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涼州城,未免行蹤暴露,唐明言便將趙穆靈與玉生煙還有另外四把劍安排進了李員外家。
「小友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自會好好照顧,只是不知小女她……」
李員外很惆悵,也不過幾年的光景,鬢角就添了些許銀絲,李之秋情根深種,卻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不知當年給她找了唐明言做老師是對是錯。
宗政承洛上前一步,搭了胳膊在唐明言肩上,「之秋姐姐正在京城游玩,呃,有專人陪著,李員外莫要擔心。」
李員外哦了一聲,心中有事,也沒怎麼注意一身男裝的她,「小友,小老兒我有個不情之請。」
眼神誠摯,乃至于熾熱,看得唐明言脊背發麻,「李員外不妨說來听听,若是做得到,我定然照辦。」
李員外卻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唬得唐明言心頭一跳,「李員外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
李員外昂頭,神色肅穆,「小友定然做得到,若是小友肯幫我,我整個李府拱手送上。」
唐明言收回欲扶起他的手,後退一步,神色更是冷了兩分,「李員外真當我是貪圖富貴的人麼,你我君子之交,我能做的,自然與你做到,何以至此?」
李員外面上赦然,「是……是我錯了,小友才不是那等人,今日我拜求小友一件事,便是,小友能不能娶了秋兒,秋兒她,心里便只有你,這些年我心里看得難受……」
唐明言心中為難,要說此事是斷斷不可,可她與李員外總算是有些交情,又不好直言相拒,惹人傷心,「這……」
她內力外放,先是悄聲無息地托起他的膝蓋,使他不再跪著,李員外心頭詫異,卻也來不及多想,「小友可是答應了?」
宗政承洛眉心緊蹙,搭在她後腰的手指重重一璇。
唐明言吃痛,卻依舊作出個笑容來,咬著牙說話,「李員外誤會了。」
李員外重重嘆下一口氣,「小友听我說,秋兒身家清白,也是我百般寵著的,我知你已成為駙馬,可那勞什子公主饒是身份尊貴卻怎及秋兒與你青梅竹馬?可如今你與公主木已成舟,就算將秋兒金屋藏嬌……哎,我也認了。」
唐明言悶哼出聲,腰後的力氣陡然增大,她不過是武功高強了些,可不是銅筋鐵骨啊,可憐兮兮的目光向著宗政承洛投去,夫人饒命啊。
宗政承洛松開手,狠狠橫了她一眼,又看向李員外,「她已有妻室,若果真做了這等下作之事,你可還瞧得上她?」
李員外並不識得她,雖則覺得她長相有幾分眼熟,
又覺得姿容絕美,仍舊淡定地拱了手作禮,「公子莫要見怪,只是,只是我女兒著實是愛煞了他。」
宗政承洛踏前一步,揪揪他的胡子,「李員外,我小時候跟你要過許多寶貝老酒不假,可你總不能當著我的面撬我的人吧?」
李員外心中一跳,仔細看了她兩眼,終于覺醒,「啊呀,小友夫人竟然回來了啊。」
轉念一想,冷汗津津,「難道小友夫人竟是……」
唐明言撓撓眉毛,「正是如此,李員外,耽誤了之秋是我不好……」
還不等唐明言說完,李員外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公主殿下恕罪啊。」
宗政承洛也不急,蹲□來,偏著頭看他,「李員外以前不是這麼待我的。」
李員外登時一愣,卻不知她所言何意,「啊?」
宗政承洛探手,笑眯眯地揪了揪他的胡子,「李員外,咱們倆是好朋友對不對?」
李員外用袖子抹了額頭的冷汗,緩了心神,小時候宗政承洛可愛機靈的緊,他也是十分喜愛,凡事盡都順著,就連他祖上傳下來的好幾十壇好酒,也與了她。
過了半晌竟然就直接起了身子,又深深吸上了一口氣,甩了甩胳膊,然後大笑兩聲,「也是也是,咱們是好朋友。」
「我剛剛只是幫小友夫人你試探試探小友,玩笑話,玩笑話,呵,呵,呵,呵。」
唐明言閉眼,在內心里翻了個白眼,然後睜開眼看著宗政承洛輕輕搖頭,滿眼寵溺。
