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黑塔兒,蕭天本來並未多去留意。他來了這個時空,只想過些輕輕松松的平民生活。找點營生干干,賺點小錢,能衣食無憂就好。他的理想,其實很簡單。所以,黑塔兒也好,大宋朝也罷,這些,他都不想沾邊。
這也是他為什麼一再推拒了李綱的邀請的原因。只是不成想,事態的推動之下,許多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開的。
如今,不但一步步的涉入了官面上的一些事兒,現在甚至連黑塔兒這種綠林道上的麻煩,眼看也是要沾上了。這讓他實在是有種無力的感覺。
這個黑塔兒,放在之前,他或許會哂然一笑,不去理會。但是,今晚發生的事兒,卻隱約有英雄樓的影子出現,而英雄樓卻又和黑塔兒說不清道不明,這就不能不讓蕭天仔細斟酌了。
從表面上看,對方似乎並未顯露真正的敵意。所為的,只是想給他增加點麻煩。仔細想來,不外乎就是有牽制他的意思。
可是,別忘了,今晚出現的,還有那個神秘的高手呢?這麼一個讓蕭天想想都心中發毛的角色,隨時潛伏在身邊,又是敵我難明,實在讓蕭天很難淡定下來。
雖說從今晚的事情上看,對方是救了喬冽一命,好像是友非敵。但真正的情況,又有誰敢說?
這人能在那種時機,恰好的出現在那兒,又恰好的出手相救,若說一切都是巧合,便是打死蕭天也不信。
由此,問題便來了。既然不是巧合,那便是有意為之了。被這麼一個人物盯上了,在模不透對方的意圖前,實在是一種極大的危險。作為一個殺手,若是不能將危險消滅于萌芽中,便該果斷抽身,早早躲開才是王道。
但是,如今的他,又怎麼可能再像之前那般灑月兌,說走就走?這里,已經有了他的根,有了他要維護的東西,他不可能放下的。
所以,對于呂方的提問,他便有必要仔細考慮,以便做出最保險的打算。
「這事兒…….我知道了。嗯,待我仔細想想,自會與呂將軍分說。好了,除了這事兒外,可還有別的事嗎?我听說,今天還有我的書信送來?」
沉吟半響,他終是有了決斷,只是卻不肯讓家中的女人(好吧,某人無恥的將郝大姑娘,也納入了家中女人的範疇,鄙視他吧!)為這些事兒擔憂,便含糊而過,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兒。
听他問起這件事兒,一旁一直靜靜坐著的梁紅玉,眼中忽的亮了起來。
先是起身將小丫頭送上來的羹湯親手盛了一碗遞給蕭天,這才轉身進去,不多時,拿著一封書信又走了出來。
「是有大哥一封信在此,此人,大哥想必也是听過的。先父當日在世時,也是極為推崇他老人家的,不想今日,他老人家竟能專程給大哥來信,奴家接到時,都是不敢置信呢
梁紅玉說著,一邊將那封信遞了過來。眼神中看向蕭天時,已然滿是驕傲崇敬之色。
蕭天心中越發驚疑起來。梁紅玉的眼神、口氣,分明是覺得自己能得到那人的青睞,是一種極大的認可。這種驕傲崇敬的眼神,雖說是對自己,但推本溯源,實則卻是對著那人去的,這讓蕭天心中不由的微微有些不服起來。
「究竟是哪位大人物,竟讓你這般推崇備至,呵呵,倒是真讓我來了興趣了
蕭天伸手接過信,沒急于打開,卻是微微有些自嘲的隨口說道。只是,隨著梁紅玉張口吐出一個名字來後,他卻也是不由的一震,臉上顯出不可思議之色來。
「宗提舉!是宗澤宗老大人!」
梁紅玉兩手微微緊握,滿是歡喜的說道。
「宗澤?!」
蕭天當場呆住。就算他再怎麼歷史白痴,也是被這個名字狠狠震撼了一下。
這位宗澤,實在是後世人幾乎人盡皆知的一個傳奇人物。不說別個,單一個岳飛岳武穆的老師的名頭,便足以令所有人側目了。
只是他卻不知,歷史上,宗澤其實並不是岳飛的師父。而宗澤本人之所以被後世大書特書,也不是因為岳飛的緣故。而是在這個時空,現在還未發生的事兒。
宗澤,字汝霖,是北宋末南宋初,和李綱等人,最先反對聯金抗遼主張的一批人。也是他,在後面的抗擊金兵的戰斗中,第一個連戰連勝,數番大破金兵的統帥。
而岳飛,只是被他發掘出的一個人才,最終在他身死後,接過他手中抗金的大旗,才演繹出一出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
正是由于這些尚未發生的事兒,才是蕭天這個歷史白痴,從後世知道他的原因。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宗澤,之所以能得到梁紅玉的推崇,跟蕭天所知道的完全不沾邊。
梁紅玉之所以推崇敬仰宗澤,實在是因為宗澤歷任各級官職時,以勤政愛民、政績卓著,又曾是梁父的上司所致。只是這些,卻是蕭天所不知道的。
「………先父生前,曾在宗公手下為官,倍言當世人杰,當首推宗公。妾自幼听父親描述,對他老人家亦是仰慕至極………….」
蕭天愣愣的握著那封信,耳邊听著梁紅玉緩緩的講述著,心中震撼的同時,卻更增了無數的疑惑。
這個宗澤果然是大人物,只是,這個大人物怎麼會突然給自己來信?貌似自己跟他從沒有過交集,他又是從哪兒知道自己的?這封信中,究竟寫的什麼?
