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帶著兩人艱難地逃出了這個小鎮,跑到了鎮外的一個山林中。這里樹木茂盛又有崎嶇的地形,可以粗略估計出這個林子的面積很大,基本上確定了他們的安全。盡管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但又走了相當一部分的距離,來到了山林的中心位置。
此時天色已經黑沉了,濃濃的煙霧似的雲層籠罩在低陷的空中,格外的淒冷。夜晚的林中吹著砭骨的寒風,凍得人瑟瑟發抖。偶爾有土狼的鳴叫聲,連同月光也在這靜謐幽深的環境中顯得暗淡了許多。
依露與唔形吃力地坐靠在同一顆樹上,雖然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卻不能成功,眼皮始終會重重地掉落。即使他們僅僅在那樣的地獄中呆了幾天,但是在重新呼吸到外界的空氣時,就像久別了自然一般,貪婪地享受著自然所帶來的滋味。
而尼爾依舊站立著,雙手叉腰,以一種警惕的神色凝視著他們逃來的方向。當然,此時的他只能看到深邃無比的林間險道。
許久,尼爾對他們輕聲地說︰
「你們兩個等在這里,記得生火。我們已經有一天多沒有吃東西了,我去更深處找找有沒有野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抓來一兩只慵懶的野豬
依露听了尼爾的話,突然露出了焦慮的神色,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但是在看到尼爾疲倦的神情後又將視線移動到了地面,吱吱唔唔一段時間後站了起來,開始慢慢地采集周圍掉落的樹枝,打算生火。
尼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其實對于他而言,也十分害怕自己不在的期間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畢竟人不能一直餓著肚子,他是這里唯一有力氣的人,所以需要有所行動。
尼爾走到依露的背後,此時她正在專心地拾柴,輕輕地模了一下她的腦袋,堅強地告訴她不要擔心,很快就會回來。
最後,尼爾也同唔形進行了簡單的交流,但是唔形虛弱的狀態沒有給予多少回答。在依露生火成功後,尼爾便放心地離開了,並且反復勸告兩人不可離開這塊地方。
依露望著逐漸離去的尼爾的背影,冰冷的月光披在他的背上,散發出淡淡的憂傷。突然有一種可怕的想法涌入了依露的心頭,變得害怕這個男人是不是再也不會回頭了。但是她趕緊奮力搖了搖腦袋,驅散了雜念,一直目送著尼爾消失在林子的盡頭……
時間大約過去了半小時,在這夜晚中跳動著的火焰逐漸穩定了下來,時不時的還會往四周噴射出一條條火舌,使漆黑的世界有了些許生命力。迷離的火光撲朔在兩側的樹干上,枝條因此顯得猙獰怪異,如同鬼怪們的肢爪著。
依露和唔形圍坐在火邊,在饑餓、恐懼和寒冷影響下,他們彼此沒有任何對話,僅僅是呆滯地望著火焰,沒有目的性地等待著尼爾的到來。此時,唔形隨口而出的一句話打破了這份刺耳的寧靜︰
「吶,你叫依露吧?尼爾去了那麼久是不是不回來了?還是說他在哪里摔死了或者被野獸吃了?」
「你在說什麼胡話!尼爾怎麼可能會是那種人,他也不可能會遇到任何危險
「你不要激動,我沒有惡意的,我也感謝他沒有拋棄我,把我從那樣的地方帶了出來
依露因為唔形的話語激動地站了起來,踩斷了一根燒紅了的枝條,發出「啪」的聲響。因為這個林子靜謐的很,所以這樣輕微的聲音也能傳得深遠。突然從不遠的一座山頭傳來一陣狼嚎聲,犀利又蒼勁,帶著濃濃的殺氣。
兩個人的生存本能驅使他們警惕地背靠背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球望著不斷從遠處逼近的狼群。一雙雙泛著冷光的眼楮在黑暗中閃耀出駭人的氣息,狼的身影慢慢暴露在了兩人的眼中,一匹匹大型的狼輕聲地踩著步子向他們移動。
