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門的招待所無疑世上一流。
在風小魚的感覺里,比麻姑的地下室要豪華,要高雅,空氣更是好上一萬倍,推開窗子,可目覽半個雁蕩山美景。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路風塵,然後躺倒在軟綿綿的席夢思大床上,蓋上暖呼呼的羽絨被子,人立馬就要睡去。
在確認了袁飄水身份後,跟著立馬鳴金收兵,風小魚本意當然不是只想要在這風景名勝的貴賓房里睡上一覺,解藥未到手,人分分鐘還會變冰棍,他得整理一下頭緒,考慮一下對策。袁飄水的突然出現,現在看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表面上看他是個大好人,但會麼?江湖中第二大恐怖主義組織的掌門人呀,不要浪費腦汁。他形象是如此的如來佛祖普渡眾生,這只能更加說明他的高深莫測深藏不露老奸巨猾。面對這樣的對手,稍一不慎,寶藏凍過水,小命亦是分分鐘不保。欣喜若狂之下,人更容易犯錯,所以,唯有急剎車。二人開著超級絕密會議,商討對付袁飄水之策,直至最後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天氣已變得晴朗明媚,但見流雲飛瀑,奇樹怪石,翡翠屏障,鶯歌燕舞,兔走鹿驚,半個雁蕩山美景歷歷盡收眼底。瘦瘦的姬小小一聲長嘆︰「住在這樣的地方,還會有煩惱嗎?如果黃河之水會倒流,就會。黃河之水會倒流嗎?當然不會。唉,心寬,自然就體胖了。」風小魚撫模著下巴,眼光光,還相當的長遠,道︰「等以後有了銀子,把這雁蕩山買下來也是不錯的。」
在昨天的那座大廳,袁飄水已恭候多時。昨天這里看得見的只是茫茫秋雨,眼下遠處景色一片明朗,蒼翠群山連綿不絕,如條條巨龍臣臥腳底,人站在這里,有一種小天下的感覺。風小魚一時興起,已是月兌口而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樣子非常感慨。袁飄水抱拳道︰「小魚大俠真雅士也。失敬,失敬。」風小魚拱手道︰「哪里。少時家貧,條件不好,讀書甚少,不過是近幾年讀了兩年夜大而已。」
「謙虛甚矣。」袁飄水道,「今日且讓我袁某略盡地主之宜,就請二位嘗嘗我袁某獨家秘方配制的雁蕩五珍如何?」還未吃早餐呵,肚里立馬咕嚕直響,皆磨刀霍霍。
第一珍是一碟雞。雞擺得很齊整,頭頸身翅腿,各在各的部位,就像是一只光雞蹲在碟子上,乍看之下還以為還沒有斬塊,可見其廚子刀功一流。雞皮呈桔黃色,烏溜溜的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地地道道走地雞,形與色一流,卻並沒有聞到一絲香味。地上的螞蟻都知道,色香味俱全方是上品,色只是形式,香與味方是內容,內容決定形式,如眼前這碟,無香無味,跟一碟蕃薯芋頭又有什麼不同?風小魚捏著下巴,干咳兩聲,道︰「據說什麼什麼的最高境界,就是返樸歸真,莫非這絕味的最高境界,就是無味?」姬小小撩撩額前發梢,道︰「還以為是正正宗宗的廣東化州白切雞呢,什麼都沒有,生抽總得放點吧?」
袁飄水呵呵笑道︰「世人只知道廣東化州白切雞,卻不知有雁蕩山樂觀雞,此實乃天下食客之大不幸。樂觀雞與一般走地雞相同大小,但它羽毛顏色艷麗非常,更有七種顏色,還能短距離飛翔,在林中常與蝴蝶鳥兒嬉戲,此雞唯雁蕩山才有,天下獨一無二。樂觀雞皮滑肉女敕,味道鮮美,世之罕見,實非化州白切雞所能媲美。」
還是以干咳應對,非常不以為然。這時,有人搬來只大瓦甕,架到熊熊柴火上燒。一小會兒,便有濃郁香氣竄出擴散,風小魚姬小小側目,喉結大動。
