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之亂,似乎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了,之前淮南王劉安一案已經逐漸開始落幕,陳阿嬌與劉徹坐在椒房殿內,在那庭前喝茶,看著那已經沒有了花朵的園里,那逐漸變化起來的顏色,在翠綠之外,已經添了幾分金黃的顏色。******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
劉徹道,「那個主父偃,還真是很能維護你,汲黯都被主父偃說得沒話了
陳阿嬌挑眉,「有那麼厲害嗎,」
「當然有,你的心月復,怎麼能夠不厲害?」劉徹一點也不介意,想了一會兒,也說道,「前些天看到了趙婉畫,不過是在河間,我恰好也要往河間那邊走,就是這幾日,你且放心好了,我們的浮生,會沒事的
陳阿嬌握緊了手中的茶杯,眼神變得冷厲,「我從來不懷疑,他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只是——凶手呢?」
劉徹沉默,淡淡的煞氣彌漫在身周,卻將她抱緊了︰「我們沒有證據
「證據?」她冷笑了一聲,「天子殺人,還需要講求證據嗎?」
然而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話說錯了,可是她不想放過那些人,「你跟我都有懷疑的對象,沒有證據並不能抹殺他們的罪惡。劉徹,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也知道我是什麼人,而我們都知道——帝王是什麼人
「對,所以——我還需要時間劉徹想著自己最近落下的步驟,身為帝王者,要沉得住氣,還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下苦楚,他何嘗不恨,得知陳阿嬌出事的時候,那種深切的恐懼已經讓他無法呼吸,說什麼天子受命于天,因而稱之為天子,可是因為朝中種種權力的制衡,他不得不暫時任由凶手逍遙法外,臨朝多年,現在才是剛剛起來的時候,他還不能將這一切全部毀掉。
「我不能讓能臣心冷,也不能毀掉自己處心積慮在朝中建起來的擁戴,我們都需要忍剛剛開始的時候想不到平陽公主和衛子夫的身上,可是畢竟還有蛛絲馬跡能夠查到的,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宮中有孕的衛子夫,便是很可疑的了。
只是,衛子夫還有孕在身,即便是知道了是她做下的,在生下孩子之後,也會因為王太後的意見,讓衛子夫復寵。
這邊的勢力,太過錯綜復雜。
陳阿嬌知道他難做,這個時候卻還嘲笑了起來︰「殺了我的時候,你是迫于皇黨的壓力,我屬于竇太後一方,不得不對我下手,只要我死了,沒有了皇後這個位置上的人,你就能借著扶持衛子夫,將衛青等人扶起來,這個時候便壯大了自己的羽翼,現在卻因為王太後和平陽公主還有衛青等人的壓力,你不能立刻解決掉嫌疑最大的衛子夫,一個皇帝做到你這個份兒上,還真是慘
劉徹竟然不介意她的嘲諷,反而笑道︰「所以你才對我的皇袍,不屑一顧吧?」
「你現在還不動衛子夫,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她身懷有孕吧?」
陳阿嬌從他懷里鑽出來,然後走到庭前,將自己培植的那一朵小小的老篷子移到了陽光下面,然後緩緩轉身,看向劉徹︰「如果我告訴你,衛子夫是假孕呢?」
假孕。
劉徹手指痙攣似的跳動了一下,他雙手十指交握,放在欄桿上,心里無數的想法煙雲似的晃悠過去了,最後目光落到了陳阿嬌那背光的臉上,青黛描眉,珠粉微施,身段瘦瘦的,站在那台階上面,望著他。
「阿嬌,這種話,不能胡說的
他雖然這樣說,不過潛台詞卻是——證據。
「我已經不能忍她了陳阿嬌聳了聳肩,十分隨意地直接坐了過來,「一會兒帶你去看場好戲,陛下,去嗎?」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自己還是太子的時候便已經遇到了衛子夫,那個時候的衛子夫,的確是很不通世事的人,不過後來,似乎都變了。
看上去,劉徹很平靜,可是他握緊了的手指,泄露了他根本不平靜的事實。
陳阿嬌忽然從後面抱住了他,雙手放到了他的腰上,然後垂首于他頸間,「為帝者無情,衛子夫有孕既然都是假的,便有更多的事情能夠成為假的
「小時候你便對我說,為帝者無情,可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才是最無情的那一個劉徹閉上眼,卻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便這樣緊緊地印在腰間,他听到陳阿嬌在他耳邊模糊地輕笑了一聲,有著幾分誘惑的意味,可是只是一轉臉,陳阿嬌的聲音,卻是冷冷清清。
她的下頜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雖然不比你大多少,不過我還是很想說一句很討打的話,姜還是老的辣
劉徹一下便笑出聲來,拉了她的手將她轉過來,抱在自己的腿上,坐在欄下,雙手圈住了她的腰,背靠著欄桿,嘆息一般道︰「雖則我早已懷疑她有孕是假,但問過了太醫,甚至悄悄派人去診斷,也沒有結果,眾口一詞皆說她胎象穩固,確有身孕,時間一久,這個疑慮我便打消掉了,更何況,母後一直盼望著我有子嗣,衛子夫就算是再輕狂,因為她月復中的孩子,我也不能將她怎樣
更不要說,外面還有衛青了。
