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華 第69章

作者 ︰ 池未墮

所見皆是漆黑,門欄也是黑森森的一片,除此,更帶著班駁之色,深濃紅艷,都已隨著歲月滲透。給這片黑暗添上一抹說不出的詭異。

段韶華抬目環顧,這個地方他是不陌生的。追溯幾個月前,他就與裴靖來過一次。那時所見,血花飛濺,痛哭狼嚎,呼喊求救。那悲慘的一切都在他的記憶里扎了根。

只是萬不想,竟還有重新回來的一天,這實在算不得是什麼好事。何況,竟還是以罪人的身份。

段韶華凝著周身,那一簇簇燃起的火焰輕輕跳躍,似鬼火一般飄忽無定。

接著,有幾個人影覆蓋住了那火光,黑暗的更是明顯了。

段韶華微眯了眯眼,不知是因為對黑暗的不適,還是純屬對人的反感。

而後,他慢慢道︰「還未過堂審問,怎麼就先來了刑部大牢,這難道是新規矩?」

短暫的沉默過後,其中一道人影開了口,「你犯的是意圖謀害朝廷命官之罪,這刑部大牢也不算委屈了你。

「是嗎?」段韶華努力凝望著面前之人,「可依我看,侍郎大人你並無無適,我怎麼就被定為謀害了?」

只看眼前的余大人,臉色雖無異,卻是滿眼的血絲,一圈的白色繃帶繞在了頭上。黑森監牢里一看,煞是觸目。

不過看他如此,段韶華實無愧疚之心,只恨不能尋機再砸他兩下。

他對此的**毫無掩飾,余大人也瞧得清楚。看他的毫不在意,面孔幾是立刻就扭曲了。

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一下下的泛著疼。余大人有些後悔,這一下撞的未免是太重。端的是故意,但也過頭了。

現在只願能撞出效果,否則這次真是白做工了。

又想,那何止是白做工,自己的官運可都卡在那里頭了。只有將靖王爺交代的事做好,那才有得盼頭。

這般的轉念,又覺得撞的有理,絲毫不重。

下意識的,他再次去看面前的段韶華,不只是心下,連後腦那傷處的痛也被觸了起來。他雖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可是被靖王爺盯上,還是自求多福吧。

小小的感慨了幾下,余大人復挺了身姿,又露了那副惡人的嘴臉,「眼下容不得你狡辯,你的罪名早晚要落實,天子腳下可存不下你這等狡詐之人。」

他說的義正言辭,還真像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清官,就差把段韶華氣的滿眼冒火,他張了張口欲說什麼,卻听到有人跑進牢門之聲。既有他人來,自然也住了口。

余大人亦听了那動靜,冷眼瞧著,就看是一名獄卒急急跑來,臉上不乏慌色。

「這是怎麼了?」余大人想著時機該到,仍是明知故問。

那獄卒先是打了個千,急忙忙道︰「回稟大人,是,門外靖王府的人來了。」

唯有這一次,段韶華在听到靖王府三個字時會眼一亮。

官官相護也好,以權謀私也罷,這一次是只能依靠靖王爺的名聲來定奪。

他看著那余大人,他果然是在听到靖王府三個字時臉色一變,隨後惡狠狠的朝他一看,「我倒忘了,你可是靖王府的入幕之賓。」

這句話由他嘴里說出來自是滿滿的諷刺,段韶華眉心微動,很快藏好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情緒,只笑著,「余大人自詡是天子門生,怎會害怕一個靖王爺。」

雖是知道是拿話來堵他,余大人也未顯怒色,反笑吟吟著,「靖王府的消息倒是快,只是不知這次是只請了個小廝來,還是靖王爺本人?」

听了這話,段韶華只是奇怪看他,卻是被這句揶揄堵住了。

余大人一抬頭快速的轉身,腦後的白色繃帶急促一閃,立現了身後的火光。明亮的跳動著,妖嬈似蛇。

段韶華似有愣,就看著余大人走出牢房,等他雙腳剛離,黑森木門立又警戒的關上。

他一走,牢中也很快安靜下來。嚴深的黑色凝在不遠處揮散不去,跳躍的火光緊緊扭去一團。靜靜等著,時間在這座黑牢中才是真正的折磨,磨著等著,壓在心頭的恐懼越來越重。

靖王爺當真是派人來救自己的,還是其實另有目的?若要明說,段韶華甚至以為裴靖知道此事後會將他置在一邊不聞不問,光是會派人來這一條,就已經足夠讓他震驚了。

若是能解決自然是好,他捏緊的手心里盡是熱汗。對余大人一事他堅信自己毫無過錯,雖有一拳之失,但也事先在余大人借著酒意無禮,只是這事實說出來,實不知會有幾人相信。

還未等得堂上大審,余大人先把他弄來了此處,難道要動用大刑,為著可是逼他篡改那事實?

細想這半月接觸,他對余大人的了解也是少之甚少。看他表面斯文,卻又有那般的齷齪心思。早有籌謀也好,一時性起也罷,若論起來,還不如那真正的禽獸靖王爺。

這一念生的蹊蹺突然,快速一閃于腦中。猛地回神,段韶華自己都不禁嚇了一跳,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靖王爺之狠毒可怖,余大人可是望塵莫及。

想來余大人離開的也夠長了,段韶華只能捏繞著衣角思量。他那句話的確有些考慮,裴靖到底是派了小廝來,還是他自己?

