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此刻正在椒房殿中等候,外面傳來了一聲通告,說是陳夫人回宮,她立刻從漆案邊起身,朝外面叩首,「臣妾叩見夫人,願夫人長樂未央。*******$百*度*搜**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陳阿嬌走過來,順手扶了她一把,道,「你起來吧,身子骨弱便不要拘泥于這些禮數,看座
她語氣淡淡,只是言語之間透出難得的幾分親昵來,似乎頗有拉攏的意思,李妍從嫂嫂那里已經知道陳阿嬌接受了自己的示好,如今來這邊拜見,是已經算計好了的,她先去甘泉宮拜見,再來椒房宮拜見,這都是名正言順的,而且她先去甘泉宮拜見,也完全是順著衛子夫的意思來的,這個時候,陳阿嬌畢竟是想在李妍的身邊埋下一枚暗棋,李妍此人雖然身處閨中,不顯山不露水,但並不代表著這女子沒有心機。
就算是原本沒有心機,也該在那一次幾乎讓自己喪生的大火之中醒悟了,更何況現在是要進宮,她可不想剛剛進來便死去。
李妍落了座,看向了陳阿嬌,之前在建章宮那邊的時候就見過了,陳阿嬌便是原來的喬姝,這神情真是與往日一般無二,只是多了幾分料峭的寒意,讓人一見她,首先生出來的不是親近之意,而是一種敬畏。
她收斂了自己的心思︰「李妍進宮實屬無奈,之前已經托嫂嫂說與夫人,實在情非得已,平陽公主不知因何找上我兄長,說要將我獻與陛下,還說進宮之後自然有衛娘娘庇佑,讓我不要擔心,給我榮華富貴,萬千寵愛
听到這里的時候,陳阿嬌笑了,便是李妍自己也笑了。
她也算是心思通透的人物,怎麼可能不明白這深宮之中的榮華富貴根本就是過眼雲煙?更何況找上自己的是平陽公主。
李妍看著陳阿嬌眼底的笑意,微微垂下頭︰「夫人,臣妾不想承寵,我身不由己,也是情非得已,若不能遇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請願此身獻與我大漢的沃野萬里,也不願隨隨便便交給別的男子
「可是你在這深宮之中,便已經沒了再遇到一心人的可能了,你真的想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了嗎?」陳阿嬌覺得李妍很天真,可就是李妍的這幾分天真,讓陳阿嬌為之動容了。誠然,這是一個聰明並且頗有心機的漂亮女人,她一臉病容楚楚動人,只是她內心向往的東西是很簡單的,便像是自己,其實也向往那些簡單的東西,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她甚至已經不去奢求了。
不知道日後的李妍,是不是也會如此?
李妍望見了陳阿嬌那嘆息一般的目光,竟然忽地心頭酸楚,淚便落了下來︰「夫人必定知道讓我逃月兌承寵的方法的,更何況,那一日在宴席上,只是夫人一句話,便將妍兒封為了夫人,陛下原是以夫人的意思為先的,所以……」
其實宴席之後李妍見過劉徹,準確一點說,是劉徹來找了李妍,他只對她說了一句話︰莫入歧途。
卻留下了她,一直都在思索這句話,到底劉徹希望自己走的路,到底是什麼路?
原本還是有些迷茫的,歧途歧途,到底在劉徹看來,什麼才是歧途呢?
只是當她進宮,從宮人的口中得知陳夫人住在椒房殿的時候,便什麼都明白了,她終究還是投靠了對的人。
又加之之後陳阿嬌皇袍加身一事氣得當朝丞相公孫弘吐血,並且三日不朝,外界人人都給陳阿嬌扣上了妖妃的名號,揚言要聲討她,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那些人也只能在外面說一說,上朝了怎麼辯也辯不過陳阿嬌的那一句——只有黃帝穿著的那才叫皇袍。
無人敢反駁,劉徹在朝中的權威已經隨著竇氏勢力的衰落而逐漸加深加重,誰也是敢說一個不字,那便是在說劉徹這個皇帝還不如一件龍袍,禮制與皇權,這個時候應該抉擇到何處?