袁飄水笑著揭開瓦甕蓋子,一邊道︰「眾所周知,化州白切雞乃天下一絕,將雞拔毛去內髒弄淨晾干,再抹上一層薄薄純正花生油,放進已熬了兩個時辰的骨頭上湯中,並即時熄火,直至最後將雞慢慢浸熟,撈起斬塊裝盤,淋上化州本地秘制料油即可。其白切之炮制手法,可最大限度保持雞的本色香味,以及營養口感,實乃天下無雙。然卻有一大局限。廣東地處南方,氣候炎熱,一年四季吃白切雞,皆味道鮮美香氣四溢,但在北方,氣候寒冷,便如眼下,白切雞的味道自然便要大打折扣了。如若在白切裝盤後,再放進調好了各種配料的瓦甕中稍微一焗,那就不同了,既保持了白切雞的原汁原味,更是添加了焗的風味,此實乃集白切及焗二大烹調手法之大成者。我雁蕩山樂觀雞,正是以此手法炮制,乃天下絕味中之絕味,化州白切雞又焉能與之相比?」
非常有道理。瓦甕內濃香裊裊飄出,肚內已是饑腸轆轆,奈何袁飄水口水多過茶……
「雞本是熟了的,並已斬塊裝盤,因而在這焗的工序上,就必須要武火高速,這一點至關重要。若焗得過長,則肉老味粗,如果實在把握不了分寸,時間寧短長。」袁飄水揭開甕蓋,將雞取出,用碟子在下面墊著,淋上薄薄一層香油,撒些蒜末姜蔥,招呼道,「二位,請吧!」
風小魚和姬小小清清喉嚨,又抱抱拳,跟著起筷,初時還挺斯文,很快便原形畢露,下箸如飛,風卷殘雲,秋風掃落葉,如傳說中的餓狼。也不過就三兩杯茶功夫,這盤雁蕩五珍之第一珍樂觀雞,已是歸零。杯中酒,卻還是滿滿的,未曾顧得喝上半口。二人擦擦嘴,順便也將酒喝了,雙雙抱拳道︰「真是比化州白切雞還要美味呵。」也許姬小小覺著還未能充分表達,跟著又吟了一句︰「山外青山樓外樓……」也直到此時,才發現盛雞的盤子,很有些特別,底部密密麻麻的穿了很多小孔,難怪剛才自瓦甕內取出時要多墊一個碟子,皆露請教狀。
袁飄水道︰「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將配料味道最大限度焗進雞肉中,也唯有如此了。」二人又抱拳,非常欽敬。
盤子撤下去,上來了一個蒸籠,打開,取出,是魚。熱氣騰騰,清香繚繞。這魚好特別,巴掌般大,魚鱗卻沒有被扒掉,正一片一片斜斜地豎起,透明,就好象一排排插著的晶瑩剔透的玉石。透過魚鱗,看見魚肉顏色如雪般潔白。整個兒就一件精雕細刻的藝術珍品!
姬小小一本正經的開玩笑道︰「是展覽品嗎?」風小魚道︰「雁蕩第二珍,什麼名堂呵?」
「二位不要客氣,我們邊吃邊說。」袁飄水道,「這一味叫做香魚。香魚也是除了雁蕩山,天下再也無法尋到第二條。它有兩大獨一無二特色,其中之一就是它的鱗……」風小魚剛夾起一箸魚鱗,正要扔掉,聞言一頓,眼楮望向袁飄水︰「難道這魚鱗也是天下絕味?」袁飄水呵呵一笑,不言。風小魚姬小小夾著魚鱗,左看看右看看,遲疑了一會,皆奸奸的笑兩聲,放進魚汁里蘸了一下,夾進嘴里。魚鱗在齒間碎裂,繽紛香味在齒間爆炸……
「雁蕩山的香魚,第一大特色就是它的鱗,晶瑩剔透顏如玉,除了樣子可人,更是能吃,味道更是天下各種佳肴所絕無僅有,香香的,脆脆的,滑滑的,冰冰的……」袁飄水說著,眼已微閉,樣子極其陶醉,渀佛正沉浸于極限的美妙之中。碟子上的香魚,早**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間,被翻了一個轉,已成**。
二人停了箸,贊嘆不已。魚也吃了十數年了,竟然就沒有听說過,魚鱗也可以吃,更是沒有听說,還是這樣的絕味。不經意間,姬小小還用嘴去吸吮手指,像是要將遺留在指間的魚鱗香味,趕盡殺絕。袁飄水笑道︰「香魚天下獨一無二,除了它的鱗,更有它的肉。二位大俠,這肉就不想嘗一口嗎?」呵呵,有沒有搞錯,竟然就忘了。又不過眨眼間,碟子上剩下的,只有魚的骷髏。
袁飄水又笑道︰「二位可否吃出來,這香魚的味道可是有什麼不同?」
風小魚用餐巾抹嘴。姬小小道︰「天下無雙史無前例一級棒。」
袁飄水呵呵的笑,道︰「雁蕩山香魚,肉色潔白如雪。天下之大,可曾听說過有顏色如雪的魚?肉質更是嬌女敕無比,入口即化。它的香味嘛……呵呵。雁蕩山之北,有一千尺飛瀑,人叫天龍湫,此乃雁蕩三絕之一。天龍湫之下,乃天龍潭,香魚就生長于天龍潭內。天龍潭一年四季花開花落,以致香氣溢滿潭水,故天龍潭又名香潭。香魚生于斯長于斯,受香水所染,便漸成香魚。在品嘗香魚的時候,如果留心一點,就會發現,繽紛而濃郁的香味中,夾雜有一種淡淡的花香。此便是香魚的第二大特色了。」
風小魚慨嘆︰「雁蕩山還真是挺人杰地靈的。」
