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兩人換了店小二送來的古式衣衫,信步走于街上,「京都之地,乃是天下繁華之最,咱們穿的倒是好地方。」
「那你說,煙兒她,是不是也穿到這里來了?」
「也有可能,咱們既然隨她來的,還能讓她跑出天外不成。」
清風拂過,帶著一絲香掠過鼻尖。
只那一瞬,唐明言便住了腳,緊接著一個綿軟熟悉的身子自後面緊緊抱住她,雙手緊緊箍在她腰間,她立時就僵直了身子,她甚至都沒看那手一眼,便知道,定是她了。
白衣內斂,紅衣張揚,偏偏隨著一處糾纏,纏綿繾倦。
「言兒……」
糯軟的眷戀的帶著重重鼻音的兩個字,忽然讓她的鼻子酸酸的。
可她仍是攥緊了拳頭,雙臂僵直,「姑娘,你認錯人了。」
淡淡的,她听見自己是這麼說的。
「阿木,你認識她?」
趙穆靈不露痕跡地替她拭去臉上不小心滑出來的淚水,她已然猜到宗政承洛的身份。
陌生的清冷女音,讓宗政承洛心里慌了一下,她松了手,扳正唐明言的身子,雙手熟門熟路地穿過她腰間環著微昂著下巴,笑得很絢爛,「你騙我,你明明就是言兒。」
只看了一眼,只要聞著她的氣息,她便知道,這就是她的言兒了。
「你認錯人了。」
留下這麼一句看似波瀾不驚地一句話,唐明言忽而掙開她的手拽著趙穆靈騰空而起,飛身遁去……
瓦片碎裂在地上的聲音,一片接著一片的清脆。
宗政承洛先是詫異,緊接著眼中晦暗難明,目光復雜地盯著她們的背影。
「天一,你怎麼看?」
「腳步虛浮,慌里慌張,還險些摔下來房去,定是少主無疑了。」
天一抱劍而立,揪著眉看著這樣武功卓絕的少主踩飛一片片瓦片,簡直是……太丟人了,這是破壞民居啊。
宗政承洛輕嘆一聲,在附近的書畫攤子買了紙筆。
「少夫人莫要難過,少主只是一時想不開。」
天一跟在她身後小心地勸慰,少夫人連夜趕路換馬不換人才那麼快從邊關趕到京都,而到了京都卻是打扮了好幾個時辰才過來尋她。
甚至……甚至一向不喜歡穿羅裙之類衣衫的她今日也一反常態,著了褶斜輕紗裙,自然也只是因為要見她。
而少主……
天一第一次覺得有點糾結,甚至不知道心里的天平到底該偏向哪邊。
就算少夫人做錯了事,少主就這麼丟下一句認錯人了,扯著另一位來歷不明的女子走了,有點過分吧。
「既然她敢出現,便再也逃不開我的手掌心,我難過什麼?」
天一把劍掛在腰上,接過宗政承洛手里的紙筆,有些愕然,「少夫人這是做什麼?」
「听說過起居錄嗎?」
宗政承洛緩步踱向唐明言飛走的方向,眼中寒光凜冽。
天一點點頭,「听說過。」
「記,十月二十四日,少主棄少夫人于京都繁華街,攜一美貌女子飛身遁去。」
「呃……」
天一記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少夫人,少主她重傷新愈,還是手下留情吧。」
宗政承洛停步,對著他溫柔地笑了笑,「她現在看我就跑,我能對她做什麼?」
天一有些發寒,他打了個寒顫,正了臉色,擺出忠心一片的嚴正臉譜來。
「可我總要記得,她做過什麼吧,以後這類事情,你都要一筆不落地記清楚。」
宗政承洛的話,很輕,很緩,甚至很柔,可是天一卻忽然覺得,少夫人好像比以前更可怕了,少主保重,能跑就跑遠點吧。
他的少主,其實,是落荒而逃的。
趙穆靈撐著頭,無奈地看著抱著錦被縮在床上一角的唐明言哭的梨花帶雨,哭的稀里嘩啦,哭的山崩地裂。
「靈兒,我說了一句多蹩腳的謊話……」
「你看,我見到她了還是連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該死的,我竟然差點就想抱她了。」
「你知道嗎,我知道她來了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問她為什麼傷我,竟然是想把她抱回家……」
「我才不要……」
「她那麼狠心。」
「我才不要她……」
「也不要讓她見到我。」
「阿木,你眼光很好。」
「嗯?」唐明言換了被子的另一塊位置擦臉,抽抽噎噎地看她,該死的,在被那麼狠狠傷過以後,還是不想漏掉任何一句有關她的話。
「起碼她長得很美……」
「那是當然,我的……嗚嗚,不是我的了……」
「或許當時的事,你應該去查清楚,然後我想今晚我們兩個還是換個房間。」
趙穆靈捏捏眉心,忽然覺得這人……
愛情觀一定是半身不遂的,這副樣子,簡直就是殺身成仁舍身取義在所不惜也非要飛蛾撲火自甘墮落的前奏。
「為什麼?」
「我不想睡這張床……」以及用那床被子。
唐明言抹抹臉,一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跳下床去提了水桶中的清水倒進銅盆里,「沒關系,等下我交待店小二給你換一床新被子。」
「哦,你這是認定她會來找你。」
趙穆靈恍然地點點頭,真懷疑當初那一刀不是刺在她身上的。
