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跟衛聞分房後的接連幾日,錢安娘眼楮都有些浮腫,幸好範柔用了土方子幫她去了些腫,又以妝顏遮擋,才不致于使她連門都無法出。
「大小姐這又是何必呢?」範柔雖然一向不會逾矩,但在這種關于錢安娘身體健康的問題上卻是要多嘴幾句的︰「奴婢看姑爺精神也不是很好,還有五日便是會試之期了,大小姐是不是……」
當然,範柔是想不通錢安娘怎麼生這麼久的氣的。她覺得就算姑爺那日與寧白旭多說了兩句話,但那也是官場必須的吶,沒什麼大過錯的,不管怎麼說姑爺也是舉人身份啊。在官場上,即使是有深仇大恨的人,見面也還帶著三分虛偽笑呢。大小姐既然要讓姑爺踏足官場,就應該明白這些規矩的。
「別說了。」錢安娘擺了擺手,打斷了範柔後邊的‘是不是’。她知道範柔的意思是讓她回房去睡,只不過她怎麼會呢?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幾日,想必漸漸便會習慣了,再一折返便是前功盡棄。
她閉眼揉了揉眉心,對于會試的事情並不是很擔心。她隱隱有種預感,此次衛聞的狀元路並不會順利。在上回听說了寧白旭原來是隱藏了實力的事情之後,她便不怎麼抱希望了。她知道寧家這次是傾巢出動,也許還不止雙管齊下,所以她想讓衛聞考上狀元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不過衛聞才十三歲,即使考上狀元,皇帝也不會封他個大官做。這一點,她如今倒是清楚了,也明白自己是太心急了。她不能因為自己實際上是二十九歲的年紀,而不顧衛聞還小的事實。這次會試既然有寧白旭摻和,那衛聞避其鋒芒也無不可。
「柔兒,讓院子里的人嘴巴都緊些。若是走漏了風聲,定要查出是誰,然後嚴懲不貸!」她放下手,舒展了眉頭,聲音透著些冷意地對範柔吩咐道。
範柔急忙點頭︰「是,大小姐放心,院里的下人都是自己人了,不敢多嘴多舌的。」然後她見錢安娘臉色和緩了些,一顆心才放了下來。看來大小姐也只當這是夫妻間的事,並不想鬧得整個錢家都知道。
錢安娘心里明白,範柔並不知她的想法,只當她是在和衛聞生氣。唉,她要真的只是鬧鬧脾氣就好了,可惜……這幾晚睡的並不好,枕邊總覺得少了個人,讓她覺得有些氣餒。她從前與衛聞睡在一起只當衛聞是長枕頭一樣,從來沒有察覺過她和他的男女分別,可如今單獨入睡又怎麼會覺得不習慣呢?
不過現在想起來,她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有多麼遲鈍。她將衛聞當成小弟弟看待,但她在衛聞眼里可不是二十九歲的大姐姐,而是一個年紀相渀的青春少女啊……
十三歲?按照她那個世界的科學觀點,十三歲的身體和心理都還沒有發育成熟,即便是早熟的十幾歲男女有偷嘗禁果的,那也是好奇心作祟,能懂什麼是相濡以沫的夫妻情?
錢安娘突然仔仔細細的將範柔打量了一遍,直到範柔有些不自在了,她才用一種怪異的語氣問道︰「柔兒,你今年有十六了吧?。」說到早熟,當初她過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範柔也正是十三歲呢。她倒忘了身邊有個現成的例子,她得關心關心。
「大小姐有心了,奴婢今年正是十六。」听得錢安娘這般問話,範柔不僅沒有松了口氣的感覺,一顆心反而提的更高了。她惴惴不安的答道,心里也暗自揣測著錢安娘這話里的意思。
錢安娘便興致盎然地看著她說道︰「那你跟我說說,你對十六歲還未嫁人這件事兒是個什麼想法。听管家說,你十三歲那年本就該出閣的。」嫁給一個根本連面兒都沒見過的男人呢,也不知範柔自己願意不願意。
她穿過來便是錢安娘,有著錢家繼承人的身份,選了衛聞也是自個兒願意的,不存在逃跑一說。若穿過來是範柔這樣的待嫁女子的話……她深知自己是要逃的,即使前途充滿荊棘。
範柔臉上一紅,頭便垂了下去。但大小姐問話,她又不能不答,最後躊躇了一會兒便只好說道︰「這……這不是奴婢可以決定的,奴婢沒有什麼想法。」如果一定要說心中的感受的話……也許有點放松,也有點失望吧。
「如果現在要你嫁呢?你心中會是什麼樣的感覺?」錢安娘不死心的再問道。範柔十六歲,也就是衛聞三年後的年紀。衛聞讓她等他三年,可她也不覺得十六歲有多成熟。