唔形嚇得驚恐地咽了口唾沫,緊繃著神經數了數狼的數量。四面共有四匹,加上在不遠處山頂指揮的狼,共有五匹。它們顯得很饑餓,又擁有著難以對付的體型,野狼的獠牙能夠輕松地咬穿人類柔軟的皮膚。
晤形因為太過于慌張,想要想辦法逃離的時候,不小心被腳後跟的石頭絆倒在地而發出一陣驚叫。
狼群從這個驚叫聲中得到了出動信號,猛烈地圍撲了上來,口中貪婪又惡心的液體流下來。眼看著野獸們的獠牙即將咬碎唔形的喉嚨,依露果斷地將他從地面上拉起,迅速退到了一顆樹下,用眼神示意他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
但是唔形早已嚇得雙腿發軟,只能夠張皇失措地靠著背後的樹干喘氣,冷汗浸濕了他的額頭,這讓依露生氣地叫喊了出來︰
「快上去!不然我們都要被吃了!你想就這麼死在這樣的地方麼?我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競技場中逃出來的啊!」
唔形猛地醒悟過來,最後借著依露的幫助爬到了樹梢上,而依露也緊接著快速地上了樹。她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早已經習慣了爬山爬樹這樣的事情。
至于樹下的四匹狼瘋狂地低鳴了幾聲後,開始沖動地啃咬樹皮,打算把整棵樹咬出一個洞口。甚至有一兩匹狼嘗試著直接撲到空中,將獵物咬死。
狼群餓到了極點,從他們痛苦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它們多麼渴望喝到血液,吃到女敕肉,啃食骨頭。但是最終,它們知道這樣做是徒勞的,可又不甘心白白放棄盯住了的獵物,于是竟然形成一個圈子,在樹下不斷徘徊,等待樹上的人因為月兌離或不小心掉落。
依露和唔形與狼群同樣處于惡劣的境地,他們各自腳下踩著的樹枝很細,大概只有一條胳膊的粗細,很容易就會受不了人的體重而斷裂。這顆樹本身也不是那麼的粗壯,僅僅只有兩個分支,似乎命運就這樣恰好在捉弄他們一般。
此時尼爾為了找到能食用的果子,偶然間來到了一塊斷層地帶。這里大概是林子的盡頭了,從尼爾所處的位置往更遠處眺望便又是一片廣袤的土地。那里是茂密的草原地帶,現在籠罩著一層黑暗。看來再往這個方向走,他們就能逐漸到內地的範圍了。
當然尼爾沒有辦法翻閱這座山頭,再往前方一點就是深不見底的斷層。從林子的內部看月輪顯得十分暗淡,但是一到高處看它,又變得有光彩了。
皎潔的月色訴說著淒美的故事,傳來淡淡的憂愁。尼爾收集了不多的果實,可惜沒有打到任何獵物,這座山就像空了似的,連鳥巢也找不到,更別說野豬了。
在退回到依露和唔形所在地之前,尼爾走到了斷層的邊緣,想借機眺望遠處的地形,好判斷下一步他該往什麼方向前往內地。
但是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腳下的斷層,竟然無序地瓖嵌著金礦。——這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是第一次遇到,也從來沒有听說過。竟然會有這樣大面積的金礦露出斷層面。
雖然尼爾不是個財奴,但他還是需要錢來滿足自己最基本的生活的,所以他顯得有些興奮。不過,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從斷崖中取得這些金礦。
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果子,坐在斷層邊苦思冥想了許久,終于放棄得到所有金礦的貪婪地想法,打算盡可能地獲取這些天賜的財富。
尼爾振奮了一下精神,拍打幾下臉蛋後趴在邊緣上,拼命伸長手臂往最近的一塊金礦夠去。他身體的一半已經離開了地面,處在十分危險的境況,但是尼爾絕對不會放棄即將到手的獵物。
他努力地拉長胳膊,脖子就像被扭轉了似的使勁往後方移動,盡可能地保持平衡。但是殘酷的現實告訴他,他是幾乎不可能從這個斷層中取得任何一塊金礦的。
