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御星辰 第七十八章 活佛濟世

作者 ︰ 九州流雲

耶律欽飄至徐安的身側,眉頭蹙起,神情凝重。

良久,魔宗行走伸出那有如妙齡女子般姣好柔女敕的右手,淡淡撫在徐安的額頂。

一股淡然幽香的氣機從徐安的天靈蓋涌入,超然若長生天的煌煌光輝。

徐安只覺得渾身燥熱了起來,緊接著周身各處發出噗噗的聲響。耶律欽目不轉楮的盯著這個一無所知,驚慌失措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將一枚藥丸塞入了他的口中。

徐安咽下了藥丸,只覺得一股邪火在自己軀殼中亂竄,有如荒原之中燃燒的秸稈。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只有燒去他原本的記憶,才能生出新的徐安,而這個徐安只屬于他耶律欽,只屬于神聖的魔殿。

徐安的眼神恍惚散亂了起來,他看到了很多。

識海里有浩瀚星辰,以及許多細微不可察的碎片,黑夜降臨,驅散了一切光輝。他一個人置身蠻荒恆宇之中。

「每翻開一只碎片,你便能看到一段過往!」

徐安猛然轉身,卻發現整個恆宇之中只有他一人。

是誰?

徐安焦躁不安的頻頻回首,卻根本找不到那個聲音的來源。

少年走至一塊巨石前,顫抖著將手向一塊碎片探去。

便在他的右手剛剛觸模到那片碎片時,其上積壓蓄存了多年的塵埃隨風散去,一縷金光普照映來。

黑夜被絞殺,四處皆是金色的赤芒。

他像一個傻子般看著那只碎片,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漸漸的,那只碎片暈出一只黑洞,黑洞之中是一個更為闊廣的世界。

在這個混亂闊廣的世界中,在那些輝映閃耀的星光中,他看到了自己的過往,憶起了前世的記憶

荒原之中,用人頭煌煌築起的京觀,散發著一股惡臭。徐安快步走近,卻發現還有一些被剁去手臂、大腿的士卒沒有死絕,兀自shenyin掙扎。

他險些跌倒在地,忙轉身而過,向回踏去。

他又觸踫到第二塊碎片。

碎片之中,是一片火海。

火海正中,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祭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便被綁縛在木架之上,痴痴的望著自己。烈火熊熊,跳躍著的幽怨妖藍的顏色,便像那人的眼眸,深邃無底。

夠了!夠了!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猛然轉身,踏入另一個結界之中。

這是一個陰暗的牢房,牢房里滿是身體潰爛、可見白骨的囚徒。他們發瘋似得朝自己沖奔而來,卻被木欄阻隔,不得再前進一步。

他們當中有耄耋之年,須發皆白的老者;有咿呀學語,尚未總角的孩提;有坦胸露月復、凶神惡煞的壯漢,也有皮膚緊俏,尚未經人事的少女

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徐安痛苦的跌倒在地,抱頭shenyin著。為什麼,他會在識海之中看到這些,為什麼自己會殺這麼多人?不,不是的,這不是真的,這一定都是自己的幻覺!

徐安仰天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怒吼,宛若一頭在遠古洪荒中面對滅世葬天,無可奈何的野獸。

蕭銘靜靜的听著,听著太平將整個故事講完。

這個故事太過精彩,精彩的讓他不敢相信。

少年嘴角微微扯動,苦笑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猜測吧?」

楊麗華見他不相信自己,柳眉立時倒豎,嗤笑道︰「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情了,還需要什麼證據?你也不想想,為什麼你們一入涼州城,就接連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若不是經人授意安排,怎麼會有這麼多巧合?」

蕭銘喃喃道︰「若真的是如此,怕又是要起一場春秋國戰了

一旁的李密搖了搖頭道︰「如果公主殿下所說都屬實的話,魔殿怕是已經介入,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當」

他話沒有說完,但大廳內的所有人都知道魔殿代表了什麼。耶律欽作為魔宗行走,本不屑于與廟堂有瓜葛。但若是魔殿本身在攻陷涼州這件事上有利益可圖,那就另當別論了。

何況,魔殿行事向來沒有什麼規矩可言,便是耶律欽現在只身潛入洛陽城中取了大周天子的腦袋也不能說有多麼讓人驚訝。

呂青梅咬了咬玉唇,嗤笑道︰「沒想到這個楚王竟是這般狠辣的角色,為了皇位竟然不惜弒父殺兄。這倒也罷了,畢竟皇位之爭沒有對錯,只有勝負。可他為了奪取皇位竟然不惜與北蠻突維爾人結盟,做了賣國賊,事關家國存亡,這口氣便是我這個西秦故民都咽不下去了