範柔絞著手,吞吞吐吐地道︰「不管什麼時候嫁……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兒,奴婢沒有什麼想法。若說有一點點與平時不一樣的心情的話,應該是……有點期盼,也有點恐懼吧……」那一年她原本是要嫁進林家的,所有人都認為林秀才能奪魁,誰知道後來揭榜時卻榜上無名,她和林秀才的婚事也就這麼耽擱了下來。當時的心情,她還記得很清楚。
「少女懷春喲……」錢安娘取笑道,但心里又有了一些新的認知。這里男女婚嫁本就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女人們似乎都沒有什麼其他想法。有了婚約,就必定是要嫁的了。不像她——還在心里挑三揀四的。
她撇了撇嘴,否定了‘挑三揀四’的自我評價。她可不是挑,而是壓根沒想過要跟一個男人白頭到老。在那個二十一世紀她二十六歲未戀愛過,就是因為一有男人追求她,她便告訴那男人——我是同性戀,如果你選擇變性,也許還有機會。
而事實上,在她所在的公司里,她還沒看見過一個女同志,因此她才能這般肆無忌憚的,說謊也不怕女同志騷擾。再說女人沒有男人那般霸道,就算有女人找上門,只要她不願意,對方也不會強迫。更何況要比強迫,應該是她強迫別人才對。
範柔這會兒已經是悄悄在跺腳,卻沒辦法對她說出任何話來了。
錢安娘也看出範柔快給羞死了,于是笑道︰「好了,我不取笑你了,我曾經也……」一說到這兒她就覺得不妥,還未想好如何轉折,便听房門輕叩聲響起,她隨即嘴唇一抿,不再開口。
範柔福了福身後趕緊轉身開門去瞧,卻見是院里小丫鬟子青,便低聲問道︰「什麼事?」
「柔姐姐,柏心姐還有立秋姐、立冬姐,都到院門外了,說是要見大小姐,手里還捧著東西。瞧著……似乎是衣裳。」子青趕緊便對範柔說了情況,她可不敢放她們進來,于是讓其他姐妹在外頭守著,自個兒跑進來稟告了。
「她們還在院門外?」範柔問完便見子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便贊賞的說道︰「你做的很好。這樣吧,你去請她們進來,去的時候慢點兒,大小姐約莫就能進屋了。」
子青忙應了聲,轉身匆匆跑了幾步,突地想起範柔的吩咐,便又緩了步子,慢慢的朝院外走去。
範柔看了一陣兒,便回了房間里對錢安娘稟告了此事。
「哦?」錢安娘眉頭一挑,人卻是已經站了起來往外走︰「看樣子,她們是來蘀四姐說好話的。」她本來就沒打算再跟錢香亞糾纏,不過柏心五人恐怕還不知道呢。
範柔緊跟其後,說道︰「她們對四小姐倒是忠心的很。」她慶幸她跟的是大小姐而不是四小姐,不然可真會被大小姐玩死。
錢安娘听了只是淡笑,並不對柏心五人的忠心作出評價。那日在柏心五人眼中,她卻是隱隱瞧出了點失望,不過這還不至于造成她們主僕決裂。柏心五人,對錢家的忠心還是毋庸置疑的,到底是終身賣在錢府的丫鬟,錢家的未來也就是她們的未來吧。
錢安娘帶著範柔走到了原先的主臥,便讓範柔守在門口等候柏心她們,她則進了屋先去跟衛聞說一聲。這會兒衛聞必然是在看書的,不過柏心她們進來應該不會對他造成太大影響,以往也有多次類似情況發生的。
「四姐派了身邊的丫鬟過來送衣裳,我讓她們往這屋里來了。」她走到書案前,輕輕敲了敲案面兒,說道。
衛聞早听見了她的動靜,也瞥見了她的身影,只是不曾抬頭而已。這會兒听她開口說明來意,他才放下了書本抬頭看著她輕點了下頭︰「那我們去喝茶。」說罷他起身離開書案,與錢安娘一同走去了桌邊。桌上有院子里丫鬟剛泡好的兩杯熱茶,本來就是掩人耳目用的。
衛聞坐下後,唇邊隱隱帶了一絲笑容,說道︰「如今我才算是體會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了,現在能陪你坐下喝一杯茶也是好的。」
錢安娘聞言呼吸滯了滯,但又不想說什麼,便點了點頭。她看著他推過一杯在她面前,便也端了起來在唇邊吹著,再一側頭看著他那眼下的淡淡黑影,頓時心中不是個滋味兒。
總覺得,很殘忍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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