終于尼爾憤怒了,急躁的情緒使他的額角爆出一根青筋。他煩躁地叫了一聲,整個夜晚的寧靜因此被重重地打破。隨著聲響從他的口中不由自主地發出,因為太過用力而使整個大半個身子移出了地面。
他的大腦瞬間失去了控制平衡的能力,整個身子三百六十度倒轉過去,失重般向崖底滾落。
尼爾的身體與岩壁摩擦出熱量,灼燒和尖銳石塊帶來的刺痛迫使他大叫,瘋狂地往下滾動,大腦受到了無數次的撞擊而產生了暈眩。
幸運的是,他及時抓住了瓖嵌在岩壁上,一塊向外凸起的金礦,才沒有完全掉入深淵。他的手臂因為承受了巨大的下墜力而月兌臼了,但依舊緊緊抓著金礦。因為只要他一放手,這次一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就這樣穩穩當當地懸掛在崖壁的上,似乎隨便來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落,情況變得十分危急。這大概就是貪婪所帶來的結果吧。
因為剛才抓住金礦的時機選的不是很好,剎那間傳來的一股沖擊力將他右手的幾片指甲震斷,血液順著指縫沿著胳膊,滴在了尼爾的臉上。這疼痛比胸口被捅了一刀還要難忍,更何況,這只留著血的手臂還要支撐尼爾整個身體與武器的重量。
「可惡!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我會在這種不明不白的地方就這樣荒唐地死去麼?」
尼爾咬著牙自怨自艾道,想要用盡右臂的力量卻發現根本無法動彈。這樣子別說重新爬上山頂,他很快便會繼續往下掉,直至摔成肉醬。悔恨以及極度的不甘心使他咬破了嘴唇,驟然拼了全力對著空曠的天空怒吼了起來︰
「啊啊啊——!!!動起來啊,我的手!我才不會死在這種荒山野嶺里!我的人生連一步都沒有跨出,難道要我就這樣去死嗎?!」
就算是平常的尼爾也很難月兌離這樣的絕境,更何況現在他不但饑餓而且精疲力竭呢?但是極度渴望活下去的意志催逼著他絕不能放棄。習慣了右手的疼痛後,尼爾從右腰抽出了匕首,結實地插入了岩壁上,打算就這樣一步步爬上山頂。
他的左手還完好無損,可以用上力氣,但是右臂基本成了廢肢。但無可奈何,他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往上爬,僅僅靠一只左手和兩條發軟的腿往上登。尼爾的右臂如同不屬于他的,垂落著無規律地隨身體的移動而搖晃,不斷滴著潤濕的血液。
他咬緊牙關,奮力暴突出雙眼,青筋爬滿整個脖頸,艱難地仰著腦袋,氣憋在肺中以使自己的力量不流失,漲紅了臉。「絕對不會放棄!」——他就貫徹著這樣的信念,艱難地往上爬去……
另一方面,依露和唔形已經蹲站在樹枝上將近一小時了。而樹下的狼群非但沒有放棄,反而加大了勢力,由原來的四匹增加到了七匹。或許隨著時間不斷推移,狼群的隊伍會更加壯大。這只會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依露和唔形成為野狼們的食物。
雖然說唔形已經不再感到恐懼了,也習慣了野獸們恐怖的嘶吼以及猙獰的臉孔,但是絕望一步步填充了他的心。終于他滿臉恍然地說︰
「果然,我說的沒錯。那個男人背叛了我們,他不會回來了
「你!」
依露條件反射地氣憤地叫出了聲,用仇恨與鄙視的眼神瞪了唔形一眼,但沒有說下去。這並不是意味著依露對尼爾產生了懷疑,而是她也漸漸地產生了絕望。畢竟人在這樣的絕境中特別容易猜疑,依露僅僅能夠保持對尼爾的信任已經夠充滿勇氣了。
尼爾已經離開他們一個小時半左右的時間了,整片林子中除了暗淡的月光和撲朔的火光亮著,其余都是一片沉重的黑暗。唔形看了一眼退縮了的依露,諷刺地自嘲了一聲說︰
「呵……真是夠荒唐的人生啊。從小我就是奴隸,受盡了迫害。我從不知道什麼是溫暖,從來沒有吃飽過飯。前幾天又被賣到了殺人的競技場里。原本還以為終于逃月兌那些混蛋們的視線了,卻即將要死在這些狼的口中
他的眼神再一次回到了在地下競技場的監獄中時露出過的那樣,死了似的完全失去了活力,只有冰冷的仇恨。就在他抱怨起自己的人生時,他腳下的樹枝斷裂了!