宗政承洛緩緩站起身子,一臉笑容,「李員外此話可是真的?」
李員外苦笑,「公主殿下您不會治我的罪吧?」
宗政承洛眉毛輕揚,淡淡地瞟了一眼唐明言,「我的禁物是什麼你自然知道,你不打她的主意,我們便還是好朋友。」
李員外又嘆上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天意弄人,我再不會生此意了。」
宗政承洛長長的哦了一聲,余光瞥著唐明言,「那恐怕唐公子就要傷心的緊了。」
唐明言踏前一步,站在她身旁,「李員外,我夫人一向愛胡鬧,莫要見怪,之秋的事……」
宗政承洛瞪她一眼哼出一聲來,又拍了拍胸口,「李員外,之秋的終身大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定然給她尋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你莫要擔心。」
李員外拱手,「如此便多謝小友夫人了,若此事可成,我李府還有另一種美酒等著您來嘗。」
宗政承洛立時來了興趣,眼神熠熠地閃爍,「比那竹葉青如何?」
李員外捋捋胡子,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兒,「絕勝百倍。」
宗政承洛立時笑得眼楮都彎成一道月牙,「李員外你可是忒不地道。」
李員外面作難色,「我可不曾誆騙小友夫人,這酒是專為小女釀的,稱為女兒紅,可只有小女嫁出去了才能喝啊。」
宗政承洛拍了下他的肩膀,「就這麼定了,你這酒,我遲早要來喝的。」
「好。」
出了李府,二人便換乘了馬匹,直奔靈山絕塵而去。
「洛洛,你不能喝酒。」
唐明言站在靈山腳下向上仰望,目光柔和,這里是她的家,到底是又回來了。
宗政承洛抿抿唇,轉頭盯著她,「你方才為何不直言拒絕?」
唐明言笑笑,探手撥開她被咬著的下唇,「你生氣了?」
宗政承洛打開她的手,「我在你眼中便只會胡鬧麼?」
「也不是,洛……」
「哼。」
不等她說完,宗政承洛已然甩手氣哼哼的往上走。
唐明言模模眉梢,快走幾步,攜了她的手,宗政承洛照例甩,甩,甩,卻照例甩不開,橫眉冷目地看她。
「剛才的事,你知我斷然不會答應的,只是總要顧著李員外的面子,本想好好說,卻被你搶先了。」
宗政承洛重重吸上一口氣,神色極其正經地看她,「我沒有愛胡鬧。」
她說得特別正經,正經的別有風味,鼓著的腮,抿著嘴,活像個熱氣騰騰香氣襲人的小包子,唐明言只覺得她可愛,說的話又很好笑,竟是噗的一聲樂了出來,笑聲不止。
她的笑就像是一根導火索,直接炸了宗政承洛這個氣哄哄的小包子,宗政承洛一口咬在她的手上,唐明言吃痛放手,她便立即使了上乘輕功往山上飛!
唐明言愕然,甩甩手又連忙去追,「洛洛……」踏了兩步,想著或許傷了這姑娘的自尊心,又連忙使了內力傳音好生安慰,「你從來不胡鬧,你等等我。」
「哼,姓唐的,我討厭你。」
帶著怒氣的清脆女聲,傳回唐明言的耳朵里,她絲毫不以為意,這話听得多了,更知道是反話,只是無奈道,「你莫要跑得太急,小心摔了。」
宗政承洛本來飛的好好的,也不知怎地,唐明言喊了那句話,她偏偏跌了一下,悶哼一聲,氣惱地高喊,「唐小賤,快過來。」
這邊音剛落,那邊赤霄劍已從唐明言的手中飛將出去,金光咻地一閃,就沒了蹤跡。
本是好心好意地一句話,偏偏就是火上澆油,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火了。
她輕身一躍,便踏在劍身上,「姓唐的,你說我胡鬧,我就胡鬧給你看,讓你說我胡鬧,哼,走。」
唐明言見著空中一道金光飛突地飛起幾丈高,且有越飛越高的趨勢,上面又站著衣袂飛揚的心上人,心下大急,「赤霄,你給我慢著點,傷了人我要你好看。」
啊呀,這可真是胡鬧地過了頭,什麼破劍,飛那麼高,飛那麼快干什麼啊混賬。
唐明言斂神凝氣,使了輕功且飛且追,只看的靈山弟子頭暈眼花,立即傳訊全山警戒,凌雲箭此起彼伏,咚咚作響,熱鬧極了,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一高一低一快一慢就到了上山脈。
