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天邊星高掛,連魚肚白都未泛起之時,便有伍彌氏來叩門。聞得響動,善寶打著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衣出門,卻見福寶居然早已起床,正在庭院中抓著一個幾十斤重的石鎖鍛煉身體。莫看福寶才十二歲,幾十斤重的家伙在他手中竟然如同草芥一般,舞的好似穿花蝴蝶,虎虎生風。
和琳嘛,與和珅一樣,文武雙全,最後被乾隆晉贈其為世襲一等公爵,謚「忠壯」,賜祭葬,配享太廟,榮寵無限,如今看來,卻非幸至。
善寶暗自羞愧,心說自己原本也是勤奮之人,這次被穿越之事搞的迷迷糊糊,居然懶惰至斯,以後可得向自己這個便宜弟弟好好學習了。
大概是今天善寶第一天去上學,早點居然很豐盛,小米粥就咸菜之外,還多了一份炸油條。福寶吃的狼吞虎咽,善寶卻味同嚼蠟,一點胃口都沒有,眼神也不由自主的輕掃伍彌氏。
伍彌氏吃飯的樣子很優雅,小口的喝著米粥,絕對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眼神飄忽,隱含憂慮。
既要擔憂ri後的生計,還有阿勒泰那畜生懸在頭頂,也真難為這個女人了。善寶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低著頭默默的吃飯,心中卻下定了決心,絕不向命運低頭。
一時無話,匆匆吃過早點,善寶與福寶向伍彌氏告別,相攜奔官學而去。
咸安宮官學位于西華門內,是清雍正時期,為了教育內務府三旗子弟和景山官學的優秀者而創辦的,學內皆是滿族子弟,是滿清zh ngfu培養高級干部的地方,和珅和琳不算,還有好多高官皆出于此,比如現任內務府大臣,軍機大臣,正紅旗滿洲都統的阿桂大人就在這里學習過。
行走在古松蒼翠梅花飄香的幽靜院中,听著耳邊傳來的朗朗讀書聲,讓善寶有種錯覺,心理上也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期。《》
善寶與福寶考上咸安宮官學的時候常保尚未去世,如今家道中落,在滿是貴族子弟的學校中自然會遭人白眼受人欺負,後世書中曾記載過一件事情︰一個學子寫了一首打油詩漫罵先生,後邊署名和珅,直接交給了先生。先生明知此詩非是和珅所做,卻惹不起那作詩的學生,只把一腔怒火發在了和珅身上。而和珅,大概也正是從被先生打手板的那一刻,立下了志願,定要出人頭地,將所有欺負過他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只是和珅雖然怨恨世道不公,卻非但不表現出來,反而學會了忍辱負重,一方面刻苦學習,一方面善于討好別人,加之他長相秀美,舉止端方,現在的他在學校中,還是有一部分人很喜歡他的,見善寶來上學,這些人停了誦讀,一哄而上,圍著他打招呼,氣氛很熱烈。
只是此善寶非彼善寶,看著一個個拖著辮子的男孩兒一個都不認識,讓他覺得很是尷尬。幸好福寶就在身邊,連忙給大家解釋了一下情況,這才將其解月兌了出來,不過眾人看他的表情卻變了樣,或者感慨,或者惋惜,唏噓不已。倒是那些看不起善寶的,個個臉上全是幸災樂禍的神s 。
「先生來了!」不知道是誰嚷了一嗓子,讓有心從新介紹一下的眾人忙做鳥獸散,各歸本位,福寶都竄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有善寶,因為第一次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被留在了當地,顯得十分突兀。
「善寶來啦?怎麼不回自己的座位?」先生進門時面帶愁容,見到善寶之後卻愁容猛展,露出濃濃的驚喜,不過說話的口氣卻很嚴峻,想來生就不苟言笑吧!
「吳先生,我哥摔壞了腦子,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所以……」
「哦?」先生面s 一愕,驚喜不見,換作了失望,「那學業呢?以前學過的東西還記得嗎?」
善寶後世乃是一流大學畢業,加之又愛看書,雜書看了不少,不說學富五車,最起碼也得有四車半,不過對于現在學子們學習的四書五經之類卻涉獵甚少,也就限于課本上學的那些,原本就害怕踫到這樣的問題,現下正好先生有此一問,裝作遺憾的說道︰「不瞞吳先生,學生先前所學,倒有大半忘了!」他隨著福寶稱呼,卻猛然想起一人,心中暗道︰「這先生姓吳,莫非就是和珅的老師吳省蘭不成?」想著不禁細看了對方一眼。
但見這位先生穿著一件淡青s 的棉布長袍,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上邊架著一副瓶底似的眼鏡,看年齡,也就二十五六歲上下的樣子。善寶記憶中雖然有吳省蘭這個人物,對他的印象卻不深刻,除了知道他曾經當過和珅的老師,後來和珅得勢之後又和其兄反拜和珅為師的事以外,其他的卻記不清了,所以不敢肯定眼前這人到底是否就是他。
「可惜,可惜了……」吳先生臉上寫的滿滿的,全是遺憾二字。
「吳先生,莫要可惜,別看我哥前事盡忘,不過聰敏依舊,尤其是算數方面,幾乎沒有難倒他的。相信以他的聰明,那些被忘記的東西,很快就可以從新學回來的!」昨夜晚間,福寶和善寶睡的一個房間,閑來無事,做了幾道算術題,善寶的表現讓福寶大吃一驚,現在不由說了出來。
