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冰冷刺骨的露水滴打下來,落在了少年臉上。
少年只覺得周身脈絡一陣劇痛,喉嚨干裂,仿佛被人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痛不欲生。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也許是走到第四十步的時候,也許在三十八步便已經倒下。那符陣確實厲害,便是自己封息閉脈,卻無法成功走出。他掙扎著靠坐了起來,環視四周,卻發現自己在一處冰窖中。
怪不得這般森森刺骨!
「你醒了
一個披著黃羊皮衣的中年女子緩步朝蕭銘走來,隨手將一碗渾濁不堪的藥汁遞了過來。
「這是?」蕭銘疑惑的看著藥汁,出于本能的警惕感,他並沒有立刻把這碗藥喝下去。
「這是松露汁,我往里面加了些冰魄,好調理你體內的炙傷我要是想害你你早死了不下十次了,何須用此法?」
那女人頗為玩味的打量著少年,語氣里滿是譏誚。
蕭銘立時被臊了個大紅臉,端起藥汁仰脖灌了下去。
是啊,剛剛自己昏迷,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這女子若想殺自己確是已經得手。
「我叫秦雅,是劍塔的守塔人,也是一名祭司
秦雅朝蕭銘攤了攤手,開誠布公的說道。
蕭銘放下藥碗,朝秦雅苦笑一聲︰「弟子無意間闖入符陣,打擾了前輩修行
秦雅嗤笑一聲,擺手道︰「無意闖入符陣?若你是無意闖入符陣,怎麼會自閉氣穴做這性命之搏?難道夫子沒有教過你量力為之的道理嗎?」
蕭銘听的一怔,旋即道︰「此事不關夫子的事,全是弟子恣意妄為
秦雅再笑︰「夫子當然不知道,只是我很好奇,後山劍塔乃是禁地,你為何會突然來此
蕭銘默然。
他該怎麼回答這守塔人?告訴她自己的身世,告訴她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
且不論她會不會相信,便是她相信又怎麼會幫自己?
秦雅見蕭銘默然不語,搖了搖頭︰「這些年來我一人居于劍塔,與世隔絕,竟然越發看不懂你們這些外人了。也罷,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你,我這便送你出去
蕭銘聞言大駭︰「請前輩不要趕我走,我,我想進塔修行!」
秦雅蹙了蹙眉,問道︰「你不過剛剛模到了解悟的邊沿,便想入塔修行?你可知這劍塔之內怎般凶險?你們夫子之所以叫我守在這劍塔內並布下符陣,便是為了防止有弟子誤闖入其中。現在,你竟然主動要求入塔?」
蕭銘咬了咬牙道︰「是22
秦雅面上疑惑漸漸散去,搓著手掌道︰「有趣,有趣。夫子這些年收的徒弟倒是有些意思,只不過修行便靠一股決心是不夠的,我不能放你進去。除非」
蕭銘听到前面已經近乎絕望,及至最後一句原本已經暗淡的眸子忽的閃出一抹精光。
「除非什麼?」少年剛一說出,便覺得自己有些唐突,拱手致歉道︰「前輩盡管明言,弟子若是做的到,定當全力而為
秦雅似乎也不著急,便跪坐在冰面上,指著這冰窖道︰「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你受到符陣阻擊,五髒六腑皆有灼傷,好在你小子運氣不錯,雪山氣海間的粱道沒有徹底崩塌,不至于廢了修行。我把你帶到這瑤池之下,利用千年寒冰的氣息調理你體內的濁氣,才把你救了過來
蕭銘大驚︰「前輩說我們現在在瑤池之下?」
「不然,你以為呢?」
蕭銘恍然大悟,他環視了一周,卻未見邊際,便是國子監佔地廣闊,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冰窖,看來只有他們在瑤池之下這一個解釋了。
「可是?可是前輩,這瑤池下為何無水?」
蕭銘緊接著便拋出一個問題,要知道冬日嚴寒,封凍水面十分正常,可冰層之下的池水卻不會憑空消失啊。
秦雅搖了搖頭︰「哪個告訴你瑤池便一定要是池子的?又是老二那個家伙?」
秦雅似乎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只道︰「其實,所謂的劍塔不過是一平行的修行位面,封印的是未知遠古天地。此塔共有七層,越是向上,環境越適合修煉,當然所面臨的風險也越高。你的那些師兄弟,除了那些鐘愛異物的,大多都曾入過此塔,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大多能突破致知的原因
蕭銘被驚的不淺,連忙問道︰「前輩是說,這劍塔並不僅僅是一座塔,而是另外一個位面的世界?」
秦雅冷笑道︰「當然如此,不然你以為僅僅靠著打坐念口訣便能修煉境界大增?」
原來如此!