陳阿嬌坐在他大腿上,打了個呵欠,算了算時間,李妍進宮也有小半月了,算是混熟了,逐漸都能將這些事情全部聯系起來,她布置的棋子,也是一步一步到位,解決衛子夫,三步走。
今天這是第一步。
面對劉徹的疑惑,陳阿嬌斜視了他一眼,「你是帝王,每天那麼多事情忙不開,自然沒工夫天天注視後宮的動靜,那麼精明的劉徹,竟然中了一個女人的計策,你還真是——豬
劉徹眼神一閃,將她的手指牽到唇邊一吻︰「不要提醒朕,想起舊日的那些事情
他這麼一說,陳阿嬌也想起了那些事情,劉徹本名劉彘,一開始並不受景帝喜愛,後來看他聰明,這才漸漸有了後來的地位,劉徹那個時候,便是與阿嬌交好了。
聰明的小孩兒喜歡和聰明小孩兒一起,陳阿嬌跟劉徹鑽到一起,便是尋常的事情。
剛剛開始因為有陳阿嬌幫他算計,可是在後來,陳阿嬌跌跤失憶,他又恰好在太子的位置上,什麼都需要由自己承擔,他覺得孤獨,無助,即便有王太後幫他處處算計,可是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法逃月兌皇族的黑暗了,不管是嫉妒,陰險,還是算計陷害,最後也都成為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偶爾,他也會想想自己如果不做皇帝會如何,可是久了就知道這樣的幻想是沒有意義的,他已經成為了皇帝,並且發誓要用最強大的權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對于失而復得的東西,便要緊緊地握在手中,放在心上。
陳阿嬌的沉默,讓他一下回憶起了往事,可是氣氛卻變得有些凝重,他低笑了一聲,卻道︰「你說吧,徹兒听
這家伙,在跟自己打感情牌嗎?
陳阿嬌忽然有些無言,可是她知道,她的確被他這一張感情牌打中了。
「宮中有太醫許多,衛子夫假孕,便只需要賄賂其中的一些,這個時候,請一群太醫來為她診斷,便得出了衛子夫有孕的結論,這個時候再延請別的太醫來,你若是這一位在之後被請來的太醫,在得知了之前許許多多更權威的太醫診斷的結果之後,為衛子夫診斷,會出什麼結果?」
劉徹眼一眯,掩住了殺氣,「借勢麼?」
「我若是那太醫,在太醫院勤勤懇懇多年,也知曉了一些宮闈秘事是不能外傳的,可是這一次,請到了自己的身上,為衛娘娘診脈,一號脈,不是喜脈,可是旁邊的同僚們都說這是喜脈,當下便要冷汗涔涔,不會懷疑那些太醫們號錯脈,而當首先懷疑自己醫術不精或者是產生錯覺,可是他不敢再次上去號脈,這個時候便只能雖大流,附和眾人,于是——陛下你听到的,都是附會之言
陳阿嬌一字一句清楚極了,這其中的道理,劉徹甚至比別人還清楚,因為朝堂之上,這種事情實在太多,只是他沒有想到衛子夫竟然也能算計到這一步。
說白了,也不過就是一個從眾心理以及心理暗示,劉徹長久不踏足衛子夫宮中,再說皇嗣這種事情作假的可能性太小,他本身便沒有太大的疑惑,懷疑也不過只是那麼一小點,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說衛子夫就是假孕,因而在太醫一次次的回報之中,便逐漸打消了這樣的疑慮,而且平陽公主和王太後那邊對衛子夫這一胎似乎無比期待,劉徹便懶得管了,只管賞賜盡皆往衛子夫那邊送。
後來更是遇到了淮南王之亂,朝堂上又發生了新的變動,政局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根本抽不開心力再去理會衛子夫,便是現在也是時刻謀劃著江充那邊帶來的趙王的消息,準備解決了趙王,如果不是今天陳阿嬌忽然之間說出來,劉徹是決計不會在想到衛子夫身上的。
更何況,衛子夫如果真的有了身孕,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如何,骨肉親情總是割不下的,所以之前衛子夫其實已經失寵,但劉徹依舊給她表面上的風光,便是如此。
只是如今……
「你說給朕,看一場好戲
他凝視著她,目光之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壓迫,這一刻,他不是她熟悉的小時候的劉徹,而是大漢的天子,九五之尊。
陳阿嬌起來,喚來旦白︰「更衣,準備肩輿,去甘泉宮
旦白看了陳阿嬌一眼,忽地明白了,于是下去準備。
只是她剛剛下去,便給馥郁打了一個眼色,馥郁會意,悄悄出去了。
「陛下還容臣妾更衣,過一會兒去甘泉宮中
她巧笑嫣然,轉身去換衣,劉徹回到正殿,椒房宮這粉色的牆,卻讓他覺得冷,冷徹骨。
衛子夫怎麼也算是枕邊人了……可是……
他很了解陳阿嬌,當日她向著自己伸出手來,說要回宮,他從她的笑容里,並沒有看出任何的開心,他只看到了那毀天滅地的仇恨,讓人心驚,膽寒。
他知道她是為了復仇才回到自己的身邊的,可是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不要去計較她回來的原因,無論如何她都已經回來了,回來了,自己就應當好好去珍惜,彌補往日的過錯。
之前的一段時間,她只是表現出了對衛子夫的仇視,他以為這些強烈的感情會慢慢地從她的眼中消去,只是今日,偏偏讓他看了個分明,她的仇恨,從現在開始,才真正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不,也許不是袒露,而是冰山一角。
進宮不過月余,她借助館陶公主的勢力,又因為竇太皇太後的庇佑,可以說是如魚得水,李妍也是他因為她一句話而封位。
說要給他一場好戲看,殊不知,台上台下,向來是一分與十年的差距。為了準備這一場戲,她暗地里到底算計了多少呢?
