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御星辰 第三十六章 入宮與入世

作者 ︰ 九州流雲

一件雲福記墨青色圓領窄袖蘇綢袍衫,一塊湖藍色襆頭,一塊剛剛買來不久的ru白色祥雲玉佩,將將撐出了一個貴家公子的派頭。

蕭銘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端詳了許久,無奈的得出人靠衣裳馬靠鞍的結論。

這身行頭花去了足足五貫錢,可少年卻不心疼。打扮成這樣,自己成功的可能xing便高上了幾分。為了能夠成功得到御書房中懸掛的那副畫,莫說是五貫銀錢,便是將楚王贈予的銀錢全部投出去,少年也不會眨一眨眼楮。

不過他這麼做,倒是讓小書童阿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袖,說什麼也不讓他離開。這傻小子明明未經人事,偏偏總為自己操心,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

蕭銘將春秋從劍鞘中抽出比劃了幾下,便見森森寒意,直嘆八師兄的打鐵工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這麼一身好行頭加上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自己便搖身一變成了名士。

蕭銘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闊步朝屋外走去。

晨鐘暮鼓,這是洛陽城的規矩。

在這一方棋盤一百零六坊中,任何人都得按照規矩辦事。

今日,照例輪到崔健來到太平公主府為公主殿下講課。這位華蓋殿大學士兼太子太師是本朝有名的鴻儒,歷侍三皇,在朝中素有名望。

故而雖然他已年近古稀,當今天子還是毫不猶豫的請出他,擔任太平公主的老師。

照理說,女子不比男兒,既不用應試考功名,學些女則的東西也就罷了,不必對老聖人的東西太過上心。但太平公主可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女兒,耍起xing子來誰敢阻撓?

公主殿下自打那日跟太子、楚王等人參加詩會吃了小虧,便整日纏著皇帝陛下要學習作詩。

皇帝陛下挨不過太平的嬌鬧,便為她請了數位名師,每日輪流來太平公主府講課。

翰林院里的那些庶吉士資歷太淺,入不得公主法眼;國子監里的老夫子又太迂腐,酸的太平牙口疼;故而能夠來到公主府的都是真正的鴻儒,朝廷的股肱重臣。

崔老太師剛一下馬車便有公主府的管事跑來攙扶,他老人家不比旁的講師,上了年紀又是三朝元老,若是有了什麼閃失,公主殿下自然不會有事,他們這些下人便倒了大霉,這個玩笑,他可開不起。

崔老太師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已落日孤懸,嘆了聲,揮手示意管事帶路。

太平公主的宅子是顯隆二年賜下的,這座宅子本是前朝宰相盧暄的,後來盧暄因為卷入廢太子的謀反案被滿門抄斬,這宅子自然也就被朝廷籍沒。

皇帝陛下登基後,十分疼愛這個女兒,便命人將宅子修葺了一番,賜給了太平公主。

崔老太師跟盧暄是同科進士,私交甚好,自從盧暄出了這禍事便再也沒來過這座宅邸。今日觸景生情,思及昔日與盧暄縱馬同游的往事,自是一番唏噓慨嘆。

「崔老太師,您這邊請!」公主府的管事見崔健在一處假山前停了下來,便樂呵呵的上前提醒。

「噢,我們走罷崔健恍然回神,苦笑著搖了搖頭,背負雙手沿著游廊踏去。

「崔老太師,便是這里了管事將崔健延領到一處暖閣,躬身道︰「這兒是殿下的書房,老太師這便可進去

崔健也未多說,整了整衣襟,便推門而入。

只是崔健剛剛看到眼前的場面,便瞪大了雙眼,憋紅了臉面。

只見公主殿下擼起了袖子,正被一個富貴公子握著手腕,在一張湖宣紙上寫著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乃聖人教化,又何況是尊崇無比的公主殿下。

也虧是崔健身子骨硬朗,換做旁人,真有可能生生被公主殿下氣死。

「咳咳,咳咳」崔健側過身子,輕咳了幾聲,以讓公主殿下停止這不堪的行徑。

可太平公主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笑著沖崔健招手道︰「崔太師你也過來看看,這廝寫的東西甚是有趣呢

這下崔健徹底被太平公主激怒了,老先生顫抖的指著太平斥道︰「還請殿下自重

太平生于深宮之中被嬌寵的慣了,最煩的便是這些條條框框,揚了揚眉毛道︰「老太師你這說的是哪般話,我不過是叫你過來看看他新寫的玩意,我們又沒怎麼的,你何必如此在意緊張