怪不得西域三十六國、北疆十五國、西秦、倭族、南陳、匈奴、突維爾的修行者都會齊聚洛陽,掙破了頭皮便為進入國子監,成為夫子的學生。
原來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試想,若是能夠進入劍塔,得到遠古靈氣滋養,修行將大為容易,須臾間便可越階,當是一條捷徑。
思及此,少年更加堅定了入塔修行的決心,現在要做的便是說服這守塔者放自己入塔。
「前輩,弟子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秦雅擺了擺手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我不需知道,也不想知道。既然你決心要入塔,便替我做一件事,若是做成了,我便考慮考慮
雖然這個買賣怎麼看都不算公平,可蕭銘面對這唯一的機會仍是不假思索的答道︰「前輩盡管吩咐
秦雅盯著蕭銘看了良久,終是嘆了口氣神色幽怨道︰「我要的是一幅畫
如若蕭銘知道這位秦雅前輩所說的畫現在正懸掛在紫宸殿,怕是不會那麼輕易的答應下來。
想來也是,若是這事那麼輕易便能辦到,不知有多少人已經入劍塔修行。天下沒有白吃的燴面片,這是阿木常掛在嘴邊的話,自己怎麼就能忘了呢。
不過既然已經應承了下來,蕭銘卻不想輕言放棄,畢竟這是自己快速提升修為的唯一方法,縱使只有一線機會,自己也不會放棄。
蕭銘穿過飛瀑,繞過後山便去凜冬別館找了八師兄文海。幾日前他曾托付八師兄融刀鑄劍,算算時日也該到了。事實證明,一碗燴面片打下的情誼確實足夠深厚,八師兄不但樂呵呵的將重新熔鑄好的春秋劍丟給了自己,還囑咐了自己許多養劍的偏方。
養劍同養玉,最需要的便是用劍之人的精血。持劍者將自身精血喂予劍胎,不但可以使劍胎更具靈氣,還可以使劍身與自己的默契感增加。
只不過蕭銘現在沒有心思來養劍,辭別了文海便去尋了五師兄文風。
少年與這位後山有名的劍痴暢談了一番自己對于《清風明月劍》和《沙洲飛劍》的心得感悟,引得文風贊嘆連連,直呼小師弟是練劍的好胚子。
蕭銘來此自然不是為了與五師兄寒暄客套,過了不久便說了來意。
文風見小師弟是來求教無為心法,心中雖有不悅,倒也是傾囊相授。蕭銘雖然根骨平凡,修為貧弱,但勝在認知力極強,僅僅听了一遍,便將心法記于心間。
五師兄可是劍痴,遇到如此知音一時痛哭流涕說什麼也不放蕭銘走,要與自己這位小師弟暢聊劍道。
蕭銘哭笑不得,最後搬出了夫子這座大山才讓愛劍如命的五師兄放手。
拜別了五師兄,少年便闊步走回了仲夏別院。
一本無為心法,一柄傳說中的春秋名劍,一身三腳貓的工夫,一手練得並不熟練的沙洲飛劍
自己便要靠著這些東西闖入大明宮中去,把那皇帝老兒掛在御書房中的畫搶走?
小書童阿木燒好了熱湯,踩好了香料,將帷幔拉好,疑惑的看著自家少爺。
少爺僅僅出去一天便落得衣衫襤褸,滿面塵灰,實在是太過奇怪了。不過若說他被師兄師姐欺負了,怎麼也不該是現在這般自若的面容。
更為奇怪的是,少爺一回來便要求他燒熱水,香湯沐浴。
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干淨了?
哎呀,少爺該不會,該不會是要去那種地方把?
阿木想起自己和少爺在薊州城時那些軍痞漢子嘴里談論的黑窯子,一時面色通紅。
蕭銘似乎注意到了小書童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詭異,疑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阿木把一抹方巾搭在木桶上,反絞著雙手扭扭妮妮的走到少爺身側,壓低聲音道︰「少爺,你該不會,該不會要去那種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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