所以他才說,最無情的人其實是她。
只是他難道能說陳阿嬌的報復是沒有道理的嗎?
她該報復,她擁有一切一切的理由。
而他沒有立場去指責她,然而他只是覺得冷。
徹骨的冷。
過了一會兒,陳阿嬌出來了,劉徹與她同乘一輿,去了甘泉宮。
本來有宮人要去通報,陳阿嬌卻伸手一揮,阻攔了那人,輕聲道︰「我听著里面似乎有動靜,且住
這宮中,到底又有多少污穢呢?
還未踏進殿中,便已經听見了李妍的哭訴,「衛娘娘,臣妾不願害人,求娘娘寬恕……」
「哼,出爾反爾的小人,你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那喬姝就是個賤人,你當她是真的喜歡你要幫你嗎?別以為之前人家願意進言封你為夫人,便是瞧得起你,你還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編排你的嗎?當日秋分宴席的場景,你是不清楚嗎?分明是本夫人與平陽公主竭力推薦你,要將你獻給陛下,那喬姝抹不開面子,這才隨口讓你當了夫人,若不是看在我與平陽公主的面子上,你以為你這半月不承寵的後妃,還能不被人蹬鼻子上臉?真是笑話!」
「可是……可是……可是臣妾從無害人之心,夫人您為何讓臣妾——」
「讓你做點事情,你就畏畏縮縮,在這宮里待久了,你終究會知道什麼叫做豺狼虎豹的,日久方能見人心,你看著那喬姝有榮寵,可是那又怎樣?本宮肚子里的,便是未來的天子,他一生下來,就會成為太子,而本宮,變是名正言順的皇後
「啪、啪、啪……」
陳阿嬌站在殿外,輕輕地鼓了鼓掌,一二三,三聲清脆響亮的掌聲,然後慢慢地走進來,往左邊一轉,便已經瞧見了坐在殿上的衛子夫。
這甘泉宮並非是一進正門便是大殿,而是因為采光的設計,進門之後往左轉,看到的正殿才是,而劉徹卻還站在後面,並沒有立刻出現。
只是他在听到衛子夫那一番輕狂的話的時候,手掌已經悄然握緊,最後卻緩緩地放開了,便站在那里,也不再前進,听著那邊的動靜。
陳阿嬌才一出現,便讓衛子夫變了臉色。
「我竟然不知道衛娘娘你在陛下的面前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懷著個孩子,到宣室殿告了我的狀,竟然還沒能討回公道,真不該說是陛下不知道憐香惜玉,還是你這肚子太假
她這話,那聲音掐得尖尖的,當真是那惡毒的女配,要多讓人憤怒有多讓人憤怒,只是在衛子夫看來,這讓人討厭的程度,卻是比當年的陳阿嬌多了十倍不止,幾乎讓他恨得發狂。
「你何時出現在我殿中!」衛子夫厲聲喝問,一張美麗的面孔已經完全扭曲。
李妍還跪在殿上,嬌嬌弱弱地,怯生生對陳阿嬌道︰「夫人,方才……」
陳阿嬌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你還算是心善,被衛子夫要挾竟然也還能不答應他,有骨氣,冰環,將李夫人扶過去到一邊去坐著,怕是跪久了傷身,李夫人身子骨弱,哪里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衛子夫只覺得不對勁,李妍是方才才來的,自己與貴枝方才才在商議怎麼算計喬姝的事情,李妍無巧不巧這個時候來,衛子夫便停了貴枝的建議,不如用一條毒計來試探李妍,要她下毒去害喬姝。
誰料李妍死活不肯,竟然還哭了起來,這個時候喬姝又恰好趕到,李妍才剛剛跪了不久。
不過這種細節上的事情,她也懶得跟陳阿嬌計較,反而哼了一聲︰「本宮便是讓她跪了又怎樣?以後本宮便是六宮之主,不僅是李妍,便是讓你跪,又能如何?」
陳阿嬌已經是換了符合自己身份的服制,那紫色的絲綢之上繡著黑色的花紋,高挽了鬢發,看上去很是華麗,頭上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搖晃,她听著衛子夫這句話,不緊不慢地也仿照著她的句式,說了一句︰「當年本宮是皇後,便是讓你跪針氈,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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