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天子]廢後復仇 第四十一章 妖戾一更

作者 ︰ 時鏡

第四十一章戴罪

張湯頓住腳步,略略地偏過眼看著劉陵,他一雙狹眼向來是刻薄的代表,就連眼底都不帶幾分感情,只有在算計著什麼的時候才會有隱約的煞氣。

可是此刻,他整個人身上的煞氣很重,他斜過眼,看著劉陵,這芙蓉面的美人用一種篤定的眼神看著他,並且說出了方才的話。

張湯覺得可笑,可是他不會笑。

只是那樣淡淡的一眼,張湯根本沒有再說一句話,直接折轉過身,竟然直接走了回頭路,劉陵看著,卻是從回廊的另外一邊離開了未央宮。

劉陵幾乎是渾身顫抖著看著張湯離開的,他竟然一句解釋也沒有!從來沒有哪個男人能夠逃月兌j□j,她受自己的父王淮南王劉安的授意,來到長安就是為了結交權貴,張湯乃是劉徹的心月復之臣,手上的消息應當是很多的。

在劉徹登基的時候,淮南王劉安也是出了大力,所以他算是表面上比較支持劉徹的藩王,當時的劉陵便已經女扮男裝,來到長安,那時便已經結識了張湯。

在淮南王離開長安的時候,張湯代劉徹為其送行,劉陵便是在那個時候對其表白了心跡,張湯雖沒有表示,當時卻應該是已經對自己動了心,否則自己這次來長安,肯定不會得到張湯的幫助的。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別人都說張湯陰險狡詐,刀筆之吏,死摳律法,以此治人,支持他的說他鐵面無私,反對他的說他奸詐狡猾。剛剛開始的時候只覺得他死板,這種人應當是最好勾到手中為自己所用的,可是她接觸了之後才發現張湯根本不像是別人所說的那麼片面,張湯的復雜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劉陵想著,張湯這樣外表冷靜、內心矛盾的人,怕是有一天會做出連自己也後悔的事情來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讓張湯對自己的態度改變了呢?

無妨,慢慢地想便是。

劉陵強壓下自己心頭的郁結,轉過身去冷笑了一聲,這種人既然沒辦法用普通的方法拉攏……只有……

女人、金錢和權勢,男人跨不過的三個坎。

她倒要看看,張湯能跨過去幾個。

想到這里,她冷哼了一聲,甩了甩袖子,又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生氣︰「這該死的張湯!」

劉陵這邊的暗怒按下不表,這邊張湯卻是冷煞著一張臉出宮的,沒有想到宮外來了府中的僕役,說是來了貴客,要他回去見見。

張湯心中煩躁,冷著臉道︰「公事繁忙,私事的話日後再提

他打算著直接回廷尉府,劉徹這麼一鬧,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要怎麼辦,他所料不錯,劉徹不會動自己,可是內心里是真正地恨自己。

不過他頗覺諷刺︰他恨自己,不也該感謝自己麼?

念頭一轉上來,他的腳步立刻就停住了。

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劉陵說︰你變心了。

張湯一向覺得自己是個無情無愛的人,也一直以為會一直這樣無情無愛下去,然而沒有一日像如今一樣迷惘。

變心?

他捫心自問,真的對劉陵動過心嗎?

不知道。

至于變心之說,他還不能理解。

自嘲一笑,臉上的冰冷卻沒有化去,陳阿嬌啊——

腳步忽然停住,他忽然知道那個貴客是誰了。

陳阿嬌不來,那才是真的不合理。

那跟著張湯的僕役見到自家老爺那臭臉色就知道他是遇到事兒了,根本不敢提醒,也不敢再說這一兩句,看到張湯回過頭來,竟然怔住了。

張湯卻只是簡短的一句︰「回府

陳阿嬌正在廳中坐著,與陶氏說些有的沒的。

陶氏陪坐著,卻嘆了口氣︰「夫君他固然為國勞心勞力,妾身未嘗不理解,只是這家,他是顧不了的……」

听到這話,陳阿嬌只能沉默,張湯的確像是這樣的人,他是個酷吏,能夠研究出那麼多的刑罰,心思只歹毒狠辣可見一斑,自小就能夠設刑堂審鼠,後來更是精通漢律,誰人問到都是倒背如流。