不過後來風向也有逆轉,畢竟這句話是陳阿嬌說出來的,並且這陳夫人敢將黃袍視若無物,換了天下間其他人,能否做到?
因此也有人為之擊節贊賞——當然,最開始稱贊陳阿嬌的肯定是主父偃了,不過因為這人嘴皮子是一等一地利索,很快駁倒了這朝中大半人,歪理歪理,竟然也成了個理,差點沒把那死板的汲黯也給氣到吐血。
不過這汲黯,回去之後被主父偃那一番歪理給困住了,凡是能夠成為理論並且為人信服的東西,都有自己的一個圈子,能夠將人繞進去,所以汲黯也被主父偃繞進去了,再說這兩人本身就交情不錯,一來二去直接被主父偃影響了,也就不說什麼了。
當朝臣們發現就連刻薄的汲黯也什麼都不說,似乎認命了之後,便都無言了,而一向更刻薄的張湯更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正直的臣子們便說張湯是趨炎附勢,揣摩著皇帝的心思辦事,說他貪慕名利等等……
面對這些詬誣,張湯也只不過是轉身便走,全當自己沒有听見。
所以陳夫人到底是怎樣的地位,便在這一次皇袍事件之中體現了出來。
李妍知道自己是對的。
而且劉徹原本就有意為陳阿嬌培植羽翼,她是一個相信實力的人,只有她的手中有了權力,才敢慢慢地相信自己,放開心思地去接受他,而不必擔心自己會像以前一樣背信棄義。
陳阿嬌看向李妍,茶水早就已經送到,琉璃盞里盛著的茶水是青綠色的,是很早的時候做上來的新茶,乃是館陶公主帶給自己的,出自主父偃還經營著的那個一杯酒樓。
「我與你固然是相識在前,但是也沒有多少交情,要我輕易相信你的確是站在我這邊的,怕是有些困難,畢竟你之後與平陽公主等人接觸,我並不知道你們到底談了些什麼,很多事情都是你的一面之詞,而我不能找到任何人與你對質
她端起茶來,看著那淺青色的琉璃玉盞里面沉了底的綠茶,雖然已經秋分,但後面的天氣還熱得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放涼,此時飲一杯綠茶,便是消暑的好物了。
她此話一出,李妍便臉上一白,「夫人——」
「不是我不能信任你,而是平陽公主與衛子夫讓我無法信任你,當日縱火之人便是衛子夫,對我尚且能夠如此狠毒,更不要說你一個無人庇護的李夫人了茶水在舌尖淡淡地流瀉而過,留下了滿腔的清爽之氣,陳阿嬌看著外面已經斜下來的日頭,心中卻想著自己方才與張湯的一盤棋,河間,趙婉畫在河間麼……
李妍訥訥說不出話來,她發現自己無法用言語來反駁陳阿嬌,只能注視著她,最終,她沉默許久之後道︰「可是夫人是不會任由我成為衛子夫等人的阻力的,所以不管我值不值得信任,您都要拉攏我
陳阿嬌一下就笑出聲來,眼底的冰雪之色,終于也慢慢地消散了︰「不錯,你說得很對,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你並不簡單,這一下試探出來,我倒也很放心。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若是投靠了衛子夫,不僅會面對我的打擊,便是衛子夫那邊也不可能全心全意信任于你,你面臨的,便是月復背受敵的狀況
李妍沉默,而陳阿嬌繼續道︰「可若是投靠了我,一方面你猜到我會讓你潛伏到衛子夫的身邊,這個時候你不必遭受衛子夫和平陽等人的正面攻擊,她們也只能在暗中猜忌你,而我這邊,你卻有可能獲得信任,或者說,至少不必也承受我的算計,如此一來,便簡單多了
這個時候,一切的利害關系都已經被陳阿嬌條分縷析,說了個清清楚楚,李妍也就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一笑︰「不愧是陳夫人,手下能夠籠絡那麼多的能人異士,當真是不簡單,所以妍兒也只能投靠夫人了,還請您不要嫌棄妍兒魯鈍
