁抹淨了淚。她要趁黑夜降臨前找到個安全的所在,既能安頓逸寒,也能避開一切危險。她站起了身,延著溪水走了一段,對面怪石盤據,樹木遮天,再走上幾步,山拗下似有一間小小茅屋矗立在避風之處。翎瑚揉了揉眼,看仔細後發出一聲歡呼,「逸寒,我們走。」

她重又背起沉重的逸寒,拖著他越過溪水,一步一頓地走到那茅屋之前,「有人麼,有人在麼?」無人應聲。翎瑚的心沉了沉,推開虛掩著的木門,窗台上堆著幾堆風干的野雞毛,桌椅上則是一層厚厚的積灰,再往里走,床上青紗吊幔,褥子破舊,一床棉被也是千瘡百孔。要在從前,翎瑚自然是一刻也不願待在這樣的地方,只是經過水牢三日,她的挑剔之心大減,拂去些灰塵後,就將逸寒放倒在床頭。

為他枕上枕頭、蓋上被子後,她扶床而坐,閉一閉眼以隱去眼前金星。身上似被車馬碾過,月復中也嘰哩咕嚕地開始亂響,翎瑚強忍著疲憊,扶著牆慢慢走至灶頭。冷鍋冷碗,這家的主人顯然離去多時,只余下一把糙米留在米缸之中。翎瑚如獲至寶,打了兩桶水後便用余下的幾根柴木燒了一鍋粥。

雖說單這生火一事已耗費了她大半日的工夫,而且粥中之水也遠遠大過了米,但在她眼中看來,這一碗粥不亞于她平日吃的銀耳血燕。顧不得燙嘴,翎瑚唏哩呼嚕地先喝了一碗果月復,覺得月復中那隱隱的疼痛好些了後,她又舀一碗端至逸寒床邊,「很香的,逸寒,快起來吃。」逸寒雙眉緊攏,依舊沉睡在自己的夢中。翎瑚吃力地將他的頭稍稍抬起,「逸寒,逸寒?」

逸寒呼吸聲弱,膚白有如金紙。他不再對她笑;不再對她說那些話來引逗她;更不會突然傾身過來親她,此刻的他,就如她曾捏過的泥像,任她擺弄。要在從前,她一定會拍手稱快,可在今晚,她只覺大慟難忍。她得讓他吃點東西,再不能像個死人似地躺著。想到此,翎瑚氣咻咻地用力拖起逸寒,讓他半靠在枕上,「你以為就你有辦法逼我喝藥?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吃我的粥。」

說著話,她低頭喝一口稀粥含在嘴中,隨即覆在逸寒唇上。逸寒的雙唇不像以前親她時那麼火燙,而是微涼。她用舌尖撬開了他的齒關,緩緩將粥度入他口中。等了一等,見逸寒未有不適,翎瑚便再次重復,直將大半碗粥都送了進去。許是有了粥水溫潤,逸寒的唇漸漸暖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微微泛出血色。翎瑚見有門,將余下的粥又喝了一大口後貫入他的口中。他的唇形如刻,薄薄的唇角即使不笑也是稍稍向上彎起,她抬頭見有淡白的粥液從中溢出,如做夢似的,低頭輕輕將它吻去,「逸寒……」

逸寒動了動,唇角稍牽。翎瑚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立刻坐直身體,「逸寒?」逸寒睫毛顫動,雙眉緊鎖成結,「糊糊,糊糊。」翎瑚握住他的手,「我在這兒,逸寒,你想要什麼?」逸寒死死抓住她的手,「糊糊,糊糊。」他不斷地喚著她的名字,抓住她的掌心燙如火燒,翎瑚方覺不對,伸手一模他的額頭,燙得驚人。原來他臉色紅潤並不是因為她的粥,而是因為發熱……

翎瑚的心再次揪緊,這時夜已深,她無法也無處去尋大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從衫上扯下一塊布來,學著從前星痕所做,浸潤了涼水敷上他的額頭。逸寒的臉已燒得通紅,身上卻是在發顫,他說著胡話,一會兒叫著翎瑚;一會兒叫著雪狼;一時縮著身子不停地打著寒戰;一時又踢開被子翻來覆去,顯得難受不已。翎瑚心中慌亂,除了為他換水敷頭之外就是握緊他的手,喃喃地重復一句,「你不許死,听見沒有?我不許你死,你就不能死。蕭逸寒,你定不許死!」

逸寒蜷緊了身子,像無助的嬰孩似地縮在被中。翎瑚咬一咬呀,為他月兌去半濕半干的衣物後,自已也躺進了被中。像是找到了溫暖,逸寒伸手緊緊抱住了她,翎瑚沒有躲閃,一樣展臂將他摟在懷內,貼上他溫熱的身軀,驅散他體內的寒意。

一夜無眠,近天明時分,掙扎了一夜的逸寒終于緩緩睜開雙眸。翎瑚驚喜,一下翻坐起身,「逸寒,你醒了?」逸寒微微點頭。翎瑚喜極而泣,「好……太好了!你的燒也退了,我……我給你做飯去。」她說著掀被要走,逸寒從後抱緊她,嗓音干沙得像是大漠中的沙粒,「糊糊,你做飯會不會毒死我?」

翎瑚回頭一瞪眼,「剛好就說胡話,你以為我是公主就不會做飯了?告訴你,御廚的手藝都沒我好,他們都搶著要拜我為師呢。」逸寒剛笑出一聲就連連咳喘,翎瑚探手在他背後輕輕拍著,「病剛好就不要亂說亂動,你再躺一會兒,我去做飯。」逸寒松開手,淡淡笑意仍掛在唇邊,「糊糊,這黑燈瞎火的你做什麼飯?快點個燈吧。」

翎瑚身子一僵,晨光已透窗而入,縱使屋內再暗也不至于要點燈,「逸寒,你……你看得見我麼?」逸寒唇角更彎,「看得見,閉著眼楮都能看見。」翎瑚一撇嘴角。「說正經話,你看得見我麼?」她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可他仍看著暗處一點,「太黑了,你還是點個燈吧。」

翎瑚兀自不肯相信,扯開吊幔讓晨光完全灑入,「我這會兒很丑是不是?你看來看去也不肯看我。」逸寒唇角的笑意已經凝結,失神的目光在搜尋了半日後終于落定在那青紗幔帳上,「糊糊,你很美,很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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