這樣天生性子比較冷薄的人,會顧家才是奇怪了。

她只能安慰道︰「我看張大人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孩子的,畢竟為人之父,再冷硬的人看到骨肉血親,也無法不動容……」

正在說著,外面卻忽然傳來哭聲,「嗚哇……」

陶氏一下就站起來,「阿世!」

陳阿嬌吃了一驚,也扶著漆案起身,卻見在屋前的台階處,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圭女圭一跤疊在了地上,一下就哭了出來,看那年齡,也就四五歲,陳阿嬌忽然想起這孩子的名字來——張安世,大漢十大名臣之一。

這一瞬間,陳阿嬌覺得自己復雜極了。

陶氏連忙將孩子抱起來,又進來給他整理衣服,還連聲安慰著︰「阿世,摔倒哪兒了?快告訴娘,別哭別哭……不痛不痛……」

陶氏一向溫婉賢淑,相夫教子,也陪著張湯從貧苦到顯貴,此刻的臉上卻是一片慈母的光輝,陳阿嬌忽然覺得這才是正常的母親。

她來到這里之後,館陶公主只管跟自己的男寵廝混,陳阿嬌是乳母帶著的,不過乳母染病去世,後面的人也沒什麼感情了。

她的手掌,不自覺地移到了自己的月復部,那里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

張安世年紀還小,這個時候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鼻子眼楮哭得紅紅的,看上去很狼狽,一張嘴,那洪亮又委屈的哭聲就傳到了整個院落里,听上去竟然有幾分好笑。

陶氏哄不住他,他也不知道是摔到了那里,竟然一直哭個不停,陳阿嬌走上來一步,想要看看,誰想到那張安世一看到陳阿嬌,那哭聲就小了,睜大了那烏溜溜的大眼楮,看著她,逐漸地停下了哭泣。

陶氏驚奇,回頭看陳阿嬌,卻也看到陳阿嬌的表情很奇怪。

陳阿嬌卻是一直看著張安世,這眉眼和張湯的確是很肖似,不過大約是有了陶氏的溫婉中和,倒是能夠看出日後的儒雅來,他的表字,乃是子儒,天生就有一股雅致的文人氣。

她看著這孩子,倒覺得喜歡。

未想張安世竟然忽然問道︰「我怎麼沒有看到過你?」

陶氏怔然,愣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回頭跟陳阿嬌道歉︰「夫人見笑了,孩子不懂事愛哭,不過不曾想一見您便不哭了

然後她回頭,戳著張安世紅紅的小鼻子,溫顏道︰「這位是你父親的舊識,來找他的

張安世眼神里還是帶著好奇,那眼楮濕漉漉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珠轉了轉,有些不明白,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自己還疼著,于是嘴巴一張立刻又哭了起來。

天,這孩子。

陳阿嬌完全怔住了,剛剛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又哭了?

陶氏手忙腳亂,彎身蹲下來,安撫著他︰「剛才不是不哭了嗎?怎麼又哭了?」

張安世抽抽搭搭地說道︰「我忘記我手疼了……嗚哇……」

于是陳阿嬌站在那里,忽然就掩唇笑了起來,眼底是一片難得平和的光芒,張湯這個日子卻比他有趣多了,小孩子的天真童趣啊……

她忽然就沒有什麼迷茫的了,她月復中的孩子,上天賦予了他來到這個世上的權力,她無法阻止,也許這個孩子的到來,會為自己的生活帶來意義也不一定。

就像是此刻的陶氏,她從來沒覺得一個女人能夠美到這個地步——在她慈和地安慰自己的孩子的時候。

唇邊帶著微笑的陳阿嬌,依舊是端莊地站在那里,長久的染在身上的冷肅和蕭殺冰消雪融一般褪去,只留下屬于她自己本心的平和,眸子里是溫柔的神采,又像是帶著渺遠的念想,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像是一叢木香,簡單細碎的花瓣,重重疊疊,小小的,清香淺淡,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就染在了人的身上心間,卻讓人毫無知覺。