這李妍,倒是打蛇隨棍上,一點也不帶含糊。
不過她這忽然之間爽利起來不忸怩的性子,倒是忽然贏得了陳阿嬌的好感,只不過陳阿嬌最後的底線是︰「不過你必須證明給我看
至于這個證明的方式,那便全部由李妍決定了。
陳阿嬌只是hr,又不是智囊團什麼都需要自己想辦法,她需要充分利用自己身邊的人,通過人際的協調,來達成最大的目的,李妍的到底能不能通過自己的考核,似乎還需要看一看。
此刻,陳阿嬌臉上的笑容是如此輕松,卻讓李妍陡然沉重了起來,不過也僅僅是片刻,她便展顏而笑,「那便請夫人拭目以待吧。不過承寵一事……」
「你如此聰明,如果不想承寵,還不簡單麼?你向來體弱多病,還是找個太醫瞧瞧吧
陳阿嬌此計,正中李妍下懷。
她看著天色不早,便起身告退,陳阿嬌坐在上首位置,看著她出去了。
可是回頭馥郁來報,卻說︰「夫人,方才李夫人出去的時候,似乎……」
「怎麼?」陳阿嬌皺眉。
「臉上有淚痕馥郁憂心忡忡,「我看著李妍不像是什麼好人……夫人何不……」
陳阿嬌卻笑了一聲︰「李妍當然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她很聰明
今日李妍從衛子夫宮中出來的時候是喜笑顏開,從陳阿嬌的宮中出來卻是淚落連連,回了自己宮中據說便氣得吐了一口血,然後病倒了,叫了御醫來看,診出了大病,需要好好將養,說是怒極攻心了。
陳阿嬌听到這個消息,便笑倒了,這個李妍,當真是很會借勢,是個聰明人。
她這是借此博取衛子夫的信任,她已經被陳阿嬌氣得吐血,怎麼可能還與陳阿嬌合流?還听說她是怒極攻心,想必是在椒房宮受了什麼屈辱,之後衛子夫又特意去探望,想必兩人是相談甚歡,反正陳阿嬌現在是舒心了,李妍的確是個得力的助手。
衛子夫那邊一听說消息就趕去探望了李妍,卻看李妍躺在榻上,哭得梨花帶雨,便裝作好一副心疼的模樣,「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李妍捂臉大哭,卻是一旁的宮人說道︰「夫人從椒房殿出來就哭成了淚人,說是陳夫人欺人太甚,不知是不是以言語欺侮了夫人,方才太醫來診斷,卻是說夫人舊病復發,又兼心痛頭疼,並且身子骨弱,不適宜承寵……」
衛子夫一听愣了一下,卻隨之暗喜,看樣子自己是不需要再讓別人來做這阻止李妍承寵之事了,想必這李妍現在哭得如此傷心,便有這樣的原因吧?
她假意安慰了幾聲,口中卻道︰「你是不知,這陳夫人一向是刁鑽跋扈,仗著有陛下寵愛,把什麼都不放在眼底,真真氣煞人,你倒也不必往心里去,好好養病,改日本宮必定為你討回公道
「謝娘娘,皇宮之中驚心動魄,還望娘娘庇佑臣妾……」說著,李妍又哭了起來,看著看著就要哭斷氣了。
衛子夫虛偽地模了模她的手,趕快來安撫她,讓人將帶來的藥材等等都放下,這才站起來︰「你放心,我最見不得那喬姝囂張跋扈,必定為你討回公道,不過啊,你還是需要忍著,這世上,最講究一個忍字了
李妍哭著點頭。
衛子夫心中冷笑,得意極了,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離去,在回甘泉宮的路上,她對貴枝道︰「你去打听一下喬姝那賤人到底說了什麼,就算是什麼也沒打听到,也給我添油加醋地加進去,我要讓這六宮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喬姝是什麼嘴臉,這事兒若能傳到陛下耳朵里,那才是真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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