崔健板著一張臉走近太平,苦口婆心的說道︰「殿下所言差矣,聖人有訓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殿下乃金枝玉葉,天潢貴冑,應當為萬民表率」

太平公主听後只覺耳朵起了繭子,走到崔健身邊拉著老太師便朝案幾走去。

「來來來,老太師,你看看他寫的東西算不算的上品佳作

崔健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便被連拖帶拽的拉到了案幾前,剛想訓斥幾句那不守規矩的富家子弟,便被那一紙詩文吸引。

「走去走來三百里,五日以為期。六日歸時已是疑。應是望多時。鞭個馬兒歸去也,心急馬行遲

崔健將這詩在心中默念了幾句,只覺得基調欣悅,有西秦敦煌遺風,捋了捋胡須望著那富家公子贊道︰「這是你寫的?」

那富家公子聳了聳肩道︰「便是小子所作

崔健素來惜才,見此子月復有詩書便立時將剛才的氣惱扔到身後︰「哦,你姓甚名甚,是哪家的公子?」

在崔健看來,這人儀表堂堂,想來也是世家子,若是出身名門憑著這身才學給殿下做個伴讀也是好的。

富家子沖崔健拱了拱手道︰「在下蕭銘,薊州人士

崔健聞言蹙眉︰「薊州人士?」

太平公主見此連忙跳出來給蕭銘解圍︰「哎呀,崔老太師你就不要再在蕭大哥出身問題上盤問了,他啊是夫子剛剛收的徒弟,三十八郎!」

「哦?」崔健漸漸也來了興趣,國子監後山書院的事情他多少也听說了一些。雖然作為讀書人,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對修行者相對輕視,但是夫子的面子他還是多少要給幾分的。

既然這人是夫子的弟子,想必品學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崔健思定後點了點頭道︰「老夫剛剛看到你這詩做的極為灑月兌,毫無拘束,然卻長短不一,不知是為何?」

蕭銘見他說的是此,便將對太平公主的說辭對著崔健又說了一遍。

「崔大人,小子寫的這物並不是詩,而是小子突發奇想,想的一物,小子準備把它命名為長短句

崔健素有文壇泰斗之稱,經由蕭銘這麼一介紹,立時便看出了這長短句的特點。

一長一短,一強一弱,排節相輔相成,可不就是在詩的基礎上增添刪改字數調節韻律做到的嗎?

「妙哉妙哉啊,想不到你竟然有此心思,敢于打破規制,獨創一文體。長短句,嗯這物讀起來雖然不似詩齊整,卻勝在自然,真是一妙物啊!」

崔健在行將就木,半截身子入土時得見一新的文體創世,直是異常激動,下頜的白須也跟著顫抖起來。

蕭銘臉上露出淡淡笑意,朝湖宣上點了點︰「崔大人請看,這首長短句是小子護送楚王殿下從塞外入朝時候有感而發寫下的,一字一句皆是真情流露。但畢竟詞語粗鄙,入不得堂室

崔健卻擺手道︰「你這長短句寫的極有韻味,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真xing情也!」

什麼鄉野粗鄙,入不得堂室?若要真說來,盛極一時的唐詩也是文人寄發牢sao之物,遍觀文史,只有漢魏駢文最為華美工整,可這物作起來太過繁瑣,不能即興為之。

真正的好東西,不就是能直抒胸臆的嗎?

太平公主听到此也在一旁幫腔道︰「我就說嘛,他此物一出,什麼八斗詩仙,三品詩聖都得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蕭銘拱了拱手,謙遜道︰「公主謬贊了

太平卻是擺了擺手道︰「你不要謙虛,拿出在太白酒樓給本公主頂撞的勁頭來,本公主還救喜歡你那股勁頭

說完,太平卻是轉身拉著崔健的袖子撒嬌道︰「崔太師,崔太師對太平最好了,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就不要講課了好不好?」

「這」崔健見太平紅光滿面哪里有半分不適的樣子,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來規勸這刁蠻公主。

太平公主卻再不給崔健思考的時間,拉起蕭銘的袖子便朝屋外跑去。

「臭小子,速速與我進宮,父皇見到你這首長短句,一定會夸我求賢若渴,看大哥、二哥他們以後還敢欺負擠兌我!」

「那個,公主殿下,咱倆說好的那副畫,你可別忘了啊

崔健一臉茫然的望著二人的背影,全然不知便在方寸間,一樁公平實誠、童叟無欺的交易已然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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