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閑事?
薛靈嫵看著大顆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從那瘋婦眼中滾落,砸在地上,碎裂成幾半。她身後還有不少失控的人在往前擁擠著,想找尋屬于自己親人的東西。那瘋婦緊緊捧著那小小的銀翅蝴蝶,任由那些人推搡她,撕扯她的衣服頭發把她一步步往外擠。甚至有人嫌她擋住了自己的路,猛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將她從門前的台階上推落下來。
薛靈嫵驚叫一聲,那沖上前去,趕著追了幾步,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瘋婦一階一階的滾下,撞上最後的一級台階磕的頭破血流。
「你沒事吧?」薛靈嫵忙將那瘋婦扶起,拿出自己的手帕堵住了她額角上的傷口。潔白的手帕很快便被染了個通紅,但那婦人卻毫不在意身上的傷,仍舊盯著手中的東西怔怔看著。像薛靈嫵完全不在身邊一樣。
「這是你女兒的東西?」薛靈嫵想去模那只銀蝶,那婦人才終于有了反應,她慌忙將手掌合上,然後緊緊抱起了雙臂。
「我不會搶你的東西的,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薛靈嫵忙舉起雙臂,讓自己離開了那婦人一些距離。然後又把手帕遞給她,示意她自己捂著傷口。
那婦人無比警惕地盯著薛靈嫵的手看了一會兒,直到額角的血流到了腮邊,她才真切的覺察出薛靈嫵的好意。這才畏畏縮縮地接過薛靈嫵的帕子,按在了自己的額角。
「那是你女兒的嗎?」薛靈嫵溫柔地問。
婦人的眼楮又迷茫起來,她看看薛靈嫵又看看手中的銀蝶,露出似乎是在判斷兩者的關系一般。待見到薛靈嫵的笑容,她終于傻笑著開始回應,然後抬起手將那銀蝶插進了薛靈嫵的鬢邊。
「娘給你買的,戴著吧。戴著好看!」瘋婦呵呵笑著,一雙渾濁的黃眼珠仍牢牢看定薛靈嫵。
「我姓薛,我真的不是……」薛靈嫵本想說清事實。可看著面前那張一臉希冀的面容,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想了想便握緊那婦人的手。不顧她身上的泥濘和污血,將她輕輕抱住。
「好,好看。」瘋婦拍了拍薛靈嫵的背,繼續嘟囔道。
「謝謝娘,我會一直戴著的。」薛靈嫵忍著眼眶的淚輕聲道。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家的娘親,如果失去自己,娘會不會也會心碎發瘋呢?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除了幫助慕雲庭還陽,她還沒感覺自己這個柩冥師有什麼用。要是可以,她真的想幫在場的所有人召喚回他們的孩子。不說還陽,哪怕只召回魂魄。讓她們能同家人做個正式的告別也好。總好過于不明不白的死去,有的連尸骨都見不到。
「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那瘋婦突然掙月兌開薛靈嫵的懷抱,翻身跪在了她的面前,不顧自己額上的傷口。竟像薛靈嫵磕起頭來。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薛靈嫵忙去扶她,可那婦人仍舊是跪地不起,嘴里嘟囔著道歉的話,頭還是雞啄米一般踫個不住。
「慕大哥,你看這……」
「算了。她既然覺得自己同女兒的死有關,你就讓她道歉好了,否則她心里會更難受的。」慕雲庭道。
「她是對她女兒有愧,我可受不起。」薛靈嫵搖搖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婦人摻了起來。
「你……你是不肯原諒娘是不是?娘知道娘害你害的好慘,娘也是夜夜睡不著覺,想死可又舍不得你啊!現在再見到你娘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娘以後一定會對你好,你跟娘回家,我們回家。」那瘋婦不由分說拉起薛靈嫵便走,可走了兩步卻又犯起了迷糊,轉過臉來望著薛靈嫵露出幾分愧意來。
「娘年紀大了,記不住路,乖女兒,咱家是在哪里?」
「咱家?這個……我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你是不是不願回家?」婦人著急起來,緊緊捉著薛靈嫵的手,生怕她會溜掉一樣。
「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薛靈嫵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當前的尷尬,她怕傷害對方的感情,可若不據實以告,她也不能真的跟她回家當她的女兒啊!
「柳家妹子,他們告訴我說看到你家女兒常戴的那只銀翅蝴蝶也在里面,你可要節哀順變。不過這樣也好,也算是有了個交代,省得你日夜掛心,寢食難安。」
一個五六十歲的婆婆一臉焦急地趕過來,攥住瘋婦的手便絮叨開了。
「我女兒活的好好的,我為什麼要節哀順變?」
「什麼?可是方才老陳家的告訴我她看到……」
「這不是我女兒?你看她不是好好的?」瘋婦拉過薛靈嫵氣勢洶洶道。
「這哪里是你女兒?妹子你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人!這就是我女兒!我女兒右手臂上還有一塊紅色胎記,乖女兒,挽起袖子給婆婆看看!」瘋婦大力推著薛靈嫵的衣袖,露出了她的小臂。那里自然光潔一片,沒有任何的胎記。
「怎麼會?不可能的!胎記呢?怎麼會沒有!」瘋婦尖叫起來,手指甲狠狠扣進了薛靈嫵的手臂,幾乎要抓出血來。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不是你女兒。」薛靈嫵忍著疼解釋道。
「騙子!你一定是騙子!肯定是那個什麼知縣夫人派來的!還我女兒!你們還我女兒!」瘋婦抓著薛靈嫵的衣襟,開始大喊大叫起來,原本就渾濁的眼珠此時更是泛起一片白翳,連口鼻都有些歪斜起來。抓著薛靈嫵的手也不住地顫抖。
「妹子,你別這樣,別這樣。」那婆婆想把那婦人拉開,可她的力氣根本不夠,還是慕雲庭扣著那婦人的手腕,逼迫她松開了薛靈嫵。那婦人突然又跪倒在地,全身不住地抽搐起來,嘴角泛起一陣陣細細的白沫。
「苦命的妹子啊!你女兒已經死了,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婆婆蹲在那婦人身邊,幫她順著後背,淌著眼淚勸道。
「死了?我女兒死了!你們把她埋了?為什麼要埋起來!我還沒有看到她!」瘋婦的指甲深深地摳進面前的泥土里,泥土里的砂石頂的她的幾片指甲都翻了起來,可她絲毫感覺不到痛楚,依然猛力地挖著,像是要把女兒從土里挖出來一般。
薛靈嫵和那婆婆都去阻攔那瘋婦,慕雲庭則先一步出手,對著那婦人的後脖頸猛力一按,將她擊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