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渡口上,蕭天長身而立,遙遙目送著那一葉扁舟順風遠去。直到天水一線間,再也看不到任何蹤影了,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心頭不覺浮起幾分落寞。
從那晚的勸說,這已經是數日後了。梁紅玉和阿沅終于是走了,只不過,這一走,卻是先往東京而去。夫妻三人約定,日後便在東陽相聚。
之所以先去東京,卻是梁紅玉當晚提出的兩個條件之一。
「……此番遷往東陽,不知何時才能再回。昔日先父遭難,妾身飄零京口,唯有老母尚在東京偏宅。妾身此次,想要先回東京探望一番,還請大哥允準……」
听著梁紅玉的要求,蕭天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甚至,那一刻,他都感到臉上火辣辣的。
成為自己的女人這麼久了,自己這個準女婿,卻從未去拜見過丈母娘。這也就是在這個時代,作為名義上的妾侍沒有地位。若是放在後世,蕭大都頭怕是早就後院火上房了。
「還說什麼探望,此次直接便接了母親出來,一同往東陽去住就是。這原是我的疏忽,要知,你既然隨了我,你的母親便是我的母親,豈有我們在外逍遙,卻不奉養老人的道理?按理說,這本是該我與你一起去才對,只是你也知道,這邊的事我委實走不開,便也只能失禮了。你此番過去,當替我多多賠禮請罪,便說等到東陽相見後,我再自請岳母大人責罰就是…………」
本著後世人的心態,蕭大都頭羞愧之余,張口便來了這麼一番話。結果自然就是讓梁美眉又大大的感動一番,以至于淚眼朦朧之際,連原本不打算明說的打算,都和盤托出了。
「…….大哥對妾之恩義,便來生結草餃環也無以為報………」梁美眉淚流滿面的說著。
某人有些手足無措。
介個…….介個………過了,真是過了啊,貌似都是我該做的吧。要不要這麼夸張啊?
心中一個勁羞慚之余,耳邊又響起梁美眉接下來的話,卻頓時讓蕭大都頭當即進入當機狀態。
「………妾身想過了,此事還當明告大哥才是。就是此次,還望大哥準妾身帶著郝姑娘一起前往。
………大哥乃大英雄,豈能只有妾二人隨侍左右之理?日後待到宗公處,軍前立了功,必將有一份大大的前程。到時,此事怕是會被人恥笑。如今,夫人之位尚空,妾不自量,這為大哥納娶良人之事,自當盡力才是……
……….郝姑與大哥的情意,人盡皆知。妾觀察多日,覺得可為良配。只是她曾為人婦,此事提起未免不美。妾身想了,不若此次便隨了妾身去。這一來,妾身與她頗為相得,一路有她相陪,可解許多寂寞;這二來,此番去了,妾身想著,便讓她拜了母親為義母。這樣,到時候大哥納她,便可從母親處出這個名頭,也算是避過了那尷尬處,絕了他人說嘴……」
梁美眉侃侃而言,只把個蕭大都頭听的目瞪口呆,腦子一時有些不夠用了。
我和她的情意?還人盡皆知?我嚓,為毛我自己不知道啊?要不要這麼冤啊?
蕭大都頭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望著梁美眉兩片開合不停的紅唇,很想為自己分辨一番。只是在梁美眉一句反問,還有那滿面嚴肅的神情下,終是徹底敗退下來。
梁美眉問的是︰「大哥神色不虞,莫不是嫌棄郝家妹子?據妾所知,郝家妹子雖頂著曾為人婦的名頭,實則仍是冰清玉潔的處子之身,大哥切莫被外面傳聞所誤。否則,錯過這麼一番良緣不說,只怕郝家妹子也是活不下去了…….」
靠喲!這都要出人命了,還能說啥?還敢說啥?蕭大都頭滿心委屈的看著梁美眉,終是一句話也沒再說。
這便是梁美眉的兩個請求了。蕭大都頭既然都沒異議了,剩下來的便是各方準備了。
既然要先往東京去,原本蕭天準備只讓湯隆兄弟一路護持,便臨時又增派了喬大公子一起。
畢竟,在東京,喬大公子的名號還是極為有用的。梁家早些年因罪而敗,此番梁紅玉回去接人,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故?有喬冽這個京城頂級紈褲跟著,一般小小不然的事兒,便大可由他出面擺平了。
至于說蕭天自己的關系,那位天上掉下來的朋友,宋五殿下,在蕭天心中,實在是不想有過多的牽扯。除非真出了什麼大事兒,能不接觸最好是不接觸。畢竟,天家之事,自古以來就復雜黑暗的駭人听聞。
後世之時,皇家內部各種陰暗復雜的段子,听的蕭天怕是耳朵里都要起繭子了。除非必要,他哪肯輕易往上靠。
所以,臨行之前,他將趙樞給的那塊玉佩取出交給喬冽時,便一再叮囑了又叮囑,要他非到生死關頭,絕不可動用這塊玉。
喬冽開始听聞讓他去東京,哪里肯去?只當是蕭天報復他的不夠又施的手段。話說就因為那天自己無意中嚇到了郝大姑娘,某人端起教自己武藝的架子,愣是下達了讓他每天繞城跑十圈的命令。
偏偏自己還不能不從,不然的話,拿某人說的話就是︰你可以不從,不過以後也莫要再跟我說學什麼武藝。連這點苦都吃不起,又能學什麼真本事?便勉強學了,日後也不過是丟人現眼罷了。
好吧,喬大公子敗退了,無比悲憤的簽下了這份不平等條約。天知道,這都學了好久了好伐。便算是鍛煉體力,也該從一開始就練好伐?哪有半路想一出是一出的?這明明就是打擊報復嘛,偏要按上這麼個正大光明的由頭。
喬大少為了武藝,選擇屈服了。可是什麼事兒總要有個限度吧?這跑都跑了好幾天了,怎麼還不算完啊?這會兒好,竟然要把自己打發回老家了,世上還有這種道理嗎?
