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輕跳,滿屋溫馨。
中廳的桌子上,菜香撲鼻。雖只幾個簡單的材料,但在二女的巧手之下,卻也讓蕭天吃的贊不絕口。
或許幾樣小菜遠遠比不上酒樓里大廚的手藝,但那其中的意境,卻不知比那些大廚高出多少倍去。又有什麼人,能比自己的愛人,更了解自己的口味,進而去如此用心的調理照顧自己的口味?
家,只有家,才會有這種味道。
蕭天心中滿是沉醉著。
看著蕭天大口的吃的歡暢,梁紅玉和阿沅兩個,都是滿眼放光,眉梢眼角處,歡喜之情怎麼也藏不住。
「你們準備一下,過兩天,便往東陽那邊去
將口中一口菜咽下,蕭天終是將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
梁紅玉微微一怔,隨即不由的美眸放光,歡喜的道︰「大哥之意,可是決定去見宗公了?好的,妾身這便去收拾,絕不會誤了大哥的行程就是口中說著,喜孜孜的便要起身而去。
蕭天不由的哭笑不得,忙一伸手拉住,搖頭道︰「又哪用得著這麼急?便現在收拾好了也走不了啊
梁紅玉這才省悟,臉上羞紅閃現,慚慚的應了,溫順的低頭重新坐下。
旁邊阿沅卻是歡喜的跳了起來,拍掌道︰「咱們要出門嗎?哈,這可是好。我便前些時還想著,這秋踏的時候過了,再要出游便只能等來年了。啊,對了對了,東陽又是在哪兒?這個時候出門,不知要帶些什麼?那邊冬天可會下雪嗎?自打離了東京,我便好久沒看到雪了………….」
小丫頭畢竟年紀小,玩心極重。此時一听要出門,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嘰嘰咯咯的自顧說個不停。
蕭天听著她從打算著帶多少銀錢開始,直到最後還琢磨著,是不是連這些日子剛養的小雞仔也帶上,不由的徹底無語。
梁紅玉看著他瞠目結舌的模樣,不由也覺好笑,嗔怪的瞪了仍興奮不已的阿沅一眼,這才低聲告訴她,這次不是什麼出游,而是搬家,銀錢自然是要全都帶上的,那小雞仔實在大可不必了,待到到了東陽後,再重新買過就是。
阿沅這才消停下來,只是听聞竟是要徹底離開京口,興奮之余,不由的又微微有些不舍。不過也只片刻後,那份出門的興奮,便又重新佔據上風,拉著小姐,滿眼放光的討論起細節來。
蕭天大是無語,看著兩個女人在那兒討論的火熱,實在有些不忍心潑冷水。但是想想,這事兒終是瞞不過,只得狠了狠心,輕輕咳嗽一聲,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這次,只是你們先過去。我在這邊還有些手尾要處理,怕是不能和你們同行的
抬頭看了看兩女望過來的目光,蕭天有些艱難的動了動喉頭,微微有些低沉的說道。
屋中忽然靜了下來,梁紅玉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卻強自忍著,沉默不語。
這個家,男人是天,是地,是一切。他才是一家之主!只要是男人決定的事兒,女人只能听從,沒有反對的權利。
梁紅玉雖然性子剛烈,但那只是在大是大非上。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和這個時代普通女子並無兩樣。
听著蕭天不和自己一起走,心中雖萬般不願不舍,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阿沅卻是年幼,又性子粗疏,在愣了半響後,終是反應過來,當即小臉垮了下來,兩眼含淚道︰「你….你…是不要我們了嗎?」
蕭天大感頭疼,哪怕是面對著再強大的對手,他也從不會有半點遲疑。但是當面對著小丫頭的眼淚的這一刻,大名鼎鼎的幽虎,實在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求救似的看了眼梁紅玉,梁紅玉不由輕嘆口氣,伸手將阿沅攬了過來,對她微微搖搖頭,這才轉頭看向蕭天,輕聲道︰「大哥怎麼說便怎麼做好了,只是………」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臉上遲疑了片刻,才輕輕的道︰「…….只是還望大哥記得,從當日妾身姐妹隨了大哥後,大哥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若是大哥有事,妾身姊妹絕不獨活于世上!」
她淡淡的說著,語聲輕柔,但說到最後,卻是斬釘截鐵,語意中更無半分回旋。
蕭天心中一驚,猛地抬頭看她,卻見梁紅玉雙眼緊緊的盯著自己,眼神中滿是倔強堅定之意。
蕭天愣愣的看著她,心中一時間又是感動又是贊賞。
自己不過只是提出讓她們先走一步,這個女子便立刻敏銳的捕捉到了里面的蹊蹺。
她那番話,分明是察覺到自己的擔心,明白了自己送她們先走的意思。而在明白了這番意思後,卻仍是順從的答應了,卻又明確表示了自己的決心。
君生我生,君死我死!