宗政承洛一開始是堵著氣,慢慢地卻覺出其中飛行的樂趣來,喜滋滋地拍拍赤霄,「唐小賤,你真厲害,可比輕功好用多了,喏,前面停一會兒,咱們就去找那個混蛋算賬。」
「赤霄,你給我下來。」唐明言站在樹梢,斂眉凝視著那一劍一人,簡直是氣死個人了,她無論如何都追不到,不過好在她們已經停了下來。
宗政承洛笑眯眯地看她,也不氣了,卻是兜著前襟,也不知兜了些什麼東西。
赤霄扭扭劍尾,帶著宗政承洛嗖地往唐明言那飛,又嗖地飛回去,還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就像個欠揍地調皮女圭女圭。
所謂物似主人形,唐明言咬咬牙,宗政承洛你就得瑟吧,早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心中如此想,話溜到嘴邊卻是,「洛洛,你下來,上面危險。」
宗政承洛忽然驚喜地對著唐明言身後高喊一聲,「姜叔叔。」
唐明言下意識地回頭,然後頭上就是咚的一聲脆響,唐明言手快地撈住那東西拿在手里,紅棗!
宗政承洛對著她昂了昂精致的下巴,得意洋洋,「姜叔叔說要請你吃紅棗。」
唐明言默然無語,半晌豎起大拇指道,「聲東擊西,夫人好計謀。」
宗政承洛立時斂了笑意,哼一聲,「唐公子都沒有心情理我,過了半刻鐘才應我,莫不是傷心日後不能金屋藏嬌了?」
唐明言輕笑出聲,將那紅棗在手中顛了顛,又見了宗政承洛兜起來的下衫,「怎麼,你是給我預備了一大兜的紅棗。」
宗政承洛眯眯眼,「你可不許躲。」
唐明言背過雙手,好整以暇地看她,目光柔和灼熱,輕輕應道,「好。」
宗政承洛硬起來的心腸脩地就軟下來了,馬上就要軟成一汪溫水那麼軟,言兒果真是最疼她的,她本來是想一顆一顆的砸,此刻卻下定了心意,砸了這顆就不和她置氣了。
宗政承洛甩手,一枚圓滾滾,紅彤彤地山楂便直直飛了出去。
「剛剛是姜叔叔請你吃的紅棗,現在你家夫人要請你吃山楂。」
唐明言在現代的時候,偶然見了一門功夫,乃是太極拳,所謂萬變不離其宗,世間萬物,不過一道,術之高低,在于悟性,在于融會貫通。
內力外放耗費真氣,若是將那氣旋放出來又當如何,唐明言兀自運氣,身前已經形成一道氣牆,她只是應了不躲,卻沒說不擋。
于是,那枚紅彤彤地山楂在唐明言身前五寸的地方,就孤零零的落到地上了。
宗政承洛一時訝然,轉瞬就抿了唇,惱了,「你蒙我。」
唐明言已覺不妙,剛剛宗政承洛說什麼來著,你家夫人請你吃山楂,她本來以為,她是要一股腦兒的都扔過來的。
干笑著拿出那顆紅棗來在拿出帕巾仔細擦了,「夫人莫氣,吃顆棗,補血補氣,滋陰養顏。」
宗政承洛惱著惱著臉就染上了紅雲,說什麼呢,天天的弄那些滋陰養氣的東西給她,混賬啊,一時之間咬著下唇心中羞惱交加……
兩人鬧得正歡,卻已然有大批的持劍白衣人圍攏過來,銀光閃閃,殺氣騰騰。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闖我靈山。」領頭的高喝出聲,帶了內力出去,卻赫然有傷人之勢。
唐明言趁著這個功夫飛身而起,落到赤霄劍上,笑眯眯的環住宗政承洛,順手堵了她的耳朵。
宗政承洛一手錘推著她肩,另一手還護著那兜各式果實,俏臉凝霜,鳳目含怒,「用你管。」
唐明言松開手,好似無事一般笑著環著她,「怕你傷著,這小子竟敢使內力傷人,回頭我找人打他**。」
宗政承洛眉目緩和兩分,忽而又想起她適才誆騙她的事來,「該打**的人是你,從哪學來的油嘴滑舌?」
唐明言咳兩聲,笑意不減,手臂卻向下滑了幾分,堪堪就落在那嬌俏的臀上,宗政承洛瞪了眼,「你!」見了周遭又壓下了聲音,「手拿開。」
那一大兜的果實,可是她辛辛苦苦摘的,舍不得放下,本來就武功不及唐某人,此刻更不消說。
靈山弟子十分郁卒,不是因為他們大批高手在此眼前的兩名「男子」還在打情罵俏,而是他倆站在劍上打情罵俏,雖然他們見得奇異東西也不少,卻從沒見過這般的,剛剛領頭人使了獅吼功,兩人依舊談笑風生,難不成……是神仙?
