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姐姐,情況怎麼樣?」溫柔輕聲在一旁問道。
「不太好啊!感染了,得做清創處理,還得縫合。」南宮雪捧著任越的那只傷腳,左右仔細觀察了一番,最後輕輕的放下。
「要我做什麼嗎?」溫柔小聲問道。
一切的聲音都必須輕輕的,因為盛堯山就住在隔壁。
「不用,你待在我身邊,幫我按住任公子就好。」南宮雪淡淡道。
「按住?」溫柔和任越的臉上同時顯露出異樣的神色。
「我帶的藥不多,麻醉的劑量也不夠了,不過抗生素應該還夠任公子支撐的!你們大周人沒接觸過這類藥物,不產生抗藥性,一星兒半點兒的也就夠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能會很疼,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必須清創,縫合,不然任公子的腳就廢了!」南宮雪的聲音雖然輕輕的,是言辭中卻透漏著一種比任越是冷傲更加令人不拒絕的權威。
「縫合?就是像劉大廚縫喉嚨那般?」溫柔好奇的問道。
「正是!幸好我這還有羊腸線,任公子不必忍受拆線的痛苦。」南宮雪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那笑,卻是和大周的女孩子截然不同的,似乎那種神態也是超出了南宮雪的年齡。這絕不是一個十幾歲女孩子該有的神態!
任越的心中猛然一怔。
溫柔的心中也是蕩漾著一種奇異的感覺,雖然和南宮雪相處時日不多,這個醫女,為何總給自己一種相似相識的感覺,似乎她們之間有著某種相同的經歷,不能為人所知,只有彼此的內心是相通的。
南宮雪寬大的黑衣下,一只精致的銀光閃閃的小匣子被打開。
任越的眼楮放亮了!
好精致的匣子!這是什麼材質的!
如此精工細作的手藝,怕是宮中頂尖的能工巧匠也不能達到如此技藝呢!
其實。他之前是見過這匣子的,只是當時他頭疼來著,現在自然是忘記了。
從匣子中先是取過一只白色的小瓶,那種材質溫柔和任越也是第一次見到。
似乎是軟軟的。和平日里所見的瓷、陶、鐵、銅……極不相同。
其實,那就是個塑料瓶,之前是裝雙氧水的,後來雙氧水過期了,南宮雪自己提純了些酒精,平日里用著方便,也便裝在了這個塑料瓶中。
蓋子還能旋轉,和平日里所見的水封、線縫、截然不同!
任越飽讀詩書,游歷各地,即便不是親眼所見。也會有所耳聞!
面前南宮雪的這些器具,他卻是第一次見識到!
除了驚嘆,還是驚嘆!
「我下面開始清創了,會很疼,任公子忍忍哈。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喊亂動啊!柔兒妹妹,替我按住他!」南宮雪笑道,舉起了瓶子。
蓋子打開,一陣濃烈刺鼻的酒精味溢出。
溫柔的鼻子自然而然的動了一下。
「這是酒?」溫柔問。
「差不多吧!」南宮雪笑道。
「會很疼嗎?」溫柔猛的想到了之前,大街上有賣藝人被利器所傷,就用烈酒噴到傷口處。那種刺鼻的酒味和鮮血匯集的滋味,只要看到受傷人的面部表情就以體會。
如今,任越傷的這麼重……這酒……
溫柔擔心了。
「會的,很疼!不過待會縫合會更疼,因為沒有麻醉。」南宮雪的眼神擔憂的望了望面容俊美的任越。
任越點了點頭,面色沉靜。
此刻。他的內心也在糾結,那種疼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疼法!
「我開始了!」南宮雪咬了咬牙。
任越的左腳被拉伸到床邊,下面放著一只銅盆,南宮雪麻利的帶上一雙極其輕薄的手套,那手套似乎和手部的皮膚嚴絲合縫。又從小匣子里拿出一只奇怪的藍色東西。將口鼻遮掩,只露出兩只明亮堅毅的大眼楮。
其實那是一次性橡膠手套和醫用口罩。
任越的眼皮微微下垂,似乎有些尷尬,南宮小姐到底還是個女兒家,定是嫌棄我這只光著的傷腳。
沒曾想,任越的心思尚未胡思亂想完,南宮雪那一瓶酒精就已經倒了下去。
「嘶」任越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好疼啊!
那是一種近似于燒灼感的疼痛,似乎每一寸皮膚都浸泡在濃濃的烈酒之中,一寸寸的由表及里,層層深入,那種疼折磨得人幾欲抓狂!
任越的手緊緊的抓握住寢被,修剪得很干淨的指甲,深深的陷了進去。
他的身子僵直著,痙攣著。
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此刻因為疼痛和未知的恐懼,瞳仁迅速縮小著。
直直的盯著南宮雪手中的小瓶。
這個小瓶太凶猛了,當真是好疼啊!
