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ri開堂驗尸,听劉統勛斷案,就善寶自問後世見多識廣,也沒見過如此霹靂般的斷案方式,真是大開了眼界。下了堂,與劉統勛行在一處,看他那稍顯駝背的後影,卻覺得此人是如此的高大,正要腆著臉恭維一番,不想卻遇到了高無庸。
高無庸急著去見傅恆,傳了乾隆的口諭之後,便匆匆離去,臨去之前撂下一句︰「斷案之時主子爺就在下邊,兩位爺……」,這是他知道這兩位,劉統勛不必說,大清頂梁柱似的人物,乾隆都禮敬有加,見駕賜坐。就善寶,莫看歲數小,瞅如今的聖寵,少年得志,十五歲便坐上了三品飛軍翼長的高位,保不齊又是一個傅恆。他雖然貴為總管太監,說到底是個奴才,對他來說,多巴結巴結大臣,沒啥壞處。
對于高無庸的好意,善寶覺得頗為受用,拱手謝過,再看劉統勛時,發現他的臉上沒啥表情,心中不禁苦笑,心說自己到底還是年輕些,雖然後世也經歷不少,比起這一品大員來,心機還是有待于鍛煉啊。
出了刑部,劉統勛上了他的轎子,善寶騎馬隨後,徑直往西華門而去。到西華門的時候,已是辰末巳初(上午十一點左右),劉統勛的家人眼巴巴的守在門口,听說他要入大內見駕,匆忙捧上一碗參湯,劉統勛邊喝著,邊指使下人也給善寶端了一碗。
善寶也不道謝,正好肚子餓了,端起便喝,抬頭看時,卻發現劉統勛正在沖自己微笑,一時有些懵了。
「好了麼?好了咱們便進去吧!」劉統勛笑臉一閃而逝,重又恢復了冷臉,當先行去。善寶琢磨著這老大人笑容背後隱藏的意思,跟著入了大內,一路奔養心殿而去。
上一次見乾隆是在圓明園,到這紫禁城來,加上後世,善寶也是第一遭。劉姥姥初入大觀園一般,一邊瞎琢磨一邊瞎看,卻未發現劉統勛不時掃過來的目光。
養心殿本是宮中造辦處的作坊,自從雍正搬到這里之後,乾隆登基後除了圓明園,一般接見群臣,處理政務,學習居住便都在這里。
眼見養心殿外的太監們個個屏息躬身小心侍立的樣子,就經歷過後世minzhu共和的善寶,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敬畏來,行動也加上了一份小心。
「老臣劉統勛叩見萬歲!」但見劉統勛跪倒在地,善寶有樣學樣,也跪倒在地,輕咳一聲道︰「臣,鈕祜祿和珅,叩見萬歲爺!」
一時便听殿內乾隆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吧!」
善寶跟在劉統勛的後邊,進了大殿,忽覺氣氛有些凝重,不禁偷眼掃了一圈,發現乾隆盤膝挺身端坐在東邊的大炕上,下邊跪著兩人,都不認識,只有傅恆一人站著,見自己進來,也只瞅了一眼,不發一言,面s 凝重。
隨著劉統勛跪下行禮,便听乾隆道︰「延清有年紀的人了,早說過見駕不必行跪禮了,一邊杌子上坐吧!」卻沒提善寶,他便低頭跪著,雖膝蓋疼痛,心里罵娘,卻也不敢起身。
「阿里兗,剛才你說延清當堂殺人不好,那李儒蘭成毒殺朝廷委派的知縣便好嗎?還有你,說什麼沒有見過知縣當街殺人的,那李儒是個什麼東西?喪心病狂,膽大包天。他的兒子又是個什麼東西?當街調戲朝廷敕命的安人,侮辱朝廷委派的知縣,縱容手下行凶,一宗宗一件件,哪一條都夠死刑。蘭成是你取中的舉人,于敏中,你敢說你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私心?」
善寶這才知道乾隆發火的原因,這才知道跪著的兩人是誰,于敏中他隱約听說過,阿里兗他卻知道是福康安侍衛中交好的豐升額的父親,當今的戶部尚書,與傅恆劉統勛一般,同為軍機大臣。