沒有什麼淒艷哀絕,沒有什麼豪言壯語,只是淡淡的一句「絕不獨活」,卻將這個女子精靈般的聰慧,和無限的深情,演繹的淋灕盡致。
阿沅這時也感到有些不對了,停了啜泣聲,轉頭看向蕭天時,一雙明媚的眸子里,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你…想的多了
半響,蕭天終是長嘆一聲,搖頭苦笑道︰「是,現在的形勢有些不太順利,不過,卻也遠未到你想的那般不堪。我之所以讓你們先走,只是擔心對頭狗急跳牆,對付不了我了,情急之下,會從你們身上耍陰謀。要是那樣,你們留在這兒,豈不是反而害了我?你們放心,只要沒了牽掛,這世上能傷我的人還不曾出生呢
他起初只是勸說著二女,但說到最後,那份傲然卻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
梁紅玉看著男人,心中忽然便就平靜了下來。這個男人此刻身上那股睥睨捭闔的氣勢,是那麼的讓她迷醉。當日大河邊上,自己初見他時,正是那凌厲絕倫的一眼,徹底讓自己的心開始了沉淪。
從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是普通人。哪怕是當年跟隨父親的那些老兵們,身上也絕不會爆發出那般攝人心魄的氣勢來。
那是一種千人斬,甚至是萬人斬的氣勢。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是一種心志堅毅到了難以想象地步後的外在顯露。
還有那只當時扣在自己咽喉上的手臂,那種駭人听聞的力量,便說堅俞金剛也不為過。自己自小練武,雖說不見得有多高明,但對于力量的體驗,卻絕不會差了哪里去。
那種力量,還有當時那種氣勢,只怕對于任何與之敵對的人,都將是終生的噩夢吧。
可是,自己呢?自己卻偏偏在初時的驚懼之後,每每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哪怕連一點懼怕都沒有。有的,只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好沒來由的渴盼。
似乎,自己極希望能在那雙手臂下永遠呆著。感覺上,只要有那雙強力的手臂護持,這世上便再沒有什麼能傷害到自己。
安全感,對,就是安全感!
從家中大變之後,自己表面雖堅強無比,但又有何人能知,自己其實一直都是如履薄冰,整日提心吊膽的?只有在那一刻,在見到這個男人的那一刻後,終于心中有了一種安全感。
好奇怪的感覺,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在那次相見之前,兩人從未謀面。甚至在那一霎那,自己還差點死在他手上。她絕不懷疑,要不是那一刻,這個如魔如神般的男子,因為虛弱忽然再次昏了過去,自己如今怕是真的早成了一具尸體了。
可就是這樣,卻為什麼偏偏讓自己有種安全感呢?
後來,自己救了他回去,衣不解帶的照顧他。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瘋了,都說他肯定活不下去。可是自己卻執著的認為,他不會死,他一定不會死!
只從那一刻的氣勢上,她便隱隱的感覺到,這個男人必然有著絕對不凡的經歷,甚或是如英雄般的傳奇經歷。這樣的人,上天又怎麼會讓他輕易的死去?
果然,再後來,他活了下來。雖然仍有些虛弱,但很快便開始恢復了。那恢復的速度,甚至讓郎中都連瞠目結舌……
他能起床了,能活動了,自己卻礙于羞澀,又身在那種地方,不得不避嫌,將他安排在雜役那邊。
自己每天偷偷的看著,看著他擔水、劈柴、打掃庭院,做著一切雜役該做的事兒。
他總是笑眯眯的,話也很少說,可是活兒卻干的比誰都多、都快。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以至于連媽媽最後都默許了他的存在。
那時候,很多人都只把他真的當做一個雜役,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始終知道,他,絕不會一直這麼默默無聞。他是英雄,他有一身驚天動地的本領,終有一日,他必將顯露崢嶸。
果然,後面發生的事兒,驗證了自己的感覺。綠柳山莊上,在千鈞一發之際,在所有人都暴露在危險之際,他出手了。一出手,便將所有危險消弭無形。後來,更是一步步走到今天,做出一件又一件讓眾人驚訝的事兒。
梁溪先生看重他,龐大人看重他,連那個馬縣尉都看重他。自己沒看錯,他果然是個英雄。不然,那麼多大人物,又怎麼也對他青睞有加?
龐大人甚至為了拉攏他,親自出面給自己贖了身,許了給他。那時候,多少人都以為自己是被動的,是被逼的。卻不知道,當自己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心中竟是多麼的驚喜………
更難得的是,他不但是英雄,更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兒。為了阿沅,跟吳家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以至有了今天的危機,他也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對自己這個侍妾,竟始終以妻禮相待,自己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的。他從來沒半分瞧自己不起過,在他那兒,自己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尊重。天知道,尊重,對于自己這麼個女子來說,這是何等沉重、何等珍稀的一個詞啊!
梁紅玉痴痴的看著,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面孔,迷醉之際,心神竟不知何時飛了老遠。相識相守以來的一幕幕,便那麼不可抑制的從心頭流過,清晰的如同前世便烙印在靈魂中一般。
這,就是我的男人,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他現在有了麻煩,卻仍先想的,是我和阿沅的安全。有夫如此,更有何憾?
他如此待我,我又怎能讓他煩憂?他說的對,留在這兒,只能給他牽累。那好吧,就先離開吧。不管自己是多麼的不舍,但只要他能好,便什麼苦,自己也能忍下的。嗯……對了,說不定,趁著這個機會,還能……….
她心中千思百轉,蕭天卻哪里能想到她的心思?見她只是緊緊的看著自己,始終一言不發,還當她仍是放不下,只得搜腸刮肚,想著措詞好說服她,卻見她忽然展演一笑,張口說了一句話出來。
「大哥的意思,妾身懂了,自當照大哥吩咐去做。不過,唯有兩件事兒,還望大哥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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