任越一想到方才南宮雪提到過的,待會還有個什麼縫合……似乎更疼!不由渾身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此刻,南宮雪的手依舊是沒有停止的意思。
她一邊用酒精沖洗著,一邊拿著一種精致的似乎是銀質的小鑷子樣的物件,在任越的傷口中來回尋覓著。
這是在清理傷口內部的污染物。
果然,一根細長的木刺被那銀色的小鑷子給夾了出來,木刺已經烏,看起來是在里面時間很長了。
南宮雪的手雖然極輕極快,是每動一下,任越還是幾乎有種瀕死的感覺。
真的是好疼啊!
此刻,一雙溫暖的手緊緊的抓握住了任越死死握住寢被的手。
疼痛之下,似乎但凡有種抓握,都能減輕痛者的痛覺。
似乎,只要疼痛傳遞亦或是分擔,都能減少傷者的痛苦。
此刻,任越正是緊緊的抓握住那雙溫暖細滑的手,緊緊的握著。
那是溫柔的手。
她早已注意到了任越的異樣。
看著南宮雪行為極為大膽的處置方式,溫柔能夠明顯的察覺出任越的痛。
痛在他身,痛在她心。
讓來幫你分擔!
于是她伸出了手。跨越了前世今生的相握,便是在這一刻,在這對少男少女的手中,再次實現了。
不知過了多久。清創終于結束了。
任越滿頭的汗水,溫柔在輕輕給他擦拭。
喘息中,任越微微抬眼。
溫柔消瘦的面容,關切的眼神,還有那被自己抓握紅的手……
就那麼真切的在自己的眼前。
溫姑娘,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任越再次陷入的沉思。
不過,這短暫是喘息和沉思,接下來又再次被另一種疼痛給取代了。
此刻,南宮雪已是換了一副手套,正拿起一根造型奇異的針。上面穿著一根細細的長線,看起來這就是她所說的縫合的步驟了。
南宮雪的目光,透過口罩望向任越,隨即重重的點點頭,示意下一步即將開始。
任越緊緊閉上了眼楮。等待著。
一針。
針尖刺入肉中的真實感。
一針。
針尖從皮肉中穿越的拉扯感。
一針。
針尖觸踫到了某根牽動全身的痛覺神經。
一針。
針尖再次游走在皮肉血肉之間。
任越只覺得每一針下去,自己幾乎快死過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所謂的縫合能夠結束。
任越的心揪著,呼吸不敢大口喘氣,額頭和後背早已是大汗淋淋。
溫柔的手一直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緊緊的給他力量,給他安慰。
南宮雪的針每一次進來出去,溫柔的手都要不自覺的抖動一下。
想起平日里。周氏教自己做針線活,一不小心被針刺入手指的疼痛感,再想想此刻,任越的傷口,正在被南宮雪用針線縫合!
那種清楚的疼痛感,溫柔體會得真真切切。
任越。你不疼嗎?疼就叫出來吧!
溫柔低頭望了一眼任越。
他依舊緊緊的閉上眼楮,白皙的臉色,因為疼痛被折磨得更加慘白。
終于。
「好了!包扎好就不要動了。每三日換一次藥,我再給你打一針!確保萬無一失!」南宮雪放下手中的針,旋即拿出一根更加細長的針。
那怕人的針頭。就插在一只亮晶晶的管子上。
任越的心再次揪了起來,原以為終于不用再忍受了,沒曾想,人家換了個更長的!
來吧來吧!還能更疼些嘛?
任越麻木了。
細長的針頭刺入任越的皮膚,他微微抖動下睫毛,藥物瞬間注入進皮膚,針頭拔出,又快又好!
「好啦!這是口服藥,趁著還沒過期,每日三次,飯後服用,每次兩片。」南宮雪將一個奇怪的小瓶遞到任越手上。
麻利的收拾好剛才的種種器具,看樣子是要真的收工了。
「雪兒姐姐,這就好了嗎?」溫柔松了一口氣。
「恩,好了。任公子當真個男子漢呢!真乖,一聲都沒哭!」南宮雪淨了淨手,調皮的笑道。
「男子漢?乖?!」任越的臉瞬間由白變紅,第一次覺得語塞,不知道該對這個醫女說些什麼。
「好了,我走了,柔兒妹妹好生照顧著任公子,三日後我走前再來一次。」南宮雪笑了笑,披上黑衣斗篷,隱入無邊的黑暗中去了。
「疼嗎?」溫柔輕輕拭擦著任越額頭上的汗水。
任越輕輕的搖了搖頭。
卻是不再關切自己的傷腳,只是憐惜的捧起溫柔那雙被自己抓紅的手。
剛才還是糾結掙扎的氣氛,此刻竟突然變作一種微妙的情愫在這二人之間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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