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楊文和伙計們吃過早飯,伙計們便自到鋪子里忙活去了。楊文一個人正坐在那里發怔。門簾一挑,林南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林先生!"楊文忙起身相迎。
"地方簡陋!楊公子昨晚睡得還好罷。若無它事,且準備一下,隨我去見一下家父家母。昨日父母大人听聞公子救得小妹命在,萬分感激。要不是天太晚了,即刻就想見到公子以謝大恩。另外昨晚我也將公子的家事與我的兄長說了,家兄也在那里候了,會再對楊家的事問個明白,好托人打听。"林南說道。
楊文听了,忙恭身一禮道︰"一切有勞林先生了!"
林南道聲"不客氣",引了楊文出了林記貨鋪延街走去。
楊文想起去那林家拜見林家二老,空著兩手不是個事,下意識地模了模上身上,頗顯無奈。
林南一旁瞧見,曉得了楊文的意思,便拉了楊文進了一家店鋪,自家掏錢買了幾斤果子吃食叫店家包了,然後遞與了楊文。楊文尷尬地笑了一下,感激之余,還是接了。
走了不多時,楊文隨林南來到了一家宅院門前。林南推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轉過一面石牆屏風,面前呈現出了一個干淨整潔的院落。幾棵棗樹長在牆根,上面掛滿了累累的綠色棗子,下置一套木制桌椅。院中地上有條石板鋪砌的石板道,通向堂屋。里面已是有兩位老人家坐著候了。下首座上還有一位中年的儒士。
楊文先走幾步,進得屋內,跪倒在地三拜道︰"晚生楊文見過兩位老人家。"
林南之父林四海忙起身抬手說道︰"楊公子是我林家的恩人,不必行此大禮。老六,快快將楊公子扶起。"
林南上前將楊文扶了。
那林老夫人面色慈祥,手中持了一串佛珠。見了楊文,笑著點了點頭。
"楊公子!"那名中年儒士這時上前拱手一禮,恭敬地道︰"在下林東,代家父家母謝過公子救下小妹性命之恩。"
"林二哥客氣了!"楊文忙還了一禮道。知道眼前這位就是要幫助自己的林家二子林東了。
楊文隨後將自己手中拎著的禮物獻上。林四海夫婦點頭示意謝過了。林東接過,放在了一旁。而後請了楊文落座。有僕人端上茶來,林東請了楊文用了。
說起楊文冒危險為林芳吸蛇毒一事,林家幾口又自感激了一回。閑聊了一會,林四海懇請楊文留下用午飯,楊文推卻不過,只好謝過應了。而後林四海夫婦便讓林東、林南兄弟坐陪,兩位老人家先行告退轉于後堂歇息去了。楊文起身恭送。
"楊公子請坐。"林東隨後請了楊文重新落座。
"昨日听六弟說起,楊公子是太醫院楊簡楊太醫之子,三年前因家中變故,只身避走京城。詳細緣由還請公子細說,以待我托人打听個虛實。"林東說道。
楊文于是將當年父親楊簡對自己說的話講述了一遍。
林東听了,訝道︰"看來楊公子也是不知當年家中發生了什麼事。好罷,我會請衙門里的朋友去京城公干的時候先行探听一下令尊的情況。公子且安心在六弟那里住下便是。一有消息,我會通知公子的。"
楊文听了,感激地起身謝過。
林南隨後讓林東陪了楊文說話,自己則起身離了堂屋轉到了後宅林芳的房中。
"六哥,楊公子可是來家了?"林芳一見到林南,自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來了!來了!父親大人還要留他吃午飯呢。"林南笑著應道。
林芳听了,滿心歡喜。
"對了七妹。"林南隨又說道︰"听二哥的意思,他那邊要是打探得到京城楊家的情況,還需些時日。據我來看,那楊太醫則是凶多吉少了,否則三年來為何無半點消息與那楊文。對這個楊文,我們還需長久計議了。昨日看他倒還認真仔細,清點貨物時半點不差。鋪子里的李賬房年紀大了,已辭歸多日了,我正捉模著另尋個賬房呢。我看就讓這個楊文先做著罷。日後他若有個家能去,最好不過。仍舊無家可歸,就令他在鋪里做了罷。人帶回來了,不能再令他胡亂去了。也算我們報他的一個恩情。"
林芳听了,點頭道︰"六哥想得周全。小妹這里先謝你了。"
林南笑道︰"這個楊文雖是文弱些,卻也忠厚老實,畢竟世醫之家出來的。又救了七妹的命,既帶回來了,哪里能再趕了去了。好歹與他件事情做,也能安心留下的。我回頭真若令他去了,怕是有人不高興了。"
林芳听了,臉色一紅,嗔怪道︰"六哥勿要笑我罷。若無楊公子冒險救我,哪里會有我的命在。況且楊公子的身世也是可憐,孤單無靠的,我們盡可能的幫他一回,報其恩罷。"
"呵呵!"林南笑道︰"怕是日後我們林家會與這個楊文做成親戚了呢!我瞧著他人品學識還真是不錯,不令人厭煩的。"說完,林南又嘻嘻一笑,轉身去了。
林芳听了,先是一怔,待她恍過神來,林南已走遠了,自家站在那里羞紅著臉呆笑了一回。
午飯是由林四海夫婦和林東、林南兄弟陪了楊文用的。因事先知道了楊文的身世,所以林四海夫婦倒也未問及楊文的家事。但盡主人之道,勸些酒菜,問些寒暖而已。