一時間,他忽然覺得這封信有些燙手了,遲疑著,遲遲沒有將信打開。而耳邊,梁紅玉的講述,卻仍在繼續。
「…………听說去歲大金立國,起兵伐遼。朝中上下,盡皆一片歡聲。唯有宗公,還有李相等人,似乎持有不同意見。結果是,李相被貶謫沙縣,而宗公也因言獲罪,被剝去實職,降為提舉慶鴻宮虛職。
……………後來听聞他老人家索性辭去了這一虛職,自請回了老家東陽,任了團練一職。卻不知怎的,今日竟給大哥來了這信。想來,自是大哥之名被人傳了出去,才引得此老注視。
………….大哥一身本領,放眼當世,更有何人能及?今日只屈身一介污吏,想來多是為妾所累。妾每每思及,雖感君恩重,但亦是既慚又愧,如今好了,能得這位老大人看重,以大哥之能,他日並能有一番大作為,妾身他日于地下,也總算是敢見公婆之面了……….」
听著梁紅玉絮絮而言,蕭天初時還不覺得如何,只是听到最後,卻是不由面色古怪起來。
公婆?靠喲!你想見你那公公婆婆,怕是要等個千年之久了。再說了,別說是你了,就是你夫君我,都不知道你那公公婆婆究竟在哪呢。
還有,這女人平日里總是把心思藏著,自己只當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安逸的生活。卻不想,她想茲念茲,還是殷殷期望自己這個男人,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想到這兒,蕭天不由有些郁悶。如梁紅玉這樣的名女子,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太愛國了,太忠君了!難道就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管他什麼國家大事,管他誰做龍庭,咱們自安生過小日子,何苦去為難自己,做什麼忠臣孽子呢?
梁紅玉卻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在說了半天後,卻見自家這位夫君一臉的古怪,不由的也是一愣,便將那話頭生生打住了。
蕭天輕輕嘆口氣,將心思壓下,抬手將那信打開看了起來。三女眼見他忙正事,便都住了聲,不敢擾他。
信的內容很簡單,語氣也頗為不客氣。先是大體說了下當今的局勢,三言兩語帶過後,便直接蹦出讓蕭天盡速辭去這個小吏的身份,奔赴東陽尋他雲雲。
又說大丈夫空有一身本領,若自甘墮落,不肯為國為民,是為恥也!看的蕭天只是一個勁的皺眉,心下對這位大名鼎鼎的總元帥,印象分是一個勁的滑落。
可以說,這封信頗有些沒頭沒腦。字里行間,全是一副長輩訓斥晚輩的口吻,這讓蕭天委實有些模不著頭腦。
在古代大宋這種時空,人和人之間,最重禮儀。宗澤這封信的口吻,卻毫沒這方面的顧慮。按理說,只有極親近的人,又是輩分有著差距的長輩,才會如此。
但自己和他,明明是素未謀面啊,這老頭兒,何以有這種自信?
他心中不樂,耐著性子往下看,直到信的末尾,看到宗老頭兒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才終是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
原來,這位宗老大人,跟李綱乃是至交。李綱在游說蕭天不果後,左思右想之下,猛然省悟,莫不是這蕭頂之在外域呆的時間長了,重武事而輕文人,這才一再拒絕了自己?
想想兩人相識的經過,老頭兒越想越是覺得有理。本著不能讓如此一顆明珠埋沒于淤泥之中的心思,也顧不上和蕭天通信說明了,當即便提筆給老朋友鄭而重之的寫了一封信去。
他知道宗澤雖然明面上回了老家,但實則是在老家以操演團練為名,暗暗聚草屯糧、積蓄力量,以備來日之變。
眼下,只怕最缺的,便是上將良才。如蕭天這般文武雙全的才俊,若是能去了宗澤那兒,立下軍功絕對是易如反掌之事。只要能走通這條路,大不了等以後,自己再找機會游說就是。只要蕭天肯走上官面,便一切總有機會的。
他盤算好了一切,又怕老友萬一走了眼,輕視了這塊寶。便索性說蕭天是自己親族晚輩,要宗澤多多照應雲雲。
結果便是,宗澤老大人接到信後,雖然對老友的描述有些半信半疑,但果然也是極為重視的。只是想想蕭天這廝,居然如此罔顧長輩的意願,自甘在一個小縣里游手好閑,當一個無謂的小吏,也不肯挺身而出,為國為君效力,心下便有些惱怒。
這位老大人今年已是六十高齡,雖說與李綱是平輩論交,但實則無論從年齡還是資歷,都應高出李綱半輩來。兩人又是相交莫逆,他老人家自然而然,也就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就這樣,在這種心情下,便有了蕭天手中這封信。
蕭天看罷整封信後,卻是不由的哭笑不得。即感于李綱的關愛,卻又滿是無語。
去為這轉眼便倒的北宋賣命?蕭天想想便是搖頭。只不過,通過宗澤這封信,再加上今晚的遭遇,卻讓他忽然也多出了一些想法。
這是個亂世,或者說,即將要走入了亂世。那麼,自己無權無勢,在這個亂世之中,真的能逍遙的過上平民百姓的日子嗎?
他手中握著那封信,兩眼望著窗外的夜空,漸漸的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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