唔形一下子從樹上掉落。他的驚叫聲引得下面虎視眈眈的狼群猛地活躍起來,撲跳著都想要第一個咬死這個獵物。只是依露沒有讓那些野狼得逞。在唔形掉落的瞬間,她及時抓住了唔形的胳膊,才使他沒有直接掉入狼群的月復地。
野狼門在唔形地腳下狂吼著,似乎在稍微一跳就能咬下他的一條腿。這讓原本已死心了的他狂亂地大叫出來,驚慌地在半空中顛動著身體,哭鬧道︰
「啊啊啊!救命啊!我還不想死!不要放開我的手!求求你千萬不要放開我的手!」
「不要亂動!你這樣連我踩的枝條也會斷裂的,那樣我們都得死!」
依露憤怒地斥責了他一聲,才令他停止了躁動,慢慢地有些冷靜了。最後依露艱難地將唔形重新拖上到了樹上,深思了片刻後變得十分嚴肅,像是一位久經沙場的將領,對他說︰
「你給我听好了。我相信我的伙伴,我堅信尼爾一定會來救我們。所以我無所畏懼!我們要是兩個人都站在同一條樹枝上,沒過多久它就會斷裂,因此我決定跳下樹。你必須安分地呆著,不要感到驚慌
「你……不行的!那樣子你就會——」
「我絕對不會死!因為我還不能死!同時,我說過了,我相信我的伙伴!」
依露毫不猶豫地從樹上跳落,墜地時的聲響驚動了所有野狼,將狼群的注意力完全引向了自己。自然的,僅僅在幾秒鐘內,她就被狼群包圍,退到了一塊狹小的土地上。
但是她的眼神沒有一絲輕生的表現,反而顯露出無比渴望活下去的態度。野狼不斷逼近,嗔視她,伸長了貪婪地舌頭,散發著悶臭的皮毛味道。
「我絕對不會怕你們,你們不過是下等的生物。我絕對不會輸!我要活下去!」
依露就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似的一下子大叫了出來。但是與此同時,狼群低鳴著逼近,吐露著冒白煙的冷氣,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凶猛地撲殺而來——
躲在樹上的唔形痛苦地蒙住了雙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生怕看到依露血肉模糊的景象。但是在他心驚膽戰地重新將視線移動到依露的位置時,發現倒在地上的是一匹狼的尸體。
鮮血從狼的脖頸緩緩流出,而其余的野狼因為某個人物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駭人的殺氣而退縮了,並且發出懼怕的。
至于依露,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是被嚇得有些靈魂出竅,兩眼無光地望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乏力地癱坐在了地上,著實被剛才的場景嚇破了膽,難以置信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狄……爾?」
只見及時趕到的尼爾雖然右臂完全不能動彈,渾身是傷,但是面對這一群野狼絲毫不畏懼,並且從全身噴射出比狼群更加恐怖的威懾力。最後狼群只能悲鳴著,灰溜溜地離開了。在趕走野狼後,尼爾一下子轉身將坐在地上的依露緊緊摟在了懷中,聞著她的味道擔心地問︰
「沒事吧,依露?有沒有哪里受傷?」
「啊,啊……我……啊嗚嗚嗚嗚……」
依露一下哭出聲來,一是因為內心強烈的起伏變化,二是感謝尼爾真的及時趕到並且救了她。女孩紅著臉也抱住了尼爾的身子,由于過度驚嚇使她無助地淚流不止,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哭訴著︰
「尼爾。尼爾……我真的好怕啊,我真的以為要死了……」
「不怕,已經沒事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安心吧
「真的麼?真的不會再離開我了麼?」
「真的,不會騙你
依露有些不敢相信地小聲問道,也從尼爾的口中得到了滿意的、令她心里一陣暖和的回復。等安撫完依露的情緒後,尼爾的怒氣又一下子充滿了他的全身,用一種從未顯露出過的憤慨的表情怒視著躲在樹上的唔形,恨得想要立刻扒了他的皮肉,沖他吼道︰
「你個畜生!竟然自己躲在那樣的地方,卻讓一個女孩子陷入狼群之中嗎?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望著如此氣憤恐怖的尼爾,嚇得唔形竟然從樹上一摔了下來,想逃撒腿逃跑,但是被尼爾一把拽了回來。
看到這麼不爭氣又膽小的男人,尼爾的火氣慢慢地只好消退了。幸虧沒有釀成大患,他也不再想繼續追究了。畢竟在這樣的情況下,多一個伙伴總是好的。
之後尼爾重新生了火,烤了那匹剛被殺死的野狼。就在此期間,尼爾告訴了他們自己的經歷以及究竟花了多大的功夫和血汗才爬上山頂的事,同時還很神秘地給他們展現了一塊從岩層中順便挖出的,大約有一個手掌大小的金礦。
——這大概是他們這幾天來最大的幸運了吧。
依露和唔形只吃了少部分的狼肉,基本上都送入了尼爾的口中。在解決完食物問題後,尼爾嚴肅地站了起來,借著火光鄭重地對另外二人說︰
「我們大概就要在下一個城市分道揚鑣了,從此走上自己的道路。我會成為阿瑞斯的角斗士,因此必須不斷往內地的方向走去。而你們可以選擇在下一個城市定居,在那里生活
依露和唔形對此都沒有說任何話,唔形本來就是如此打算的,終于月兌離了束縛的他自然會追求平穩的生活。而依露只是陰沉著臉,也沒有說什麼,只听她背對著尼爾,輕聲而又委屈地罵了一聲︰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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