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之時,有真人顯世,便是那藥王孫思邈。孫氏博及天下諸學,洞悉醫家奧旨,曾辭兩朝顯官不做,游走天下,以醫濟世,後歸隱終南山,著《千金方》傳世,以惠後世醫者。
且說孫真人過百歲之際,一日忽有所悟,遂合參天人變化之道,著《大醫要術》七卷,不列方藥,而是盡闡陰陽之至理,釋五行之妙用,揭醫家之大秘。真人復以流傳後世的《大醫習業》與《大醫精誠》篇為其書開篇。
《大醫習業》文曰︰
凡欲為大醫,必須諳素問、甲乙、黃帝針經、明堂流注、十二經脈、三步九候、五髒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藥對、張仲景、王叔和、阮河南、範東陽、張苗、靳邵等諸部經方。又須妙解陰陽祿命,諸家相法,及灼龜五兆,周易六壬,並須精熟,如此乃得為大醫。若不爾者,如無目夜游,動致顛殞。次須熟讀此方,尋思妙理,留意鑽研,始可與言于醫道者矣。又須涉獵群書,何者?若不讀五經,不知有仁義之道;不讀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讀諸子,睹事則不能默而識之;不讀內經,則不知有慈悲喜舍之德;不讀莊老,不能任真體運,則吉凶拘忌,觸涂而生。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並須探賾,若能具而學之,則于醫道無所滯礙,盡善盡美矣。
《大醫精誠》文曰︰
張湛曰︰夫經方之難精,由來尚矣。今病有內同而外異,亦有內異而外同,故五髒六腑之盈虛,血脈榮衛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診脈以審之。而寸口關尺有浮沉弦緊之亂,腧穴流注有高下淺深之差,肌膚筋骨有厚薄剛柔之異,唯用心精微者,始可與言于茲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淺之思,其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虛而損之,通而徹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熱而溫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見其死矣。故醫方卜筮,藝能之難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讀方三年,便謂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故學者必須博極醫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說,而言醫道已了,深自誤哉。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于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于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其虻蟲、水蛭之屬,市有先死者,則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雞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處,不得已隱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瘡痍下痢,臭穢不可瞻視,人所惡見者,但發慚愧、淒憐、憂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醫之體,欲得澄神內視,望之儼然。寬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診疾,至意深心。詳察形候,縴毫勿失。處判針藥,無得參差。雖曰病宜速救,要須臨事不惑。唯當審諦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爾自逞俊快,邀射名譽,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縱綺羅滿目,勿左右顧眄;絲竹湊耳,無得似有所娛;珍羞迭薦,食如無味;醹醁兼陳,看有若無。所以爾者,夫一人向隅,滿堂不樂,而況病人苦楚,不離斯須,而醫者安然歡娛,傲然自得,茲乃人神之所共恥,至人之所不為,斯蓋醫之本意也。
夫為醫之法,不得多語調笑,談謔喧嘩,道說是非,議論人物,餃耀聲名,訾毀諸醫。自矜已德。偶然治瘥一病,則昂頭戴面,而有自許之貌,謂天下無雙,此醫人之膏肓也。老君曰︰人行陽德,人自報之;人行陰德,鬼神報之。人行陽惡,人自報之;人行陰惡,鬼神害之。尋此二途,陰陽報施豈誣也哉。所以醫人不得侍己所長,專心經略財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其運道中,自感多福者耳。又不得以彼富貴,處以珍貴之藥,令彼難求,自炫功能,諒非忠恕之道。志存救濟,故亦曲碎論之,學者不可恥言之鄙俚也。
其間有弟子請傳,真人曰︰"醫道難為,物理難窮。汝輩得之無用,唯後世有靈慧者,得此書或可心開神悟,明了醫道,而為蒼生大醫。"
當是書也,傳非其人,寧可不傳。
書成之際,真人溘然而逝,坐化仙去,終年一百四十一歲。遺令弟子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畜。《大醫要術》也隨之不得其蹤。
實則其書已在民間暗中流傳,唯有緣者能幸得之。孫思邈之後,楊士瀛、陳師文、羅天益、王好古等人得《大醫要術》,習悟三分,立成一時之國手;李東垣、張子和、朱丹溪、龐安時等人得之,開悟七成,而為千古之名醫。唐朝以後,代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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