這麼說沒有摔傻啊,那可就太好了!吳先生心中暗喜。
善寶猜的不錯,這人果然就是那個吳省蘭,兩年前從舉人考為咸安宮官學的先生。他這人自小好學,博學多聞,是個才子,不過卻有個許多讀書人都有的通病,就是比較迂腐,說白了就是讀書讀傻了,不通人情世故。昨ri放學路上,他遇到了兩個女人,一老一少,年長者三十多歲的樣子,少者十幾歲,儀態不凡,俱是美女,忍不住感慨,便評論了一句︰「青chun如花,歲月如刀!」本來是小聲說的,不成想卻被對方听了進去,少女笑顏如花,成熟女人卻狠狠瞪了他一眼。
原本他也不以為意,誰知又走幾步,身後有轎子跟了上來,二女上轎,看那轎子樣式,居然是內務府大臣,正黃旗護軍統領,戶部左侍郎兼咸安宮官學學政的英廉大人家所有。這還不算,偏偏有學子從他身邊經過時,口稱「吳先生」的跟他打著招呼,這一下,就算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闖了大禍,那成熟女人挑著轎子窗簾看他的眼神,像釘子一樣,深深的扎進了他的心里,讓他一宿未眠,生恐女人回去跟英廉告狀,讓英廉找個由頭就開發了自己。
平ri里善寶聰明伶俐,頗有急智,曾經幫助過吳省蘭幾次,所以今早進門看到善寶的時候,吳省蘭如獲救星,著實開心了一下。不過隨即听到福寶說善寶摔壞了腦子時,那失望也是顯而易見的,現在又听福寶說善寶雖然失憶,腦子卻仍舊好使,心思不禁又活躍了起來,整個過程,頗有坐過山車的感覺——假如他坐過的話。
「‘女與回也孰愈?’大家以此句為題,做時文一篇,善寶,你跟我來一下吳省蘭雖然學識淵博,畢竟年輕,沉不住氣,吩咐一句,當先往門外行去。
咸安宮官學有房二十七間,自有先生辦公休息的場所。善寶隨在吳省蘭的身後,一邊猜測著吳省蘭叫他的原因,一邊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古松蒼翠自不必提,青石小徑旁邊尚有臘梅幾株,潔白的花朵迎著寒風開放,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冷香。
「善寶,今ri為師叫你過來,是有一事相求,此事關系重大,所以……」吳省蘭坐在椅子上,面紅耳赤了半天,直到額頭冒汗,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
這人倒是挺可愛,善寶心中暗笑,卻不敢表現出來,鄭重其事道︰「吳先生放心,學生定會為您保密,出得您口,入得我耳,絕對不讓第三人知道他後世從一介農民子弟混到大公司總監的地位,對于人心的把握自有獨到之處,一句話決了對方的擔心。
「如此甚好!」吳省蘭點了點頭,又定定的注視了善寶眼楮一刻,見他目光清澈,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琢磨著措辭,緩緩將昨ri發生之事說了出來,臨到末了道︰「前事你或許盡皆忘了,不過我卻知道你素有急智,你幫為師參謀參謀,此事要如何挽回一下才好?」
多大點事啊!望著對方殷切的眼神,善寶忍不住暗自開心,心說︰「正要睡覺卻有人送枕頭,你既然對此事如此擔憂,我要不好好敲你一竹杠,也枉叫了善寶這個名字。只是英廉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呢?啊呀!」
善寶猛然間面s 大變,倒把吳省蘭嚇了一大跳,也不顧自己的身份了,匆忙問道︰「怎麼了?有什麼難處嗎?」
難處倒是沒有,不過是善寶突然想起了英廉的身份,不就是和珅的原配發妻馮氏的爺爺嗎?和珅後來的發跡,和這位英廉大人有著莫大的關系,可以說若非他慧眼識珠,沒準和珅這個人才就給埋沒了。只是不是還得再過兩年才會跟這個人物打交道麼?善寶想著,暗暗琢磨︰「先生所說的兩位女人,那個少女,難道就是我的妻子嗎?這也太突然了些吧?莫非我已經不經意間扇動了蝴蝶的翅膀?」他的心砰砰狂跳起來,面上慢慢平靜下來,緩緩說道︰「這事麼……倒是有些棘手!」
「善寶啊,你可一定要幫幫為師啊,上次劉先生跟我爭奪優秀,你略施小計就幫為師解決了問題,這次的事只有你能幫為師了,這麼著,如果此事能夠圓滿解決,為師給你五十兩銀子,這總行了吧,上次的事才二十兩呢……」
清朝也有評先進的事啊?善寶暗自嘀咕著,對于吳省蘭嘴里說的事情自然是完全不知,不過銀子的話頭倒是听到了耳朵里,心中暗自得意,卻明白談判的jing髓,絕不表現出來,只是一味的搖頭嘆息。
「八十兩?……一百兩?一百二十兩?算了算了,一百五十兩,不能再多了!」吳省蘭咬牙切齒的說道,大有破釜沉舟的氣勢。
善寶心說差不多了,雖然他還不知道一百五十兩到底能夠干點什麼,不過就這麼點小事,能夠從對方手里敲到一百五十兩,已經不錯了。這麼想著,猛然道︰「好,一百五十兩就一百五十兩,不過……」
「不過如何?」
「你要帶我去見那女人,要不我沒法幫你!」善寶說的斬釘截鐵,不容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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