李密點了點頭道︰「是啊,現在天下虎符兵權都掌握在他手中,他如若不派兵馳援,便是肅州刺史也不敢貿然調兵來援。況且,以某看來。涼州城很有可能就是他換取突維爾人支持的籌碼,楚王怕是已經有心把涼州城拱手送出了

平井一二狠狠捶打了一記案幾道︰「怪不得,只是夫子如今便在國子監中,他就不怕」

李密搖了搖頭道︰「夫子雖然地位尊崇,但畢竟不宜過問天家事

一時眾人都陷入了沉默。是啊,這件事情歸根到底都是大周皇朝的家事,莫說夫子,便是太平公主楊麗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誣陷嗣君,那也是天大的罪過。

「如今,我們五人都被列為逆黨,蕭大哥更是被丑化為魔頭,想是回去是不可能了,倒不如與突維爾人狠狠打上一架,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呂青梅沉聲分析道︰「前些時日行刺蕭大哥的那人是太平道的,看來如今太平道也已經被楚王控制了。太平道加上魔殿,我們若不找強援,怕是很難對付

「呂師妹說的不錯。魔殿實力雄厚,便是太平道都要對他們忌憚三分。如今太平道掌控在楚王手中,即便不助紂為虐,也決然不會與魔殿正面為敵。以我們五人的實力,很難與魔殿抗衡

莊周雖然與蕭銘有些過節,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仇恨早已沒有起初那麼深。更何況現在大家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齊心協力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我覺得,不妨去拜訪一下我的師兄,他在涼州待得時間長,說不定有更好的建議

呂青梅見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她,也不矯情,挺身提議。

專諸是一個素養極高的太平郎,一個連他都對自己佩服不已的太平郎。

作為一個職業殺手,金錢便是最好的雇主。只要你給的錢足夠多,他便會去為你殺任何人,哪怕帝王將相、天王老子。作為最容易被江湖忽視的一類人,他們或許不會出現所謂的武評總榜上,若論江湖地位,他們更不可能與那些儒聖掌教相爭。但若論殺人的絕對實力,能出其右者,在這座江湖上,不會多于五個。

他一直不明白,練劍練出那麼多花樣有什麼用,難道生死對決時還會有人閑下心來看你舞出幾多劍花?

他殺人是為了賺錢,賺錢是為了活下去。

所以,他出劍,只是為活下去。

這個理由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陳說都要有力,每次對決他都會讓自己陷入絕對的恐懼之中,以此激發自己的全部潛能。

南城城樓上,他兀自撫琴,且听風吟。

「專諸壯士,突維爾人什麼時候會攻城啊?」

「專諸壯士,我們要做什麼準備?他們可有大型的攻城器械?」

「專諸壯士」

專諸輕攏慢捻抹復挑,淡淡道︰「快來了

突維爾人閃電般兵臨城下本可以立時發起圍攻,卻是罵陣了幾日後主動向後撤了三里。這種反常的舉動讓涼州城內的大周守軍十分詫異。

事出非常必有妖,突維爾人這麼做肯定是在等什麼。

對未知的恐懼讓這些軍卒近乎發狂,稍有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直是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生存與死亡只在一線之間,也許這一刻你還在與袍澤談笑風聲,下一刻就會被流矢貫穿頭顱,身死斃命。

索性,不去想那些鬧心的事。

「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你再如何盼望也不會來專諸復又挑抹了琴弦,淡淡道︰「听天由命吧

這一戰,便是連自負如斯的專諸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此站若勝,他不僅得了萬貫家財,更會揚名江湖。此戰輸了,他也可拉的數百上千人一齊上路。

不虧,不虧,殺一個賺一個,殺兩個賺一雙。

馮唐盤腿坐在南城城門內,氣定神閑的注視著那些面容驚恐的世俗子。

坐在他身旁的,是剛剛入得怒目金剛的陳四。一段對話徹底勾起馮唐的記憶,原來他便是今世的聖殿祭司,原來他承載了長生天之命,原來他不止有萩萩。

所以,他不會準許魔殿的人踏入這座城,哪怕一步。

陳四苦笑道︰「我年輕時與無數國手對弈過,卻從未見過有人使出這麼搏命的路數,你這又是何必呢

馮唐搖了搖頭︰「你看那北面的祁連山為何會積雪?你看那南面的秦嶺為何會雲翠連連?這一切都是天道

陳四蹙眉道︰「你若兵解,聖殿該如何自處?」

馮唐淡淡道︰「自有赤子出世

「那若是連赤子也元神俱散呢?」

馮唐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若真是那般,魔殿元神也必跟著損毀這世界上便再不分黑白,無關善惡了

