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畫師 第25章 同盟

作者 ︰ 29秒

且作為一個外人,看到如此慘狀還禁不住心中坍塌出一個大洞,墜入最黑暗的悲傷中。身為當事人的穆悅觀,白前也只能猜測她的反應。

崩潰,歇斯底里,絕望。或者干脆了卻此生。白前隱隱的恐懼著,不敢面對穆悅觀蘇醒過來的時刻,始終守在一旁。

然而事實上,穆悅觀沒有吵鬧沒有哭叫,只是怔忪的看著白前,搖頭說她不信。

燒傷的創口提醒她事情的真實性,曾經發生過的慘劇切實在她身上留下印記,無論如何都抹滅不掉。

如此十多日,穆悅觀都像是只鴕鳥,只埋著頭欺騙自己,將真實當成謊言。

景西半扭半拖的將穆悅觀拽了起來,白前根本來不及阻攔,只勉強拉住了悅觀的瘦弱的手腕。高熱還未退,渾身有些燥熱,咯在白前掌心里,燙的人心里難過。

白前厲聲吼道︰「景西!你干什麼!」

景西回頭,看白前艱難的保持平衡,自己再多施幾分力就又要將他摔翻在地上了。景西不著痕跡的停下動作,回答白前︰「讓她親眼確定。」

看穆悅觀腳步虛軟,瑟縮著肩膀渾身發抖。白前怒意四起,皺眉道︰「你放手!」

景西的手掌停頓片刻,當真放開了。白前把穆悅觀拉到身邊,將她攬到懷里,輕輕撫她的頭頂。小姑娘被景西粗暴毫無章法的蠻力嚇壞了,嗚咽著往白前懷里鑽,臉貼著白前的胸膛,死活都不肯離開。

白前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不用怕。景西沒有惡意的,他一向對你很好,你不記得了麼?」

景西沉默的立在一旁,看著穆悅觀的肩膀漸漸停止抖動,悶聲道︰「穆家滅門,已經燒光了。你可以自己去看。」

白前怒視他︰「你給我閉嘴!」

景西听話的合上嘴巴,恢復一貫的面癱悶葫蘆狀。白前尤不滿意的斜睨著瞪了他一眼,繼續去哄穆悅觀。

景西自個兒站了會兒,又道︰「她應該知情。」

白前簡直想暴走,回道︰「是!她應該知道!但不是現在好麼!你不要這麼狠行不行?」

穆悅觀的身體忽然頓了下來,白前自覺失言,尷尬著想要解釋。景西卻堅持道︰「她應該現在就知道。」

如此真的不用再說什麼了,穆悅觀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意相信。但事實便是如此,不由得自己不信。

嗚咽聲漸漸擴大,白前感到聲音悶在自己胸前,帶著胸腔震動。穆悅觀終于放開這麼多天的屈悶,嚎啕大哭起來。

白前的手抬了抬,又落下,沒能再說出來什麼。安慰不管什麼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毫無什麼用處。景西說的不錯,她早該如此哭一場,接受現實才對。

兩個男人一站一坐,都沉默不語,只有小姑娘悲痛的哭喊聲在市內回蕩。

景西耐心的等著,等到穆悅觀哭累了,哭夠了,緩步走上前。景西俯身,盯著穆悅觀慘兮兮的小臉,目光沉定堅穩︰「你哥哥我會去找,我活一日,便一日不會停止。你冠了‘穆’姓,便該挑起這個擔子,將‘穆家’扛起來。」

穆悅觀的眼楮里和著水汽,露出茫然無措的神情。

景西繼續道︰「‘穆家’不亡,你哥哥便有家可回。」

穆悅觀原本抽抽噎噎的哭聲,又放開了嗓子,「哇哇」的鑽到白前懷里。一邊大哭一邊口齒不清的喊叫︰「我知道我知道。我會等哥哥回來,你們把哥哥找回來!」

白前輕拍她的後背,像攬著嬰兒哄她入睡般輕輕晃動身體︰「嗯,會的。穆青澗會平安回來,看到你如此堅強,他會表揚你的。」

哄睡了穆悅觀,茶館老板從白前手里接過她,輕手輕腳的將她安置在床上,蓋好了棉被。

白前眼楮半闔,靠在床尾處養神。茶館老板看景西一眼,見後者沒有反應,壯著膽子插話道︰「寧公子,您回去歇會兒?穆小姐已經睡沉了。」

白前剛進入淺眠,被她驚的一個激靈,冒了一身冷汗。定定心神,白前搖頭︰「我再留兩天。」

茶館老板又看景西一眼,後者還是沒有表態,兀自揣摩了下上司的隱藏深意,告禮之後退了出去。

白前撐著眼皮將目光落在穆悅觀抱著紗布的臉上,根本不願意看景西。景西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別扭而僵硬。良久,景西壓低了聲音,說道︰「隨我來。」

