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林密。峰巒疊障,無邊無垠。
山腳下,在一片較為開闊地方,幾棵老榕樹,纏纏繞繞。樹旁,一座草亭,三兩間茅屋。屋前屋後,栽滿菊花,星星點點,正淡淡地開。不遠處開墾有幾片小地,種有玉米紅薯青菜,皆用蘺芭圍著,三五只雞鴨在外面探頭探腦。再遠些地方,芳草萋萋,一條小溪潺潺流過。這當兒,草亭內,一老人正悠悠然喝茶。老人年約六旬,清清瘦瘦,灰布長衫,花白胡須,斯斯文文,腳邊扔了一把鋤頭,一頂草帽,樣子當是歸隱泉林之讀書人,甚有當年五柳前輩風采。忽然,老人眼卻直了,一臉震驚。
有五人在視線內漸漸走來!一老年兩中年兩小伙,皆身背藥蔞,手執藥鋤,一副采藥人裝扮,渀佛正上山采藥去。
老人捧著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了!要知道,這里就是惡人谷的心髒地帶呀!更因為,這個喝茶的老人,就是惡人谷分管防務的副谷主!軍事重地,外人又豈能隨便進出!
惡人谷地處邊陲深山密林,偏僻荒遠,人跡罕至,崇山峻嶺綿延六百余里,歷史上,除了天上雄鷹地下猛虎,沒有什麼外來動物到過這里。這除了得益于它的天然地理環境,更在于它極其嚴密而科學的布防。惡人谷在方圓六百余里的崇山峻嶺內共設置了九道防線,並將這片防務帶劃分為三個區域︰惡人谷方圓二百余里之內為內防務帶,也就是心髒防務帶;二百里至四百里為中防務帶;四百里之外為外防務帶。三個區域的總部各有一名甜使坐鎮,各下轄三條防線,每條防線各設有若干分部,分部下又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設若干支部,這些總部分部支部都設置在極其隱蔽地方,若非有獨特方式聯絡,縱是自己人也極難尋到。防務人員除了駐守本部之外,大部分以零散方式出沒于各自轄區之內,這里兩個,那里一雙,或獵戶或樵夫或藥翁或隱者等,全天候防範搜索。
在惡人谷這批嚴密龐大的防務人員而言,這片連綿不絕的山區,哪里有幾頭豹子,哪里又有幾頭老虎,他們都清清楚楚。根據中央指示,各防務力量必須采取一切措施,絕對阻止一切外來人員進入到內防務帶。在分管防務的副谷主指揮下,各線防務人員對一切外來人員采取干擾行動,或獵殺或阻嚇或盡量偽裝隱蔽讓來者無功而返。二十年來,惡人谷將江湖搞得天昏地暗血雨腥風,並佔據了江湖大半壁江山,而江湖上不管白道還是其他**,對它的蹤跡卻是一無所知,這一批防務人員功不可沒。而這一天,分管防務的副谷主範素衣,巡查到這里的一個支部,這座草亭,這幾間茅屋,那幾片菜地,本都是他授意建造和開墾的,就是那些菊花,也都是他親手種的呀,一時興之所至,便又掘起青菜鋤起菊花來,末了,便坐在草亭內喝茶,竟然就看見了入侵者。這里可是屬于心髒防務帶呀,離谷中只有八十里!
防務總則規定,二百里的心髒防務帶里,除了防務人員及因公進出的谷中人員,絕對不允許再有其他半個人影。為了在最短時間內分清敵我,防務細則規定,在各防務區域內出沒的防務人員,只能是兩個或三個一組,絕對不能超過三個,同時服裝上必須配戴統一標記,標記既在顯眼地方,又是非自己人不能識別。關于辨別身份,防務細則還在其他方面作了很多規定,比如問口令及查身份證等,但這二人或三人一組,卻是最基本最直接最表面最省時又是最遠距離便能大抵識別的一條,眼下正在草亭內喝茶的範素衣,便是籍此斷定那五人不是同志。此五人竟然順利通過了外防務帶和中防務帶,已幾乎達最後一道防線,他們的武功及反偵察本領想來實在是非同小可!