飯後,楊文這才辭謝了林四海夫婦和林東,由林南陪著轉回林記貨鋪。二人剛走出林宅,迎面遇上一個身穿錦袍手持紙扇的年輕公子。後面跟著一名捧了幾只禮盒的童僕。
"林六哥!"那年輕公子見了林南,忙走上幾步拱手一禮道。
"肖宏兄!"林南也自還了一禮。
"听說林芳小妹回來了,我過來看一下。"那肖宏笑道。
林南听了,眉頭皺了一下,應了一句道︰"二哥在里面,你且進家罷,我還要陪一位客人。"說著,拉了楊文就走。
那肖宏瞟了楊文一眼,竟是一種陰冷狐疑的目光。看得楊文不甚自在,忙與林南去了。
肖宏進得門來,正好遇見林芳。立時笑嘻嘻地道︰"林芳妹子,听說你剛從濟南回來。這不,前幾日我剛巧在海邊從一位海客那里購了幾種西洋人用的胭脂,特來送于你。"
"不希罕!"林芳立時嚴肅地說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要再送東西于我,且拿回去罷。"
二人的說話聲驚動了屋子里的人。林東陪了林四海走了出來。
"參見世伯!二哥可好!"那肖宏忙上前禮見。
"原來是肖宏賢弟。"林東拱了拱手。
"是肖世佷……"林四海則顯現出了一種為難之色。
"肖宏,快帶了你的東西走,否則我馬上將它們扔出大門外。"林芳怕是父親要邀請那肖宏進屋,忙板起臉色說道。
"這個……"那肖宏尷尬之余,訕訕笑道︰"好好好!我也有事呢,改日再來看你。"說完,帶了那名捧著禮盒的童僕悻悻而去。
"七丫頭。"林四海這邊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們林家與那肖家畢竟是世交,雖然那肖宏的父母不在了,你對他也要客氣些才好。"
"爹,這個肖宏的心思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就他這幅德行,縣里哪家的女孩子能相中。"林芳尤自不願道。
"七妹!"林東一旁說道︰"肖家是莒縣的一個大族,現在由肖宏當家。然此人以陰險出名,且眥睚必報,縣里無人敢得罪他。雖是與我們家有世交,我們也自不得意于他,但也不要過于開罪他為好。"
"這種人你不得罪他,他便要粘上你,甩也甩不掉的。日後他若要進入家門半步,我便將他打了出去。"林芳說完,氣呼呼地轉身去了。
林東與林四海相對無語,各自搖了搖頭。
本是那肖宏中意于林芳,多次央人說媒,林芳只是不應,林氏父子也自不願林芳嫁他。然礙于世交的情面又不好明里的拒絕。也因此故,縣中及鄰縣也多沒有敢來說媒的。原是那肖宏早已放出狠話來,此生不沾世間女子,非林芳不娶,敢與其爭者,當不得安生。只因他陰險的性情,林家每以林芳本人不願為名回絕。但肖宏就是不死心,為了討林芳芳心,倒也無所不用其極。但愈是這般,林芳愈是厭他。
說起這肖宏,在莒縣也是一個特殊的人物,坐擁祖上遺下的萬貫家產,廣交江湖上三教九流,也自頗有些見識,獨獨在林芳的事情上犯了固執,執迷不悟。或是那得不到的,便是那好的罷。
回到林記貨鋪,林南先自請了楊文到自己的房中坐了,將準備請楊文做鋪子里賬房的事與他說了。楊文倒也欣然而應。也自不想在林家做個白吃的閑人,待京城中有了父母的消息再議。
如此過了數日,林東那邊也自無消息來傳。楊文心中雖焦急,但是在求人家辦事,不好去催問的,只好耐著性子候了。好在林芳不時的過來,不是提了盒吃食,就是為楊文送來幾件自己親自縫制的衣衫。令郭四等眾伙計們好生的羨慕,也自瞧出了些端倪來,私下里不免皆對楊文生出幾分敬意來,當作半個東家看待了。
對于林芳的特殊照顧,楊文心生感激。閑里聊天,也自說了些以前家中的狀況。待听得楊家三世太醫,唯到了楊文這里,不學無術,自令林芳心中驚訝之余,大叫可惜,不過也自未減少了楊文在她心中的好感。一俊遮百丑便是如此了。
待听得楊家祖上楊啟風軍中獻藥,救活了當年的涼國公藍玉,這才有了大明朝歷史上的那場塞外奇功,尤其令林芳驚嘆不已。楊文出于對林芳的信任和感激,也是見她好奇,便將當年強行記下的那份奇藥"續命丹"的配方記錄了一份來,送于了林芳。林芳見楊文竟然將楊家獨傳的秘方送給了她,那份信任感帶來的驚喜可想而知。自是感覺與楊文的關系又近了些。
林芳往來林記貨鋪見楊文的消息也自傳到了肖宏那里。肖宏倒不以為意,與人笑道︰"此乃林芳試我,于路上揀來的那個呆子,就是林芳願嫁,林家的人也不願呢!"
這日午後。楊文正在櫃台上整理著賬目,忽听得旁邊的郭四迎出道︰"二爺來了!"
楊文抬頭看時,卻見林東進了鋪子。
"楊公子,我們後堂說話。"一臉凝重之色的林東,朝楊文招呼了一聲,先自轉向後堂去了。
楊文見狀一怔,預感不甚妙,心情忐忑不安地來到了後堂。
林南聞林東過了來,也忙出來見了。那六嫂劉氏端上茶來,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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