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竹下意識地看看自己身後,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感情這人將自個兒當成永昌侯家里的丫鬟了?
「家里客人如此多,你卻跑來這里偷懶?說,你是誰屋子里的人?」
孔雀男,原諒休竹這麼稱呼,她來古代好些年了,雖然沒見過多少異性,可就她了解,這個時代的人忌諱白色,除了家里有白事,白色的布料一般都做鞋里子。
這人雖長得不賴,可白色,實在是有點兒「另類」。
「你耳聾了麼?我說話你可听清楚了?」孔雀男趾高氣昂地朝這邊走來。
其實,休竹對他第一印象挺好的,站在雪里的白衣人,多少都有點兒唯美的味道。只多說幾句話,那些唯美的印象就全無了。
不管是永昌侯府里的爺們,還是外面的客人,與陌生男子單獨相處,總歸是不好的。休竹連忙轉身,急匆匆地往回走。
孔雀男竟然幾步跑過來攔住她的去路,一副要教訓人的模樣。休竹翻翻白眼,正欲開口說話,耳邊又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男低音。
「這邊可是招待女眷的地方?」
孔雀男瞪了休竹一眼,忙恭恭敬敬賠笑道︰「往前走便是沁香園,正是家里招待女眷的地方。」
「既如此,可帶路返回?」
聲音雖低沉好听,卻實在是很清冷。休竹垂著頭,終是沒忍住抬頭朝後面看了一眼。只隱約覺得這人高大威武,一身玄色袍子,其余的都沒看清楚。
孔雀男連忙打千,笑盈盈地領著那人朝另一頭去了。休竹吐口氣,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雖然是不咋地,可也比永昌侯府里的丫頭穿的好吧?再說了,這孔雀男分明就是永昌侯府里的爺們,他會不認識自家府里的丫頭?
看他的年紀,大概也才二十來歲……
「小姐,可算找著您了!」一名丫頭奔過來,朝休竹福福身,望了一眼遠去的兩道背影。自言自語道,「九爺怎麼會在這里?」
休竹疑惑蹙眉,丫頭笑著解釋道︰「是四老爺家的,排行九,所以府里的下人都稱呼他為九爺。」
解釋這麼清楚做什麼?休竹問丫頭︰「可是要開席了?」
「正是如此,所以奴婢才過來找您。」說完便在前方帶路。
休竹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琢磨。九爺,四夫人張氏的兒子,那個草包四老爺的兒子。原來這麼年輕!永昌侯原是先帝冊封,後來又輔佐當今聖上,很的聖上尊重,所以在京城算是大富大貴顯赫之家。
而那個孔雀男行為舉止飛揚跋扈,卻對那個人尊敬有加,可見那人的身份不一般。
來京城這一個月,雖然沒有怎麼出門,可老太太也讓林夫人將京城這些人家亂七八糟的關系大概講了一遍。當初還重點說了說永昌侯府邸,那時候休竹只想著任家與永昌侯有那麼一點兒關系,也不曾細細琢磨林夫人和老太太的用意。
休竹輕輕擺擺頭,如今已經站在了京城的地面上,又怎麼能置身事外?如果不能,那就得好好權衡一番了。耳邊響起喧嘩聲,休竹停止思索。
「可是身體不適,怎麼去了這麼久?」迎面就對上董氏擔憂的神色,休竹笑了笑道,「就覺得這里空氣不好,所以出去透透氣。」
董氏輕嘆,正巧林夫人過來邀請她們一同走。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剛剛帶路的丫頭同四夫人張氏說著話兒,張氏瞧見林夫人一行人出來,就忙迎上來,「家里客人多,招待不周的林夫人和任夫人可要見諒。」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休竹一眼。
林夫人客氣道︰「倒是我們打擾了,讓府里各位夫人太太操勞。」
「這是哪里的話,林夫人、任夫人,各位姑娘,這邊請。」
大隊伍基本已經離開,因林夫人和董氏要等休竹,所以才落後了。這一路走來,倒是不見多少外客,都是永昌侯府里的下人。休竹仔仔細細地一路打量,雖然這些丫頭因為等級不同,著裝便都有差異,可到底沒有那個丫頭和自己穿著一樣。當今聖上重視節儉,永昌侯這樣的人家,斷然不會讓地下的丫頭用一兩銀子一尺的布料做衣裳。
那個孔雀男大概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草包。反過來想和基因也有關系,四夫人張氏也不見得是個會說話的人。休竹真懷疑,像他們這一家子到底是如何在永昌侯混下來的?