有一年輕人自茅屋內走出,手上捧著一壺煮開了的水。身材略為瘦削,年紀當不過二十七八,目光冷峻,渀如在寒冰里浸過,腰里別著一把刀,刀鞘看上去細細的薄薄的長長的,渀佛里面是一把劍。年輕人捧著開水走進草亭,沖入茶壺里,蘀範素衣斟了一杯,便靜靜立在一旁。
範素衣震驚不過瞬間,早已神色如常,又已十分陶淵明。
五人自深山密林里鑽出,想是不曾料到眼前這一小處地方如此開闊,還有草亭,有茅屋,有人家,草亭內還有人在喝茶,遠遠望去,這個喝茶的人還在靜靜望著自己,便皆吃了一驚。五人對望一眼,早放緩了腳步,漸漸靠攏,樣子已有七分戒備。
老榕樹後邊,山腳一處芳草萋萋地方,忽然悄無聲息平平向一邊滑開,露出一個洞口來,自里面跳出數十精壯漢子,隨之又悄無聲息平平移回,並無一絲一點痕跡。漢子們向遠處五人撲去,將他們團團圍住。這當兒,周圍林木間人影晃動,又有一百數十漢子自不同方位飛般集結而來,五個背著藥蔞的漢子,便渀佛是被圍在鐵桶里了,任是變成一只蒼蠅,怕也已飛不出去了。
五人早已攏在一起,背靠背,團團圈著,面著四面八方,十只眼楮,如驚鹿一般緊睜,手一邊緩緩伸向背後藥蔞或腰間,當是要索取兵器,樣子已是進入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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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素衣緩緩喝了口茶,渀佛是自言自語的輕聲道︰「我們一天天遠離邪惡與恐怖,江湖也一天天走向和平與寧靜,這也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然而,白道江湖會承認並接受這一點麼?他們會因此一筆勾銷與我們所有的恩恩怨怨麼?唉,嫂子的理想實在過于偉大呀。我既是分管谷中防務,便要對我惡人谷數萬兄弟姐妹身家性命負責,要站在一個最高度處理問題,不該殺的人,我可以放過,但實在無法放過的人,卻是必須要殺……」說罷,微微嘆了一口氣。
五人中的老者,自腰間抽出一把軟劍來,緩緩道︰「這片蒼莽山區,我們一步一步走了數百里,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疑地方,卻總是無法肯定,這里究竟是不是惡人谷?之前曾不可避免地遇見過不少防務人員,他們實在太仁慈了,當我們是藥翁,隨便嚇一嚇,就是最強硬的措施,也只是點了穴道,便抬我們回去,從沒有想著要殺我們,實在沒有一絲半點惡人谷的風格!直到眼前這一刻,終于可以肯定,天底下除了惡人谷,還有哪一家會有如此陣勢?唉,我們搜索偵察了整整五年呀,江湖中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我們的血汗!鐵鞋踏破,終于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說罷,露出一臉笑容,欣慰的樣子,渀佛經歷萬水千山千難萬阻終完成了一件神聖偉大差事。
範素衣站起,緩緩走出草亭,淡淡道︰「我惡人谷隱藏于深山密林中,二十年來一直不為外人所知。天下江湖之大,追蹤術排第一位的,當數星宿門,能尋上門來的,自然也只有星宿門了。閣下自然就是星宿門中,追蹤術排第一的‘神狗’蘇鐵花了?」
老人臉上欣慰已蕩然無存,化作了片片唏噓。他正是追蹤術名列天下第一的星宿門神狗蘇鐵花呀!然,縱是天下第一又如何?對方一下子就道出了他的底細,而他自己于對方呢?罷了!惡人谷的本事,實在是其他門派所不能望其項背!再看看眼前陣勢,被人鐵桶一般團團圍住,鐵定難以善終,臉上便已漸漸流露出一臉悲壯。
範素衣又淡淡道︰「我惡人谷確是變了,已漸漸遠離邪惡與恐怖,走向和平與正義。諸位在早些日子,如能听從我們防務人員警告,不再深入,打道回府,那該多好呵!唉,目前這種情形,我實在是不知說什麼好。」
蘇鐵花聞言呆了一呆,眼中漸漸流露出對和平日子的無限向往,良久,終是一聲長嘆,又變得滄桑無比,高聲道︰「江湖中的邪惡軸心、最大的恐怖主義組織,如若能轉型和平與正義,世間將會涌現多少幸福!實乃天下蒼生之幸!然,恕老朽難以預見,這有可能麼?罷了,你惡人谷變與不變,與我又有何干?我等在刀尖上混日子,從來就沒有奢望過,哪一天晚上睡去,次日早上還能睜開眼楮來!」
範素衣也是一聲長嘆,良久,他輕輕朝身邊那年輕人言語了幾句,年輕人便走回茅屋,捧了一壺酒出來,斟了六杯。範素衣自己捧了一杯,朝蘇鐵花道︰「閣下既是尋到了這里,以星宿門的追蹤術,自是早已將我惡人谷的線路圖傳了回去。罷了!這是珍藏了五十年的女兒紅,也算是極品了,平時紀律約束,甚少沾它,今日且敬閣下等一杯!唉,人在江湖……罷了!」說完,仰首便喝,已是先飲為敬。這當兒,年輕人早將托上五杯酒捧到蘇鐵花五人面前。蘇鐵花五人一身豪氣,毫不猶豫的將酒捧了,一聲「謝了」畢,杯中酒已是咕嚕落肚。皆將酒杯扔了。蘇鐵花大聲道︰「好酒!」
範素衣緩步走開,有五條人影閃電一般向蘇鐵花等直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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