堂堂靖王爺,實則不太可能為著府內一個豢養男寵而費心來此!不過那余大人口口聲聲的天子門生,又兼著伶俐狡詐,若是普通小廝怎能解決?

他憂思不堪,片刻後已是如坐針氈,干脆起身踱步。

撲面而來的就是牢中的黑沉,還有些殘留的血腥味,經了時日已經轉得酸臭。剛才倒不聞得這般,一剎那就似濃烈起來了。

段韶華緊蹙高眉,活人被關在這刑部大牢中,也好比一塊等待發腐的生肉。

最後算了算自己從那余大人身上賺到的銀子,瞬時只覺得是少之又少。此等關鍵時刻,他不想還有心惦著銀子,也只得小小自嘲兩下。

只是這樣想著,倒也能暫時避開他事。反正左不過是逃避罷了。

他正纏著心神,不輕不重的,那點子的聲音從了寂靜牢房而來,逐漸靠近,逐漸擴大。

段韶華是最先听到的,他遠遠的看了一眼,看不清是誰,只听得聲音漸近。腳步聲混雜著幾句雜談。

左右是等來了,段韶華很快從銀錢的精打細算中月兌了身來,轉身又坐在了干草上。毛扎扎的刺著他,擺了一副好整以暇。

那二人可真是恰好的擋住了火盆中的那點光,段韶華眯著眼抬頭去看,卻是看到了獄卒打開牢門的動作。

余大人在一旁笑的陰森,「進了刑部大牢還能完好無損的,段公子可是第一人。」

听他這麼說,段韶華可知自己這是安全了。

之前听他一口一個天子門生,到了這時還是得听靖王爺的吩咐。

段韶華慶幸著,不過此時更添了兩分惡意,甚至是有心要對這余大人說辭一番。

不過到底還是收了那惡意,只淺淺道︰「只要稟明了王爺,孰是孰非,相信王爺自有定斷。」

余大人為了他的話微微一怔,隨後才意識到段韶華是以為要王爺要查明真相。卻不知只是這一放,就是再無真相的時候。

雖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但是涉了官運,及了前程,頓也顧不上其他了。

他的目光只落在了段韶華身上,隨著他的話道︰「說的好,王爺自有定斷。」

段韶華只知問心無愧,再者靖王爺就算是為了他的面子著想,也定會把這「勾引」一事查個清楚。

心內存了肯定,段韶華更是急欲想離開這陰寒之地。否則只怕又要回顧起那不堪回首一日。

余大人也跟在了他的身邊,由獄卒領著,二人一前一後離開。

這已是第二天了,日頭正毒辣辣的曬著,忽迎了大片熱光,刺的段韶華立是眯起了眼。

牢房的陰森已是過去了,段韶華不再回首。而緊跟著獄卒的腳步,走去一陣,發現的卻並非他以為的路。

他們只是走出了大牢而已,離了黑森之地,再走幾步就是一條石磚小道。

一輛馬車靜靜的停在那,旁邊站著一人。因著天氣炎熱,只看那馬兒也是懨懨的,垂著頭甩了甩鬃毛。

段韶華一瞧,這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了,「這是何意?」難道不該是去刑部大堂,然後將前因後果審個清楚。

正說著,馬車旁的小廝已大步朝了他來,面上隱有急色,「段公子可算來了。」

不必說,那輛馬車就是來接他的。

可是,這一切都不在料想中。段韶華看了看馬車,又忽然盯向余大人,最後的話卻是朝著領他們出來的獄卒問的,「你們大人呢,怎麼連審都不審,不是應該去大堂,你們就這樣讓犯人離開。」

那犯人二字,倒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余大人。

獄卒被他的話問的一驚,很快涎著張臉笑道︰「卑職哪懂這些,只是大人要放了段公子,卑職自然是照做。」

良久,段韶華才稍有反應,神思恍惚的卻仿若游離。

陽光正灼,道上連一絲掩蓋都沒有,偶有風帶著細塵,落下一片支離破碎。

不過,段韶華腦中一個激靈,也是為著件無可擺月兌之事。此時才悟,凝重的可怕。

昨日雪宇樓眾人親眼所見余大人傷勢,也听了他那番雖含糊但明顯意有所指之話。如今,余大人頭扎繃帶作傷重,他在刑部呆了一日卻未受任何責罰,這便是區別。

他此番出去,依的是靖王爺的權勢和威嚴,得的是靖王爺房中的當紅男寵,僅僅如此,再無其他。

若以後有不知情的,半知情的,更有以訛傳訛的。真亂假假當真,他段韶華就真是了個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作惡男寵,又或是不知廉恥,企圖勾引朝廷命官的男妓。

這可不行,若真給他下了此定論,那半年後他還怎去尋生計。落了如此難听的名聲,哪家琴坊還敢收他。

之前倒未思得這一層,如今擺上了頭,卻是越思越懼。

他心中簌簌的沉上一片涼意,越凝越重,成了那極冷寒地的一塊冰。

余大人的臉上還看不出異樣,看他身邊的小廝,只是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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