木香。

張湯又產生幻覺了。

他站在門外的台階上就看到這一幕,卻沒有進去。

直到陳阿嬌看到他,兩個人中間,陶氏在安慰又哭起來的張安世,母子二人如在畫中,可是張湯和陳阿嬌——是畫外人。

她的目光,在轉向他的時候還是溫和的,只是一轉眼便已經藏盡了,恢復到淡漠,陳阿嬌喊了一聲︰「張大人

張湯略略地一點頭,陶氏听到聲音也抬起頭來,張安世的哭聲忽然就停住了,並且努力地用袖子擦自己的臉,看那樣子就像是洗臉的貓一樣,不過貓是慵懶的,看著張安世的樣子,卻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

陶氏站起來,看到了他,張湯卻在她說話之前問道︰「阿世又怎麼了?」

張安世埋下頭,咬住嘴唇,背對著張湯搖頭。

陶氏略帶著幾分局促和尷尬,「孩子方才摔在了台階上,所以……」

陳阿嬌卻看出了幾分端倪,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張湯的表情,發現這人在提到孩子摔倒的時候,眼底有幾分情緒滑過去,卻很快,她來不及捕捉。

只听張湯道︰「我與夫人有事要談,你先帶他下去吧

張安世的目光又看向陳阿嬌,黑溜溜的眼珠,寶石一樣,他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可是最後又什麼都沒說。

陶氏俯身稱是,然後牽著張安世準備出去,她忽然知道之前齊鑒來這里談的是誰的事情了。

陳皇後沒死,這又是一件不知道是福是禍的事情了。

出去之後,陶氏沉默地給小安世整理衣衫,張安世也不哭了,他跟自己的母親一樣沉默。

「娘,那位夫人是誰?」他問了一句。

陶氏道︰「你父親的朋友

「她長得很好看張安世又這樣說了一句,「不過還是我娘最好看

陶氏終于禁不住他這樣說,笑了出來,一按他額頭︰「鬼靈精,你爹他怕是听見你哭了,不過夫人在,他大約也不敢訓斥你

張安世一下瞪大了眼楮,好像很驚訝︰「那位夫人這麼厲害?」

陶氏還是笑,模了模他的臉︰「那位夫人是很厲害的人,是你爹的……」

什麼呢?

朋友嗎?

可是她知道——昨日,張湯徹夜未眠,書房里的燈亮了一夜,早上什麼東西沒吃便去上朝了。

陶氏想著,還是給做點東西端進去吧,上朝之後遲遲未回,現在才回來,估計是餓著的,朝中事忙也不能虧待自己的身體。

于是她牽著張安世到僕人那里去,對他道︰「你去看書,一會兒我給你帶吃的來,你爹他難得回來一次,你可不能淘氣啊

張安世用力點頭,卻在陶氏走的時候問道︰「要是爹以後也每天回來就好了

陶氏忽然覺得心中酸澀,卻強忍了這感覺,去下了廚。

廳中,陳阿嬌與張湯隔著一張漆案坐著,看到張湯那沉沉的表情,陳阿嬌大抵也猜到劉徹是要干什麼事情的。

劉徹小時候淘氣得很,當了皇帝不能任性胡為,怕也拘束得很。

不過一開始就談那麼沉重的話題似乎不是很合適,陳阿嬌很自然地說起了張安世,「我看著張安世好像很怕你,你這做父親的,便冷面嚴心到了這地步了嗎?」

陳阿嬌不說還好,一說,張湯眼底就結了一層冰,他心里不舒坦,可是陳阿嬌是不知道的。

他冷淡道︰「男孩子不能慣著養

「話也不是這麼說,他都不敢怎麼跟你說話了,小孩子哭哭也是很正常的事兒,想來是不需要多在意的尤其是張安世,這孩子以後可是名臣啊!