白前懶怠的靠著床欄,根本不動。

景西等了片刻,微微側頭,想了很久,才繼續說道︰「你的假腿……我讓人包好了拿回來。」

白前似乎沒料到他會在自己的行動之前加上一個解釋。雖說這個解釋莫名其妙還是讓人想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但總歸態度是有改善的。微微詫異,白前忙斂了神情,冷漠開口︰「碎掉的東西撿回來做什麼?垃圾站?」

景西好像很為難,語調緩慢︰「十多日你也不曾再畫出來這假腿。」

白前沒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還是不怎麼想和他對話。

景西到了極限,悶聲道︰「隨你。」說完便轉身走了。

白前如今能畫出這個世界本不該有的材質,只不過要多放些血。他這些日子忙著看護穆悅觀,倒也不是幾分鐘空閑都抽不出來。他試過自己重新畫義肢,但左腿的膝蓋他從未仔細研究過機械間的運作,根本畫不出來。而被景西打碎的那只右腿,他反復試了多次,都畫不出合適的接受腔,不能使用。

行動受限,放的血都白白浪費,白前更加覺得憋悶。討厭也有,但是對景西這個人,報的更多的想法便是︰三觀不同,思維差異巨大,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白前覺得口渴,將輪椅拉到手邊,撐著扶手挪上去。這樣的動作其實他蠻熟悉了,以往在家里放松殘肢不想戴義肢的時候,他一直是這個樣子的。但景西從未見過誰以手臂代替雙腿,活生生的人卻要做出如此怪異的動作,難免會錯愕。

白前調整好坐姿,用外袍下擺將斷肢掩好,才察覺門口站了人。抬頭看到景西,白前冷笑︰「不高興就走,走一半重新拐回來。你還真是喜歡沒事瞎溜達。」

景西悶聲走進來,手中端著一個長匣,放到桌上之後將頂蓋打開。

是白前的右腿,碎裂之後看起來有些扭曲,靜躺在匣子里,觸目驚心。

景西挪開視線不去看那半條殘破的腿,說道︰「你若需要某些部件,便來取。」

白前看了眼完好無損的接受腔,才明白他之前的意思。

景西又道︰「這里也一樣,你想睡便睡。」

白前皺眉,心想難不成他剛剛讓我跟他走是想騙我去休息?

景西轉身,肩膀停頓,又轉回來,側目看著白前。白前不明所以,也盯著他。

景西像是天人交戰,半天才下定決心說道︰「左腿,我派人在找。」說完又忙補了一句,「但不知能否取回。」

白前眉梢微跳,更加不懂這個人,直接問道︰「你什麼意思?」

景西卻不再講這個話題,側目斂神轉移道︰「明連近期不會有動作,但我們不能等。你……休養好,我們再談。」

白前也不想糾纏他這會兒的反常,他愛說話不愛說話,做什麼不做什麼,都是他的事情,自己也管不著。于是白前順勢回道︰「我沒什麼要休養的,我的傷都在腿上,我又用不上這腿。」

景西看了眼熟睡的穆悅觀,白前了然道︰「我們出去說。」

他們住的還是那家茶館,景西在藩溪的據點,穆家出事之後便曝光出來,再也不隱蔽。白前搖著手輪轉個方向,在門檻前停了下來。景西從後方跟上,抽出佩劍將那門檻削了下來,一腳踹開,也不多話。

兩個人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身進了隔壁。

白前沉聲道︰「之前是我太激動說了胡話,我收回。明家的人該死,但不能是私報。」

景西在椅子上坐下,白前解釋道︰「國家需要法度,殺人滅族,應該按公辦理。一味報仇,只是惹起更多的仇恨。」

景西要說什麼,白前截了他的話頭︰「穆青澗能不能活,這還是未知數。穆家就剩這一個小姑娘,我不想再給她留隱患。不能為了報這個仇,把她再放進仇恨里,等著別人來報復。」

景西原本就贊同他的觀點,不然也不會奔波至今尋找明連的地下暗坊,企圖從公來打擊明家。听白前這麼說,景西點頭︰「好。」

景西每次談到公事還比較健談,並不遮掩別扭,直白了講道︰「明連如今必定得了許多兵器,荷酒境內像樣的畫師,只有天舒。」

白前應了下來︰「兵器我來畫。但我畫東西需要大量血液,我不能把自己放干了。」

景西似乎有些猶豫,卻還是沉默下來,沒有說什麼。

白前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你的計劃?」

景西抬眸,瞳仁黑亮。一貫的面無表情,一貫的沉穩聲線。但卻好像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其中。

白前看不明白,只听景西開口。尾音略帶寫繾綣似的,細听卻還是那把低沉嗓音。

「現在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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