再仔細一瞧,兩人容貌都是絕絕頂的,不似凡塵之人,但靈山弟子又怎是好相與的。
領頭的上前一步,拱手抱拳,「不知哪路神仙在此,我等在此有禮了,不過靈山之地,向來不許外人進入,便是神仙,也不許來的。」
神仙?宗政承洛順勢伏在咯咯笑出聲來,竟然被認作神仙,真真是太可樂了。
唐明言也樂了,得,她家公主不生氣了,余光瞟了眼那領頭人,很好,要賞,重重的賞。
領頭人抬頭,見她倆抱得歡快,樂的開心,怒,遂拔劍出鞘,一時刷刷刷,全部拔了劍。
「何人擅闖靈山?」
中氣十足的男聲源源不絕的傳過來,須臾之後,一名白衣男子飛身而來。
領頭人抱劍行禮,「稟師叔,便是這二位神仙擅闖靈山。」
被稱作師叔的人旋身落在樹梢上,頓足,胸口發悶,整個人僵住,然後貌似跌了一跤,堪堪落在地上壓住笑意,「你等可要好好記住了,這二位……」
他清咳一聲,加重聲音,「這二位小神仙便是我靈山的少主和少夫人,還不速速退去,各司其職。」
「呃……是。」
領頭人應了,心中暗惱,這次可是大水沖了龍王爺,他日子不好過了,又贊道原來這便是靈山的少主和少夫人,他等上山也有幾年了,卻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見,卻果然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唐明言抱住宗政承洛的腰,飛身而下,衣袂輕飄,緊接著叫聲滿天。
「姓唐的,你把我果子都弄掉了,我的果子,你混蛋!」
唐明言落地,又收了那赤霄劍,揪著眉毛,左右不過是些果子罷了,「玄成。」
「少主……」
玄成抱劍行禮,「這些弟子是新進上到上山脈的,沒見過少主才唐突了,少主莫怪。」
山呼海應,一水的白衣弟子跪在地上,「少主恕罪。」
唐明言抬手,「起了吧。」
宗政承洛哼哼兩聲,躲走她兩步。
唐明言余光瞟見了,眉毛糾成一團,「玄成啊。」
「玄成在。」
「剛剛這個小子讓我夫人笑了,你可要好好獎賞他。」
玄成憋笑,「是。」
宗政承洛耳朵動了動,盯著果子不挪步。
唐明言伸手,內里外放,扯了其中一人腰上掛的布袋,「洛洛,放進袋子里好不好?」
「不好。」
唐明言模模鼻子,清咳一聲,「通告靈山,全員采果。」
玄成極力壓制笑意,「是。」
揚手,灌了內力傳音「通告靈山,少夫人回來了,全員采果。」
傳著傳著就變成了,「通告靈山,少夫人回來了,少主惹少夫人生氣了,少夫人想吃果子,都快去采果子……」
宗政承洛撢撢前襟,心下緩和了,卻照舊不理她,「玄成,姜叔叔呢?」
「回少夫人,師父在靈山之巔呢。」
「嗯。」
唐明言咳一聲,「玄成,你去忙吧,我們自己去找。」
「是。」
玄成使了個眼色,靈山白衣弟子迅速退散。
幾人竊竊私語,「原來少主懼內。」
玄成凜然喝道,「胡說。」
轉而臉若桃花綻放,「明明是少主自作自受,定是又惹了人家生氣。」
是日畢,靈山上下再找不到任何可以食用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