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錢安娘囑咐完錢紅佩要對錢寧兩家的特殊婚約保密後,她才帶著範柔回去自個兒的院落。但是越離的院落近了,她卻越不想回她和衛聞的房間。
愈是安靜的時候,錢安娘的思緒便愈清晰,許多事情在她腦海里也有了新的進展。此刻她便憶起了之前與衛聞的那個吻,于是眉頭越皺越深。到了最後,她索性在院子里停了下來,看著前方那扇被燭火印著的門,抿唇思索著。
「大小姐,怎麼了?」範柔在她身後,見她停下便小聲問道。
錢安娘又在心里思量了一會兒,終于還是作出了決定。她轉身對範柔說道︰「柔兒,你進去跟姑爺說一聲,就說我感染了風寒,從今日起便住在我以前的閨房里,等風寒好了再回房。」
「啊?」範柔攸地睜大眼,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風寒?大小姐什麼時候感染了風寒,她如何不知?所以……大小姐這是要跟姑爺分房而睡嗎?之前她是有注意大小姐似乎在回府的路上生了姑爺的氣,但沒想到有這麼嚴重啊。
緊接著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急忙低頭道︰「是,大小姐,奴婢這就去通知姑爺。」說完,她抬腳便要走。
出于本能的,錢安娘順手便拉住了範柔,見範柔不解的眼光,她輕咳了一聲後囑咐道︰「說話注意些,不要開罪了姑爺,知道麼?」她的確是想好好考慮一下她和衛聞的關系,但她是真心喜歡衛聞這個小家伙的,所以不想她的暫時冷靜傷害到他。她知道,這個小家伙敏感的很。
範柔頓時心領神會,點頭道︰「大小姐放心,奴婢會注意分寸的。」她暗暗奇怪,大小姐對姑爺的態度可真夠撲朔迷離的。一會兒熱情,一會兒冷淡,既要將姑爺扶上官老爺的位置,卻又似乎總心疼姑爺吃了太多苦。不知道姑爺在這大小姐心里頭啊……到底是個什麼位置。
「去吧,待會兒出來便往我房里弄點熱水來,我要沐浴。」錢安娘說完,轉身便朝另一間房走去——也就是她出嫁前的閨房。
因為衛聞是上門,所以錢安娘與衛聞的新房也就設在原來的院落里,離錢安娘以往所住的閨房僅隔百步之遙。也是因為這樣,錢安娘才敢和衛聞暫時分房而睡。經過三年的沉澱,她院落里的下人已經不是當初那批不听話甚至往外靠的下人了。能夠留在她院落里繼續做事的,都是她和管家還有範柔長期考查後留下來的人,其他不忠于她的,都早已被派往別院了。
「是,大小姐。」範柔行了個禮,眼看著錢安娘走遠,她才再往前走。
到了衛聞所在的房間門口,她舉手輕輕叩了兩下門,喚道︰「姑爺,大小姐讓奴婢來傳話。」
「進來。」下一刻,衛聞的聲音響起,看樣子他並沒有睡下,也沒有看書。因為二者任一,範柔都應該要喚上好幾遍才能得到回應。
範柔輕輕推門而入,見衛聞是坐在書案前,不過——他手中的書,舀倒了。她自是不會點穿,帶上門後快步走到衛聞面前,低著頭福身道︰「姑爺,大小姐感染了風寒,今晚便不回房間了。大小姐讓奴婢帶話,請姑爺早早安歇。」
衛聞手中的書一下子掉落書案,至于是順還是倒他卻也不會去管了。他慌忙站起身來,說道︰「怎麼會感染風寒?大小姐現在何處?」
範柔這還是頭一次看見衛聞臉上表情破功,不禁微微一愣。待衛聞問起第二遍時,她方才回過神來,忙道︰「姑爺不必擔心,大小姐服了藥,現在已經睡下了。大小姐就是因為姑爺會試在即,所以才恐將風寒傳染給姑爺,這才避著不與姑爺接觸呢。姑爺這番去見大小姐的話,只怕奴婢要挨罵了。」
「她在她以前的房間是不是?我去看看。」衛聞渀佛沒听見她的話似的,推開椅子便往房間外走。至于範柔挨罵的問題,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他對錢安娘的個性很了解,她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責罰範柔的。頂多,也就是口頭上兩句埋怨罷了。
「姑爺,姑爺……」範柔想阻攔,卻見衛聞已經出了房間,以讓她咂舌的速度。她頓時哭喪著臉,追了上去,這下子大小姐可真的會罵她了。原本大小姐也就是裝病與姑爺分房的,雖然她不知為何。現在姑爺去見大小姐,不是一下子就穿幫了嗎?