「奴才……奴才……」于敏中奴才了兩遍,卻沒有說出什麼,學阿里兗的樣子將頭悶的更低,然後便听乾隆嘆息一聲道︰「和珅,你起來站到chun和旁邊吧。如今你們說說,這案子如何處置!」
「無論如何,這不是件體面事善寶便見傅恆上前一步嘆息說道︰「臣琢磨著,這案子還是要從兩層考慮。李儒蘭成勾結,毒殺知縣,證據俱全,要嚴辦,昭示天下。尹家銓與蘭成交好,指使仵作做手腳,微臣看來,不過是朋友之義,如今劉三伏法,這尹家銓麼,既然要全朋友之義,不妨成全他,與那李儒蘭成同道,盡速斬了為好!」
尹家銓的背後是誰?那劉三明明提到了「宮中」二字,傅恆卻連提都沒提,便听乾隆憤恨的說道︰「當場揪出個順天府尹,真是丟盡了朝廷的臉面。這尹家銓平ri里朕瞧著還好,不想這麼不是東西!」
此時阿里兗道道︰「延清也是冒失,這麼著不是掃萬歲的臉麼?也不請旨,當場就罷免一個三品大員,不能從容查嗎,這是有制度的啊!」
善寶卻想這人真不曉事,明擺著的事,還跳出來雞蛋里挑骨頭,這該跟劉統勛有多大的仇啊?
劉統勛卻沒言語,就听傅恆冷冷說道︰「我不這麼看,我雖未親臨現場,不過听家人回來學說,卻佩服延清公的這份機變。這種事不當堂處理,下來不知又要做出多少手腳,牽連到多少人。那李儒五刑熬遍,腿都斷了,若無延清公雷霆一擊,怕還不會就此伏法
「若是扒錯了呢?」卻是于敏中問道。
傅恆格格一笑︰「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萬歲爺即派了延清公主審案子,功過自然都是他的,錯了,認罪就是!」
「夠了!」乾隆冷哼一聲,「這件事爭什麼!」乾隆從炕上下來,來回踱了幾步,「事實是扒對了。延清不避怨嫌,此舉出自公心,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要跪,起來。傅恆說的有理,朕思量一番,這案子得大辦,要辦的讓全天下都知道。如今升平ri久,底下的官員們覺著朕‘以寬為政’就是要‘和光同塵’,就是粉飾太平,玩忽職守,草菅人命,毫無顧忌,著實可恨!朕要殺一殺這股歪風!你們說說,給他們定個什麼刑好?」
「斬立決!」阿里兗說道︰「午門斬首,在京四品以上官員觀刑!這在先帝爺時是有成例的!」
「斬立決便宜了他們!」劉統勛冷冷說道︰「依微臣看,凌遲他們也不冤枉。李儒蘭成犯了十惡之罪,惡逆不道,常法不能表明萬歲爺的心跡!」
「延清說的有理!這幾人實在是罪大惡極,不只是對趙得柱,是對先帝,對朕躬!凌遲也難消朕之憤怒,這樣的案子,千古罕見,不能以常**處他咬了咬薄薄的嘴唇,良久才道︰「凌遲,挖他的心,三個人都挖,朕倒要看看,他們的心究竟是個什麼顏s !」
滿屋之人盡皆打了個寒顫。善寶心中更是突突亂跳,萬想不到平ri里仁厚曠達的乾隆狠厲起來,竟是如此之狠,不由嘴巴發干,咽了口吐沫,不妨竟嗆住了,咳嗽了一聲,雖然馬上忍住壓了回去,那聲咳嗽,在這寂靜的大殿中,卻顯得分外突兀。
便听乾隆冷冷的聲音︰「和珅,你可是有什麼意見麼?」
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善寶,他心中一緊,冷汗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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