她想到這一茬兒,就感嘆極了,張安世他老子才應該是名臣的典範,只可惜……

袖中揣著一封竹簡,陳阿嬌終究還是準備談正事兒。

張湯也這樣想,他不想跟陳阿嬌談自己的家事,這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一張網將自己困鎖住了一般。

「夫人此來——」

陳阿嬌接上,道︰「有要事

隔著一張漆案,兩個人都是正襟危坐,張湯從一旁的水壺之中為陳阿嬌倒了一杯水,陳阿嬌忽然說道︰「我那邊有好茶,改日也叫人給你送些來吧

這話是前後不搭調的,可是張湯沒有任何的反應,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整個人還是那種刻板乃至刻薄的模樣,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妖戾。

酷吏也好,奸詐也罷,忠君,直臣,狠辣……

都通通與他無關,他只是怎麼想就怎麼做了,與別人相比,他不過是多了個冰冷的殼子,讓別人不能一眼看出他內心的和狡詐來而已。

「如此,多謝夫人

陳阿嬌看他那表情波瀾不驚,接過了他端來的水杯,卻沒有放下,而是握著那水杯,嘴唇一勾︰「他怎麼處理的?」

張湯繼續給自己倒水,在宣室殿說了那麼多,早就口干舌燥,一杯水正好合適,他早知道陳阿嬌要來問訊此事,只是搖頭了一下頭,卻轉過眼看她,眼神淡淡︰「夫人來這里,已經錯了

「他要除你,現在你已身首異處

言下之意即是,現在陳阿嬌來找他,就算是被劉徹的眼線知道,也根本無所謂。

他還是冷酷的帝王,時刻要為帝王霸業著想,什麼人該死,什麼人不該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更何況——張湯是救了自己,要下詔誅殺或者迫害一個救了自己的人,于情于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張湯又是他左膀右臂,自斷臂膀之事,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劉徹也許會秋後算賬。

「夫人來此何事?」

張湯又問了一遍,現在他很不希望看到陳阿嬌,也許她走了,自己就能夠想出所有事情的解決方法了。

她一坐在自己的面前,什麼都亂了。

陳阿嬌端起水來,沾了一口,然後將水杯放到一邊,將袖中的竹簡取出來,豎著放在了桌案上,一頭對著張湯,一頭對著自己。

「你是他股肱之臣,萬不該因此事受累,前途既然無量,便不要放開,不管是對君王,或者是……」

因為那些私情。

張湯本該自慎,不過劉陵一事到了到了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她有一種奇怪的惜才之心,每一個人在她的眼里都像是一件有感情的器物,她看自己也是這樣。

張湯不是一塊玉,他是一塊石,頑石。

陳阿嬌為自己的想法笑了一下,接著卻不說話了。

張湯抬眼看了她許久,而她淡然回視。

最終,他還是伸手拿起了漆案上的竹簡,手很穩,慢慢地展開了那竹簡,眼熟的字跡,卻讓他的表情很心情都陰沉了下來。

那一刻的張湯是可怕的,他勾起唇,再也不掩飾眼底的那幾分殺伐的妖戾,原本冷峻的面龐卻變得多了幾分人情味兒,只是冷極了,這表情,原是讓人一見就心驚膽寒!

「夫人此物,從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遲早被自己玩兒壞,神啊好虐心!!!!

▄ ┴┬═一……第一更!!!留言走起,平均三個小時出一章,目測是連更四章,不要拋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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