唐明言撩水沖臉的手一頓,「我很矛盾,想見又不想見,想逃又想留下,你說,我是不是太不果斷了,我應該毅然決然的丟給她一句話,對不起,我不愛你了,然後瀟灑走人……」
愛情是個很玄的東西,能讓壞人變好,能讓好人變壞,甚至,讓一向懶得說太多話的靈山少主也變得羅哩羅嗦,有變身為話癆的趨勢。
「阿木,你替我盡快找到人,我就听你嘮叨,否則我就走了。」
唐明言冷眸看她,「冷血無情。」
在趙穆靈起身走人之前,又加了一句,「反正她都找到我了,我自然可以動用我的勢力幫你找人,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趙穆靈疑惑的看她,「既然是你的勢力,與她有什麼關系?你怎麼早不用?」
唐明言撇撇嘴,頓時頹然下來,「我曾經說過,她的命令比我的命令還重要,她又最善于把我的人威逼利誘變成她的人,所以……我的勢力不可靠,難免有許多叛徒。」
「痴兒……」趙穆靈搖著頭,看似鄙視,卻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
「笑你傻,莫要再傷了自己。」趙穆靈一面說,一面扯了她的領子,推出門去。
「哎?你干什麼?我還沒說完呢。」
「回去對著桌子板凳說,都是一樣的,什麼時候有消息了再來找我。」
「冷血。」唐明言忿恨地晃晃拳頭,負手回房去了。
「咚咚咚……」
唐明言聞聲開了門,見是那粘粘糊糊的店小二就又要關門,她可不喜歡听人嘮叨。
「哎?客官莫要關門。」
店小二把腿伸入門中別著,唐明言自然關不了門。
「客官,恭喜您成為本店這月的第一百位客人,店里規矩,送您好酒一壇,這可是五十年的狀元紅,客官好好品嘗。」
唐明言這才看清,他正抱著一壇子酒,免得他嗦,便接了過來。
店小二則是喜滋滋的退去了,過了長廊的拐角下了樓梯,正有一名白衣人等著他,遞了他一錠銀子。
店小二眼楮立時就放了綠光,卻又撓撓頭忍著沒去接,「給公主辦事,不能收這個。」
天一笑笑,「可辦好了?」
店小二連連點頭,「酒是送進去了,可是駙馬爺喝不喝就不知道了。」
天一將那銀子扔到半空,轉身去了,「那就成了。」
「嘿嘿,那就多謝公主殿下了。」
夜剛半,天正涼,寒氣侵薄衾。
唐明言關了窗戶,坐到凳子上去撐著頭自言自語,「難不成是我猜錯了」
又見了桌子上那壇酒,御寒也罷,解憂也好,且喝了吧,抱著那酒壇子就往著床上去了。
一口酒入愁腸,兩口燒心辣肺,三口熱血翻涌……
或許,這法子能夠抵御寒氣,唐明言腦中殘存著的這個念頭也慢慢模糊起來,她又覺著冷了,通體冰涼,忙扯了被罩在身上,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知道冷了。
「少夫人?可看得清?這件稀罕物是離朱姑娘送來的,據說能視一里之外呢。」
宗政承洛手里拿著一個西洋鏡,認真的觀察著唐某人的窗戶,「她關窗了,好像拿著酒到床上去了,應該是喝了。」
天一點點頭,「這樣甚好,只是我不懂,少夫人為何不直接去找少主。」
宗政承洛冷哼一聲,「今日你沒見嗎?我去找她,她自然就跑了,只要給她灌點黃湯,準保就暈暈乎乎找不著北了,然後我再伺機一舉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天一噗的一聲樂出來,「少夫人說得是,說得是,靈山上下都知道,少主一喝酒,就準保跪倒在少夫人的裙子里面……」
糟了糟了,他怎麼一順口就把山上流傳的話給說出來了呢。
天一忙捂住嘴,「呃,不是,我是說,少主,嗯,這個法子可行,這東西交給我就行了,少夫人盡管去吧。」
宗政承洛斜了他一眼,又神色一正,大義獻身一般凜然地握了握拳頭,「我暫時就先委曲求全一下吧。」
一抹紅色的人影掠過皎潔的月光,潛進一家客棧的一間客房之內。
她小心翼翼的關了窗戶,正想閉眼適應一下突如其來的黑暗,就被奇怪的聲音吸引過去,模索到床上,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股寒氣。
宗政承洛心里一涼,連忙去點了蠟燭,唐明言正瑟縮著團在一起,周身都泛著寒氣。
「怎麼會這樣?難不成走火入魔了?」
宗政承洛一面念叨著一面探了她的脈,雖然她不會治病,但是還是能探得內息的,她渡了一些內力過去,卻是有如泥牛入海,半點音信都沒有,什麼都看不出來。
她的指尖落在唐明言眉心,那里正緊緊糾在一起,拂袖滅了燭火。
雖然不懂這種情況因何發生,如何解決,她卻知道那個最笨的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虐文路線已崩壞……
有沒有一個人,即使千萬人之中你一眼便能瞧見她,只能瞧見她
有沒有一個人,即使你沒看見,只要她來了,便能感覺到
有沒有一個人,即使她把刀刺進你的身體,當你再見到她時,還是眷戀依然,舍不得遠離
或咳……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