喬大少怒了,覺得自己這次怎麼也要據理以爭,為了自己的前途和尊嚴而戰。就算戰不過…………嗯,戰不過再說戰不過的話,但抗議總是要有的。不然,還真當本少是任意捏吧的了。
可就當喬大少鼓起勇氣,準備為權利和尊嚴而戰時,某人直接一句話,就讓喬大少的勇氣徹底沒了蹤影,甚至連半句怨言都沒了,屁顛屁顛的趕緊回去準備了。
那句話就是︰這次是要送我妻妾去東京,東京那地兒,你不去誰能搞的定?再說了,我的妻妾,嚴格意義上說,就是你的師母。常言說,有事弟子服其勞,怎麼,送你師母出趟門都不肯,這種態度,你還想當師父的以後真心教你本事?
喬冽抱頭鼠竄,狼狽而走。
就這麼著,在準備了幾日後,終是將一切收拾停當。由喬大公子率隊,湯隆湯善兄弟跟隨,再加上喬大公子隨身的一撥侍衛,護持著梁美眉、阿沅,還有一個心中忐忑,又滿心憧憬的郝大姑娘一行,在今天早上登上了船,一番難分難舍之後,這才楊帆而去。
只不過臨別之際,小丫頭阿沅又讓蕭大都頭狠狠的狼狽了一下。
當一眾人終于話別後,陸續登船之際,小丫頭忽然又回頭跑了下來,扯著蕭天走到一邊,鬼頭鬼腦的左右看看,這才附在蕭天耳邊說了起來。
「……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
「好吧好吧,答應答應,只要我能做到的,沒問題
「啊,你答應了啊,放心吧,你肯定能做到的
「……說,什麼事兒?」
「嗯,就是……就是…….,就是你還要像以前那樣對我好,不要有了郝姑娘了,就不要我了
「……………你想多了……好吧好吧,我答應,絕對會對你們都一樣,這樣行了吧?」
「啊?不可以!」
「…………….」
「你抱著她睡可以,但…但不準像對小姐那樣,拿你的棍兒戳她……你…你都沒還沒戳我呢………」
小丫頭眼神兒飄啊飄的,臉紅的如同一只熟透了的隻果。結結巴巴的說完最後一句後,羞不可抑,兩手一捧小臉,轉頭便往船上跑了。
蕭大都頭大張著嘴巴,身子晃了兩晃,險險沒一頭栽進江里去。
這尼瑪……….唉,孩子長大了啊。瞅瞅,這啥事兒都懂了呢……….蕭大都頭無語凝噎,呆了半響後,在心中對自己大發著感慨。
江天遼闊,遠處那點帆影早已沒了蹤跡。隨著太陽越升越高,碼頭上往來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上游下游,越來越多的駁船慢慢密集了起來。京口地處大江之便,水運便也就成了最重要的方式。這碼頭雖遠在城外,但卻總是最先熱鬧起來的所在。
「都頭,夫人們去的遠了,江邊風大,您看是不是先回去為好?」身後,如同隨從的毛四猶豫了一下,終是上前一步,低聲勸道。
蕭天微微一驚,這才醒過神來。目光在越來越多的船只上掃了幾眼,輕輕點點頭,隨即轉身下了長堤。毛四暗暗松口氣,連忙從後疾步跟上。
一邊慢慢往回走著,蕭天一邊不由暗暗自嘲。枉自己從前自稱逍遙,何時起,竟也像那些常人一樣,這般兒女情長起來?這個狀態可不太好。
眼下看似一切平靜,吳家在處理了徐家後,似乎也沒什麼其他的大動作。可是正如表面平靜的冰川一樣,下面那激流涌蕩的暗潮,才是真正的殺著。自己要是因此放松了警惕,只怕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前世時,自己何曾如今日這般懈怠過?看樣子,這平淡的日子真不適合自己。長此以往下去,怕是不用別人動手,自己就把自己廢了。
他心中暗暗警惕著,不由的深吸了口氣,重新提起精神來。抬眼向四周隨意打量著,當目光掃過某個所在時,忽然一頓,眼楮不由的便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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