第三珍很快又上來了,茗雁。茗者,茶也;雁者,天鵝也。茗雁,就是用茶炮制出來的天鵝肉。光是「天鵝肉」三字,便已吊煞二人胃口。在認識里,天鵝肉是最至高無上的一種,就連最最卑賤的癩蛤蟆,都常常心懷夢想,可見天鵝肉之魅力極致。天鵝肉還真沒吃過呵,待見上桌,肚子里的樂觀雞和香魚,傾刻間便煙消雲散,只剩下一個空肚子。跟樂觀雞一樣,茗雁的形與式也是一流,齊齊整整,振翅欲飛,給人的感覺似乎吃上一口也會跟著飛起,皮呈金黃色,顯是炸過,看上去還濕濕的柔柔的,當又是蒸過。吃一口,齒狹留香,再吃一口,芬芳滿肚。
「雁蕩五珍的第三珍本是雁茗。雁蕩山有一種茶樹,終年長于高山之巔,常有雲霧繞之,味道別具一格,人稱雲霧茶。春初,摘其第一批女敕葉,置于香潭水中浸泡,數天後撈起晾干,再文火細炒,便成雁茗。雁茗泡茶,香味獨特雋永,于口中三日不散。世人皆道西湖龍井清香壓天下,又焉知雁茗清香,更在西湖龍井之上?在雁蕩山天龍潭,每年冬天,皆有大批天鵝留連于此,捕捉之。天鵝被捕之初,皆體瘦,骨多肉少,除了炖湯,別無所為,但當圈養數月,已是肥肥胖胖珠圓肉潤,隨便炮制一味菜肴,俱是天下一絕。最絕妙的方法,當是將肉鵝放入配料盆中浸泡兩個時辰,撈起晾干,文火油炸,炸後斬塊上碟,再用雁茗武火蒸之,稍傾即可淋油上桌。這就是由雁茗發展出來的雁蕩第三珍︰茗雁。茗雁肉滑汁美,多種濃香之中,暗含淡淡茶香,濃郁中見清淡,實乃世上菜肴之絕品也。」
袁飄水這話說完,裝茗雁的碟子也已經見底。風小魚抹抹嘴,一聲長嘆︰「袁大俠若開酒樓,必害死很多人。」姬小小道︰「當是香死很多人吧?」風小魚道︰「袁大俠若開酒樓,天下必有大把酒樓破產,有大把老板跳樓,有大把員工下崗。」袁飄水聞言又呵呵的笑。
笑聲中,又有一珍呈了上來。白色,一節一節,指頭般粗,看上去清脆飽滿多汁,但看不出是什麼東東蘿卜皮。咬一口,香香的,脆脆的,甘甘的,還有一點點辣,一點點酸,也有一點點微苦,一點點微咸。有點像竹筍。但竹筍有這麼幼小的麼?有這麼清脆的麼?又有這麼香甜酸辣咸味道一級棒麼?
「在雁蕩山,有一種竹子,天下聞名,它長得並不是很粗,也不是很高,卻一反竹子之剛直,裊裊婷婷,竹葉散開,婆婆娑娑,美如觀音,這就是雁蕩五珍的第四珍︰觀音竹。本地人皆言,折一支觀音竹插在家里,可驅邪劈妖納財接福。人皆知觀音竹之美,卻並不知其筍更是天下絕味。觀音筍一年四季皆產,其中以春筍為極品,但不管那一個季節的筍,皆幼小潔白,清脆多汁,乃世上筍中之絕品,再經獨家手法炮制,便衍生出了雁蕩五珍的第四珍五味觀音筍。」
袁飄水說到這里,也夾了一小節放進口中,嚼了,咽了,復便又呵呵的笑,道︰「人生五味,甜酸苦辣咸,不過小菜一碟耳。」人生五味如一碟小菜,自是說得輕巧,然區區一個竹筍,也可以炮制到如此絕味,確也是不朽之作了。
最後一珍又上來了,湯,乳白色,上面飄浮著些顏色金黃狀如星星物,卻不知是草是菜還是什麼珍稀物品?勺子輕輕一攪,頓時芳香撲鼻。輕輕喝進口中,心里皆長嘆,此生還真從未喝過如此美味的湯水呵。那狀如星星物,更是絕味,很特別,似肉非肉,似草非草,又有一種不淡不濃的女乃香,如春華,如秋實,芬芬芳芳,沁人心脾。
風小魚問︰「袁大俠這湯加了牛女乃?」袁飄水笑道︰「雁蕩山的懸崖峭壁深澗絕處,生長有一種草,狀如星星,內含白色乳汁,味如人女乃,春生冬滅,生時乳白色,滅時乃呈金黃,這就是天下絕無僅有的金星草。金星草不溫不火不寒不涼,舒筋活血滋陰補腎美容養顏,乃世間滋補之極品。世人皆道滋補之王乃冬蟲夏草,卻不知金星草更在冬蟲夏草之上。金星草必須要趕在冬至前後采摘,若采摘過早,則未完全成熟,味道與效用難免不打折扣,若過遲,便正如人一樣,年老體衰,味道與效用自是大失。金星草皆是生長于懸崖峭壁深澗絕處,采摘極為困難,然亦正是如此,方更顯其珍貴。」
袁飄水說到這里,桌上這一盆比冬蟲夏草還要冬蟲夏草的、世間滋補極品金星草湯,已經玩兒完。干干淨淨,徹徹底底,就像是被水沖洗過一般,看來這盆子,也是不用再洗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