陳四奇道︰「你是說,聖殿與魔殿本是一體,只是一念之差才有了今天這般兩極對立的場景,只在在各個不同時期或有強弱罷了?」

馮唐拾起一根木桿,淡淡道︰「你看這根木桿,若要在兩頭各自綁縛上一粒小石子,便可平穩,但若只呈一方,則必折損。聖殿極盛之時共有十二名大祭司,如今卻只剩我馮唐一人。可那有如何,這一切都是天道。這百年來,魔殿人才輩出,大有席卷江湖之勢。但月盈則虧,月滿則溢。我,馮唐未老!」

他這番話說的十分平淡,卻是字字鏗鏘,連陳四都嘖嘖稱奇︰「怪不得,怪不得。看來你與耶律欽只能活一個

「活著的不一定乘鶴飛升,死了的也不一定元神消逝陳四望著關外揚起的漫天塵沙,听著噠噠的馬蹄聲響,和聲道︰「你一切都想好了?」

「赤子便在城中馮唐苦苦一笑︰「我放不下的只有萩萩,即如今,也管顧不了那許多了

「還需等啊!」陳四眼眸深處,映射出一條煙塵滾滾的官道,官道上疾馳著幾騎快馬,正迅疾的朝涼州城馳來。

馮唐搖了搖頭道︰「他們來的晚便叫他們去吃灰,我們且殺我們的

說完,馮唐便從背後抽出那只通體墨色的油紙傘,猝然撐開。

「我有一傘,可伏魔降妖!」

沉重的城門終于被撞開,一隊突維爾狼騎沖了進來,高高舉起彎刀,兜頭便向馮唐砍來。

五十步。

馮唐搖了搖頭道︰「他們都死絕了?」

陳四苦苦一笑︰「死絕了

「那便是要我們出手了?」

「恐怕是

馮唐並未多言,身子若白蠟槍桿般彈起,迅疾朝突維爾人奔去。他的手中,無一兵刃。

縱騎而來的突維爾士卒猙獰大笑。

若是周人據城死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這些周人偏偏是生的一副軟骨頭,將佐中出了一內奸,將城門大開。

將一只肥羊置于突維爾狼騎面前,那肥羊可還有一絲生機?

沖至前列的突維爾首爾發出了一聲怒吼,身子前傾,手中彎刀劃過一個圓弧,狠狠砍了下來。

五十步轉瞬即逝!

馮唐冷哼一聲,身子突然暴起,單臂化拳朝突維爾蠻子擊去。

突維爾首領微微一怔,心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傻子,以血肉之軀去硬撼利刃銀槍?

他還沒反應過來,馮唐已至身前,將將擊打在馬頭之上。

戰馬驚起,馮唐微微彎曲手臂,挽住刀身,一個側轉竟是把彎刀生生折斷。馮唐未作停歇,化拳為掌一記手刀朝胡兵脖頸切去,霎時那胡兒便鮮血噴涌身首異處。

馮唐急速前掠,只五步又至一胡兒身前,奪刀一抹,便割開了他肚子。那胡兒痛苦墜馬,倒在地上抱著肚子痛呼。馮唐一刀刺下,便結束了他的痛苦。

身後的胡兵顯然有些意外,涼州城中竟然還有如此犀利的人物,不由得心生怯意。

一名胡將見馮唐似個瘋子般的沖將過來,大喊︰「快射箭,射箭,把他射死,射死!」

近百具騎弓舉起,一齊對準馮唐。

五十步、三十步,雕翎羽箭終于一齊射出,在這個距離上沒有人能逃生!

如蝗羽箭漫了過來,勢要射殺眼前的一切活物。

馮唐冷笑一聲,口中默念兩字。

裁決!

此言爆出,原本佇立在青石板上巋然不動的墨色油傘突然飛射而起,朝茫茫騎兵疾掠而去。

「我有一傘,可伏魔降妖!」

裁決至手,馮唐踏過數十步,迎至箭雨而去。

墨色油紙傘,形成一股強大的氣機,盡數將羽箭吸入,自動收起。

馮唐則從箭雨踏步而過,未傷毫發。

突維爾士卒不曾想天底下還有如此異物,皆是目瞪口呆,立于原地。

馮唐未有一絲憐憫,身形暴起,重新張開了那柄墨傘。

此傘名為裁決,裁決天下善惡是非之事。

但見一抹金色霞光,墨傘中灑下數百支羽箭,卻是突維爾騎手方才射出的!

這些胡軍士卒沒有防備,紛紛被箭雨射成了刺蝟。

有的士卒被羽箭貫穿了腦袋當場斃命,有的則被射穿了心髒,跌下馬背,連連翻滾。

馮唐無視眼前的景狀,繼續前掠。

身前數百騎,身後則是涼州城數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

他馮唐退無可退,因為他是聖殿大祭司,他代表了光明!

城牆之上,專諸仍自撫琴。

在這之前,無數的士卒質疑了他,問詢他為何主動開啟了城門。

他說,這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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