一路胡思亂想,很快就到了宴席的地方,竟是在搭了棚子的一塊四四方方的空地上,周圍用屏風隔著,又擺著幾個燒的旺盛的火爐,人又多,倒也不覺得冷。
休竹看了一眼,估計有十一二桌,已經差不多都坐了客人。張氏就領著林夫人她們往靠中間的地方去了,在主桌左下角的第三張桌子坐下。
林夫人拉著休竹坐在她身邊,任休桃和任休月就挨著董氏坐了。老太太被王氏安排在主位,見休竹來了,便不冷不熱地問︰「你到哪兒去了?這是在別人家,如何能亂跑?」
張氏忙笑道︰「也是府里下人的不對,留了姑娘一人,許是迷路了。」
老太太沒再說了,倒是林夫人低聲問休竹,「你出去可遇上了什麼人?」
休竹一愣,快速地看了四夫人張氏一眼,腦袋轉的飛快,堅決地搖搖頭道︰「沒遇上什麼人,就覺得屋子里有些熱,所以出去透透氣。」
林夫人微微一笑,點頭道︰「這就好。」
休竹這才注意到,馮夫人也在這一桌坐著,卻不見任休蘭。馮夫人也算年輕,還不到四十歲,看著是位極和藹的貴婦。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銳利的眸子,只因常常掛著笑,才讓人沒有覺得鋒利,反而多了分精明。
一頓飯倒也吃的熱熱鬧鬧,飯後王氏便邀請眾人去戲台子前看戲。這是宴會必不可少的一個節目,以往在滄州,因任休月才名在外,往往會在這樣的場合彈奏一曲。今天是不可能了,告知了老太太和董氏,便和新認識的朋友去其他地方玩耍。
老太太臉色不好,可當著眾人面也不好多說任休月的不是,只得任由她去了。見休竹和任休桃規規矩矩地坐在下面看戲,就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唱了三處後,王氏終于忙完了,趁著空擋向各位年長的問好,這才找了林夫人單獨說話。她們就坐在休竹前面,聲音雖然小,隱隱約約倒也能听見一些。
王氏說起家里的事兒,眉頭就打成死結,「家大有家大的難處,這人口多,又沒個貼心懂事的分憂。你是知道的,原來那兒媳到底是不錯,可就是身子骨弱了些,留下個孩子也才五歲,又是個身子骨弱的……」
林夫人便低聲安慰她,王氏又道︰「倒也不指望能找一個最好的……」
林夫人臉色微變,也不知該如何接下話茬,一時愣住。王氏 了一眼陪著任家老太太的董氏,到底是繼室生養的女孩,底子差了些。這一舉動,林夫人卻看的分明,想來這里人多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便不說了。
休竹心中暗喜,王氏看不上她正和了她的心意。轉念一想,應該是找她那位丫頭立下的功勞吧,王氏定然是惱她隨意亂跑。畢竟人多,難免會遇上不該遇上的人。
那邊老太太見王氏和林夫人說完了話,雖沒下雪天氣卻冷,便要告辭。王氏領著其他幾位夫人挽留,最後親自送到垂花門前。
又是年下,各家事兒都多,林夫人和眉宇間多有愁緒的馮夫人也趁機告辭了。
回到府里,老太太便叫了任休月和休竹去屋子里訓話,先說了任休月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長輩都在,也不守規矩。任休月憤憤不平,老太太厲聲道︰「你當你是誰?那些小姐姑娘都訂了親事,你年紀也不小,合該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任休月咬著牙不說話,老太太不喜歡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還有老爹撐腰,如今連老爹都不怎麼管她了,她心里如何不委屈?休竹小時候就訂了親,如今被林家退親了,緊接著就開始給她說親事,還是永昌侯府。
越想心里越是難過,這麼長時間憋在心里的不滿好像已經爆滿,再也容不下了。面對威嚴的老太太,大聲道︰「如果老太太心疼我,我又怎麼會沒有定親?當初給休竹訂了林家的時候,可曾想過我了?如果定下的人是我,林家又怎麼會退親?」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聲道︰「混賬!五丫頭何時與林家定親了?由得你一張嘴胡說?」
休竹閉上眼,即便這個時候站出來幫任休月求情,任休月也未必會領情,只是……
任休月被老太太吼得一愣,見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凸現,腳下一軟,竟跪在地上了。休竹也跟著跪下,大家都是女孩子,休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任休月比較,可她也無法阻止任休月要與自己比較的心思。
自己的身體里畢竟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任休月才十四歲,放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她已經算是很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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