等範柔追到錢安娘以前所在的閨房時,果然見到衛聞已經站在錢安娘面前了。她惴惴的看了一眼錢安娘,心想大小姐必然會怪罪她辦事不力了。可是……她都還沒來得及跟姑爺再說些什麼,姑爺就跑了呀。她總不能,拽住姑爺不讓他走的。
「柔兒你先下去吧,半個時辰後再伺候我沐浴。」錢安娘擺了擺手,算是不介意範柔的失職了。她也沒想到衛聞這麼快就跑來,看來範柔是根本來不及賣弄口才,衛聞就已經往外走了。
「是,大小姐。」範柔松了好大一口氣,連忙躬身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範柔走後,屋里一下子寂靜下來。衛聞也是一眼就看出錢安娘根本沒病,因為他進來的時候錢安娘正在對鏡拆頭飾,嘴里還哼著曲兒,精神飽滿的很。
「為什麼騙我?」見她不說話,衛聞率先走到了她面前,盯著她的眼楮,心里有些難受。是她說的不要騙人,可她卻騙他——己身不正何以正人?
錢安娘一時無語,她不騙他的話難道要坦白告訴他,她決定和他分房睡嗎?其實若非那個吻,會試在即她也不會如此決定。只是她從這個吻上發覺了一個要命的事實,那就是︰衛聞在逐漸長大、成熟,而她的這副身軀也在逐漸成熟,這樣夜夜睡在一塊兒,很容易出事兒的。
只是盡管她有再多的理由,她也還是騙了他。她從他眼神中看出,他有多麼難受她會騙他,雖然不過是一件小事。
想了想之後,錢安娘決定和他攤牌,眼下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她站起身來,說了句‘跟我過來’便將衛聞帶到了桌前坐下。待到衛聞也坐下了,她才再開口道︰「衛聞,我們認識有三年多了吧?。」
此刻她不是將衛聞當成小家伙來疼,而是以大人的身份與他談‘夫妻’這個概念。就她而言,當初要招姑爺進錢家,不過是為了擋災自保罷了。如果那會兒不是叔叔叔母與幾位姨娘欺她年小,當時錢家又是一團糟,她也許會選擇更好的對象。
但是,不管對象是誰,她都不可能真的付出男女感情。從前二十六歲的她不會對男人付出感情,如今二十九歲的她更不會。
「是,三年多了。」衛聞听她語氣柔柔的,心里難受稍退,嘴角拉開了些,答道。這三年里,他的目光逐漸逐漸只肯放在她一人身上,她發現了沒有?
「當初我們都才十歲,也許對‘成親’這件事都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但我們卻在懵懂中成親了。」錢安娘笑笑,將自己與衛聞放在了同年齡的位置,從未打算將自己的過往告訴任何人︰「不管初衷為何,我們還是成了一家人。短短的三年多,我待你如親人一般,將你看作保護對象,不許任何人欺負你。但是……」
她頓了頓,避過了衛聞的視線,看向另一處,說道︰「但是我沒辦法將你當作丈夫來看。」
衛聞一怔,她將他當作親人,卻沒辦法將他當作丈夫?
「也許因為我們年紀相渀,又是十歲便成親了,所以在我心里,衛聞一直是那個小小的、可愛的、需要人保護的孩子,而不是大大的、成熟的、可以保護我的男人。」錢安娘語帶暗示的說道︰「不過我會一直保護你,就算不能將你當成我的丈夫看待。」
也許在錢安娘心里,還有一個芥蒂無法去除。那就是衛聞是以乞丐的身份入錢家做姑爺,與她成親的。倒不是說她歧視衛聞出身,而是因為衛聞入錢家之前和入錢家之後生活大不一樣,那麼衛聞就很有可能想抓住她這份溫暖而黏著她。也就是說,衛聞並非一定要娶她這個人,而是因為她這個人可以帶給他一些他得不到的東西,所以他才眼里只有她一個人。而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尋求溫暖的本能而已。
盡管她沒有將衛聞想的那般卑劣,但她會擔心,擔心衛聞錯以為這種本能就是對她的喜歡。當有一天衛聞發現他錯了,而且遇上他真正喜歡的女子時,她該如何自處呢?
衛聞听懂了,敢情她是以為……他是貪戀舒適日子才會想與她圓房,做真正的夫妻?雖然她沒有明白的說出來,但她最後一句話已經出賣了她的心思——她在對他保證︰即使她和他不做真正的夫妻,她也不會將他踢出錢家。
「我不生氣,因為你只是不了解我而已。」他笑了,心里是真的不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跟我是否以十歲模樣出現在你面前沒有關系。如果你覺得十三歲的我還是太小,那麼你就再等我三年,如何?」
錢安娘愣住了,沒想到她說得如此明白,他卻還是如此雲淡風輕的,連她以為會傷了他的自尊而導致他生氣的結果,都沒有出現。可是他的成熟語氣,的確讓她有些不安,難不成當初的自保,真的給自己惹來了麻煩嗎?
要她將衛聞當成弟弟疼愛,可以。但要當成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來對待……她怎麼都覺得很別扭,而且很遺憾這種得來不易的姐弟情被破壞了。
只是,她不能采取過激的方式來讓衛聞明白,否則她選姑爺的初衷便不復存在了。想到這里,她頓時覺得這真是一件麻煩又棘手的事情。
「但是,在此期間,你不可以喜歡上別人。嗯?」衛聞拖長了那個‘嗯’字,征求她的同意。
錢安娘還能說什麼?她只能點著頭先答應下來,至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等衛聞長大了,他自然會知道什麼是他想要的。她可不信,以她這副容貌,能留住一個英俊瀟灑狀元郎的心。
本來她要的,就是狀元郎的權勢,而不是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